“殿下!殿下!殿下!”
声惊呼穿进屋子, 楼喻被断思路,只好搁下笔。
霍琼一改往日大方娴雅姿态,满脸兴奋跑进来,差踩到裙子也不顾, 一双杏眼里盈满喜悦。
楼喻失笑:“什么事这么兴?”
“殿下!”霍琼双手都在颤抖, “培养基终于有变化了!”
楼喻愣了一下, 后豁起,带翻案上书册, 连带着笔架也被掀到上, 摔了个七零八落。
他竭力压下兴奋之,声音微颤:“带我去看看!”
耗费近半年时间,医疗组根据他思路,终于完成了这项验!
本以为青霉素提取遥遥无期,如今看来,命运之神还是眷顾他。
他连忙骑马来到验室。
医疗组成员全都在外头等待迎接,见楼喻来, 纷纷见礼,脸上全都洋溢着压抑不住喜色。
楼喻什么废话也不说, 径直入了验室。
数个培养基内,在沾着青霉素溶液纸片周围,显出现一圈“隔离带”。
也就是说,培养基内原本菌落群,已经有少许被青霉素杀死了!
楼喻连声大赞:“好!好!太好了!”
激动之余,他也没忘嘱咐医疗组。
“虽青霉素溶液有效, 但并不一适用每个人,就像你大夫会根据每人体质不开出不药方一样。且这药液毕竟是用霉菌做出来,一部分人或许会对它产生过敏反应, 你用药时一要谨慎仔细。”
陈川柏亲自参与这场验,只觉得此生无憾。
他乐得笑眯了眼:“殿下,咱可以继续研究,尽可能降低病人风险。”
“好。”
楼喻继续交待:“这项药物研究任重远,研究出来不是结束是开始。保险起见,给人用药前,不如先用动物做些试验。”
“殿下仁心仁德,老朽感佩。”陈川柏躬一拜,“不知殿下对这动物试验可有章程?”
楼喻:“咱目前研制出药剂比较少,为了省着用,可以找些体型娇小动物,不如就白鼠吧。”
大盛有白鼠,且白鼠繁殖能力强,用来做验正好。
医疗组早就对他惟命是从。
在这之前,楼喻已经让他摸索出一套注射器使用方法。
最为重要一就是:必须要进行温蒸煮杀菌消毒!
其次要时刻注意保养。
医疗组谨记于心,并用一些粗针头在牲畜上做了试验。
一些愿意为医献,甚至用针头扎自己。
所以医疗组成员,基本都能够熟练扎针了。
他抽取含有葡萄球菌溶液,注入小白鼠体内。
等小白鼠感染病症,再入青霉素药剂。
验有很多对照组,医疗组依此研究青霉素使用剂量及其余注意事项。
经过长时间研究,他终于得出了较为直观结论。
动物验成功后,便可进行志愿试验。
有一些染恶疾无药可治病患,他与其只能等死,还不如试上一试。
楼喻规,招募志愿,必须严格遵守规章制度。
必须要志愿自愿自主与医疗组签订契约,志愿参与试验,可以换取昂试药费。
城中有不少患恶疾等死人。
听闻世子殿下医疗组要招人试药,并给予丰厚报酬,不少病患蠢蠢欲动。
鉴于世子殿下公信力极,老百姓完全没想过世子殿下会害人。
且有人听到内幕消息,说是世子殿下领导医疗组制出了神药!
只是需要人去试试神药药性。
有人问:“既药性都不知,怎么知是神药呢?”
知人答:“你知什么叫验吗?当是验有结果啦!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招收志愿去试药。”
城中受伤感染、上长了坏疮等一些疑难杂症有不少,见到丰厚报酬,一些人当真选择了报名。
试验新药风险,医疗组已反复告知志愿,等他完全白后,才会选择用药。
患第一次注射青霉素药剂前,必须要进行皮试。
楼喻郑重交待过医疗组,必须要全程注意病患反应,一旦有危险,立刻进行紧急救治。
他期待又忐忑等着结果。
经过医疗尽心尽力和不懈努力,参与试验志愿中,绝大多数都得到了救治,只有极少部分不幸亡。
这,已经是一场奇迹了。
能将必死之人治好,怎能不叫人震惊膜拜?
楼喻在庆州城百姓心中位越发神化。
不过遗憾是,青霉素溶液性质非常不稳,他目前无法制成青霉素钠盐或青霉素钾盐,只能依靠新鲜制取溶液救人,且新制取溶液必须要在个时辰内使用。
医疗组依旧在坚持不懈研究,争取试验出产量更、效果更好青霉素药剂出来。
庆州一直在往好方向发展,可朝廷那边突又不安生了。
楼喻一直派暗部关注各动向,一旦探听到重要消息,冯墨就会来报。
他这次带来报确很关键。
“朝廷要与阿骨突部议和?”楼喻简直哭笑不得,“别人强占了你家,到头来,还得你拿东西去换,贱不贱?”
冯二笔在一旁义愤填膺:“贱!”
楼喻暗叹,要不是乌帖木趁虚入,使骨突王不得不率领主力折返王庭,恐怕如今大盛已经失去更多城池了吧。
这种况下,议和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反会将阿骨突部养得更加贪婪。
想来骨突王主力返回王庭,乌帖木应该也讨不了多少好处,不知现在如何了。
冯墨又:“殿下,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杜迁向皇帝进言,推荐您担任议和使团正使。”
楼喻:“……”
他无语半晌,才:“杜老头是真记仇啊。”
就为他儿子被罚去观听经,他就故意让自己去草原喝西北风吗?
这老东西还挺讲究。
去阿骨突部议和,一是路途险阻,二是北境草原危险,是不论议和成不成功,都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
这样“好事”,皇帝自不会愿意让自己儿子去。
那就只能从宗室挑人。
鉴于楼喻在京城得罪了不少人,这次正使恐怕非他莫属了。
冯二笔闻言惊了:“他凭什么让殿下去北境!”
当他不知那群蛮夷人粗鲁凶悍吗?
那些狗东西就是故意想害殿下!
楼喻从不会杞人忧天,今事到了眼前,一味抱怨是没有用。
他吩咐冯墨:“你即刻派人去北境探听消息,北境有任何动静都要向我汇报。”
“是!”
楼喻又吩咐冯二笔:“去叫霍延、李树来。”
片刻后,霍延和李树至东院。
楼喻将京城消息告诉两人。
“什么狗屁玩意儿!”李树气得破口大骂,“他没种选择议和,凭什么让您去出使!”
霍延俊目沉冷:“眼下说这些也无用,殿下叫我过来,是为出使做准备?”
“是。”
楼喻开见山:“此次使团成员,除去礼部官员,朝廷还会派遣一队人马护送随行,领兵将领暂时不知,但不管他是谁,咱都没有必要将宝押在他上。”
出使阿骨突部有风险,他必不能让自己陷入险境。
当,楼喻也可以选择不去。
只是,一来他还不想跟朝廷正面杠上,二来嘛,机遇与风险都是并存。
北境草原上也不是铁板一块,阿骨突部虽是目前最强大部落,但肯不是所有部族都愿意臣服于骨突王。
若是他自顾不暇,还会把目光投向大盛吗?
“殿下,请允许属下随行护卫您!”李树连忙表忠心。
楼喻:“这个稍后再议,我叫你来,主要是想商量如何破局。”
他说话时看向霍延。
霍延迎着他目光,凝眉:“想要破局,得清楚北境如今局势。”
“现任骨突王有两位王子,长子为王储,但次子是阿骨突部第一勇士,声望较王储更,其人凶戾好战,杀人如麻,拥趸不少。”
为霍家人,霍延对阿骨突部内部况了如指掌。
楼喻颔首:“跟京城局势差不多,咱太子比起皇子,也显得弱势。”
阿骨突部内部自也有好战派和主和派。
王储性温和,他理念是想跟大盛友好交往,两国开放互市,最好不要有兵戈之争。
二王子则想入主中原,经常率领骑兵侵犯大盛边境,屠杀边境百姓,掳掠物资。
此次出使阿骨突部是为议和,势必会引起二王子派系不满。
二王子又是个心狠手辣,保不齐不会闹出幺蛾子。
李树忍不住:“这也太难为人了,咱议和不行,不议和也不行。”
楼喻:“我已让墨去调查北境最新局势,倘若乌帖木攻占王庭,一切都好说,若是没有,咱说不可以借力力。”
“殿下是想彻底搅乱议和一事?”霍延一就透。
既进退维谷,不如暴力拆除。
楼喻会心一笑:“这只是暂时想法,若之后有转机,可以适当调整策略。”
“在我看来,乌帖木仅凭先王旧部,想要真正掰倒骨突王很难,一旦战败,他必会退回东部草原,甚至有可能连东部草原都待不下去。”
霍延接着他话说:“若是我可以助他争夺王位,致使北境内乱,届时议和一事自作罢。”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和乌帖木做交易,从他手上抠东西下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用对方说,就能猜出彼此心中所思所想。
李树:“……”
他是不是不应该坐在这?
楼喻转:“计划暂,我还需挑十数位护卫随行。”
“殿下,让属下去吧!”
李树猛一个激灵,生怕被世子殿下遗忘。
他是真想跟在楼喻边,且这次出使北境有危险,他必须要牢牢护在殿下边!
不过李树也知,他没有霍延厉害,殿下肯还是更倾向于霍延,不是他。
就在他稍稍落寞时,楼喻开口了。
“行,你算一个。”
李树武艺强,人也听话,带去倒也算合适。
李树大喜:“属下遵命!”
他笑着转向霍延:“这次咱俩可以并肩作战,一起保护殿下!”
霍延沉默不言。
楼喻望着霍延,对李树说:“李副统领,你先回营,我还有些事要与霍统领商议。”
李树直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懵着脸走出去。
屋内只剩下楼喻和霍延。
霍延先开口:“殿下是不是想让我去找乌帖木谈合作?”
他总能与楼喻想到一块儿去。
可一旦他去找乌帖木,势必不能一路护送楼喻。
霍延在放心不下。
阿骨突部人不是好相与。
楼喻神色坚:“与乌帖木谈合作这件事,只有你能胜任。”
乌帖木性傲,若是不能在他面前彰显力,他恐怕不会选择合作,抑或是不会轻易答应他条件。
只有让他服气,他才会选择交易。
当,这只是建立在乌帖木战败、退回东部草原基础上。
楼喻起,行至霍延面前,伸手按上他肩。
霍延抬眸看着他,目光深幽,似有很多话要说。
“我知你要说什么。”楼喻轻叹一声,“但是霍延,你不可能永远护在我边。”
霍延白这个理,可正为白,他才更加介怀。
但他也清楚,眼前这人并不柔弱,他比谁都要强大。
他应该相信楼喻能保护好自己。
朝廷诏令抵达前,楼喻就开始为出使北境做准备。
他需要随翻译。
北境草原各个部落虽人心不齐,但他共通语言,盛人称之为“蛮语”。
若是出使期间,他为听不懂蛮语错漏报和时机,岂非可惜?
可庆州并非京城。
京城礼部官员时接待异国来使或出国访问,自会有翻译官,庆州没有啊!
楼喻虽要与礼部行,但他和礼部官员没有交,翻译官大概率不会为他效劳。
总得有自己翻译官才行。
“殿下,您要是需要通译,不如带阿砚一起去吧。”
冯二笔建议。
“阿砚?”楼喻惊奇问,“他通晓蛮语?”
冯二笔对仆役圈事可谓了如指掌,楼喻不清楚小事他都一清二楚。
“殿下,不如奴叫阿砚来?”
楼喻颔首:“叫他进来吧。”
这几年来,冯二笔、冯墨、魏思都成为他左膀右臂,唯有阿砚依旧只是个跑腿。
楼喻事务繁忙,没有过多心思去关注阿砚成长。
等阿砚进来时,他才惊觉,原先稚气未脱小少年,今竟成了大英挺少年郎了。
他比冯二笔人都要。
“奴拜见殿下!”阿砚一脸激动,双膝跪。
楼喻笑:“起来吧。”
待他乖乖起,楼喻又问:“听二笔说你通晓蛮语,可是真?”
阿砚老头:“殿下,奴确学了一些蛮语。”
“何时学?为什么要学?”楼喻很是好奇。
阿砚:“禀殿下,奴一直无所事事,就想找事做,可是奴没有二笔大人、墨大人、魏思大人厉害,也不知能帮殿下做什么。”
他偷偷去看楼喻面色,继续:“之前殿下跟北境马贩做生意,奴在这件事上管得比较多。有几次奴听到北境马贩说悄悄话,奴听不懂,又担心他使坏,就想着去学一学蛮语,防止他有坏心思。”
他说话都是真,绝无半分掺假。
楼喻不由笑了:“你做得很好。”
“谢殿下夸奖。”阿砚嘿嘿笑起来,又兴又不好意思。
楼喻温声问:“你是何人学?”
“是跟城中一家杂货铺老掌柜,他年轻时经常跟北境商人交,学会了蛮语。”
大盛与北境以前是互市,只是当今即位后不久,就取消了互市政策。
在此之前,庆州城中有人与北境交易属正常。
楼喻赞:“你有心了。”
“只要能为殿下做事,奴就兴!”
阿砚原本学习蛮语,真只是为了能够更好与乌帖木他做生意,没想到竟真能帮到殿下!
他本就有语言天赋,且蛮语不难,他学了几年,早就能跟马贩进行流利对话了,做个通译绰绰有余。
楼喻不得不感叹,上天待他真不薄,让他边能有这么多得用人才。
他:“你既通晓蛮语,这次出使就随行左右。”
“奴遵令!”
阿砚拜倒在,双目放光。
他终于能为殿下做事了!
楼喻想了想,问:“那你愿不愿换个名字?”
“奴愿意!请殿下赐名!”
楼喻:“若我没记错,你祖上姓宋。砚字不俗,不用更名,就叫宋砚罢。”
宋砚激动叩首。
“起来吧。”楼喻温和笑,“这几日若得了空,你便来教我一些北境日常用语。”
“奴遵令!”
出使北境是意外,楼喻此前没想过这件事,便只能临阵磨枪,学一是一,真到关键时候,总不至于两眼一抓瞎。
翻译官找着了,他还得准备一些用具。
楼喻找来霍煊。
“袖弩?”霍煊瞪大眼睛。
楼喻颔首:“你能不能做出来?”
北境人大多凶残暴虐,他总得搞东西防。
大盛不是没有袖弩,但达不到楼喻需求,他需要霍煊进行改良,使其更加袖珍还不失攻击力。
霍煊听懂他意思,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尽快做出来!”
楼喻鼓励笑:“我相信你可以。”
希望朝廷能够发扬其拖字诀传统美德,多给时间。
正乾十一年,十月初,朝廷诏令传至庆州,命庆王世子楼喻担任议和使团正使,并于十月初十前抵达京城听令。
诏令传来后,庆王妃将院中木头桩子砍了个稀巴烂。
庆王和楼荃皆担忧不已,连饭都吃不下了。
楼喻倒是一脸淡,安慰他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从不无把握仗。
反正在抵达阿骨突部王庭前,朝廷随军是不会让他出事。
至于抵达王庭后会如何,那就得看各方势力交锋了。
冯墨于东院禀报消息。
“礼部出使官员有礼部侍郎严辉及一些小官,随军将领为禁卫军副统领杜芝。”
楼喻惊讶:“杜芝?杜迁长子?欺负过周满杜大郎?”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可不信杜芝会对自己心存善意,说不杜老头就想让杜芝趁机搞他呢。
冯墨继续:“骨突王现已夺回王庭,乌帖木退回东部草原,只是在乌帖木突袭下,骨突王伤亡惨重,目前已无暇管顾澹州,议和一事已成局。”
朝廷不想,骨突王也无力继续干耗,唯有议和一途才能确澹州城最终归属权。
阿骨突部要钱要粮,大盛要澹州,只要双方条件都满意,便会皆大欢喜。
但为正使楼喻,必会被口诛笔伐,在史书上被形容成一个贪生怕死怂包。
更甚至,某些人还有可能趁机将他永远留在草原上。
楼喻向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敌人。
他问:“阿骨突部王储与二王子如何?”
“一人支持议和,一人反对议和。”
楼喻颔首交待:“继续盯紧京城和阿骨突部动向。”
冯墨领命退下。
夜幕低垂,月色如水。
冯二笔进屋替楼喻收拾日出行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嘀咕:“现在都十月了,天气这么冷,等到了北境,岂不是会更冷?”
“那就多带一些厚衣服。”
楼喻之前让人做了几套棉袄背心,穿在里面既暖和又看不出来,非常用。
他顿了顿,突发奇想:“把装着注射器匣子也带上。”
“殿下带这个做什么?”
楼喻笑了笑:“不做什么,以备不时之需。”
他只是忽蹦出了这个念头。
反正体积小,随便塞哪儿都成。
“殿下,霍统领求见。”外杂役禀报。
冯二笔盖上箱笼,笑:“霍统领又来给殿下按矫了。”
“二笔,你先出去,我有些事要交待霍统领。”
冯二笔听话出了屋子,在院中迎面碰上霍延。
“冯大人。”霍延主动开口。
他着戎装,月色下萧萧肃肃,看不清神。
冯二笔停下脚步。
“此行路远,你随侍殿下左右,照顾好他。”
“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
冯二笔微微皱眉,照料殿下本就是他职责啊,霍延说不是废话吗?
“多谢。”
霍延郑重躬一拜。
冯二笔:“……”
哪里不太对?
没等他想白,霍延便已入了内室。
楼喻端坐书案后,抬首看了霍延一眼,“坐。”
桌案上放着一份图,是一张简略大盛边境和北境草原图。
上面除了北境势力版图、河流主干以及几座小山,便没有其它。
“今乌帖木退回东部草原,骨突王战力有损,王储支持议和,二王子蠢蠢欲动,北境势力错综复杂,咱需要从中寻到破局之法,你怎么看?”
霍延垂眸:“若是乌帖木从外袭击,二王子从内生乱,王庭必危。”
灯光下,少年统领眉锋若剑,眸似渊海,声线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楼喻抬眸看他一眼,继续:“这些都还只是我猜测,王庭局势到底如何,还需我亲自走一趟。”
“嗯。”
长久沉寂后,楼喻喟一叹。
“霍延,与乌帖木合作一事,就交由你去办,能做到吗?”
霍延抬首,望着他。
“我能。”
他曾发过誓,要为眼前之人披肝沥胆,效死勿去。
他不会食言。
楼喻吩咐他事,他自会竭尽全力去做。
但——
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他嚯起,转背对着楼喻,沉声:“惟望殿下珍重。属下告退。”
“霍二郎。”
楼喻叫住他。
霍延顿住脚步,双手垂在侧,紧握成拳。
“我有东西给你。”
楼喻拿出一个布包,转到霍延面前,嘱咐:“这里面是我让纺织厂给你做棉马甲,北境风寒,你北上后记得穿上。”
霍延问:“那你呢?”
楼喻笑:“我自也有。”
他将布包塞到霍延手上,“我可是世子,谁能有我过得好?我还有阿煊送我袖弩,你别太担心了。”
霍延本不是扭捏性,此时此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有千言万语,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双手接过布包,凝视着貌华神秀世子殿下。
“属下即刻领兵北上,殿下要照顾好自己。”
他需得连夜率部往北,从吉州边境深入东部草原,找乌帖木谈判。
吉州边军一直和庆州保持着良好合作,一不会多加为难。
越早与乌帖木敲合作,他就能够越快赶去王庭,就近保护楼喻。
楼喻垂眸敛目:“一切小心。”
少年统领转迈出屋子,袍角拂过扉,溶于暗暗夜色中。
楼喻忽生冲动:“霍延!”
霍延于廊下立足,未转。
后传来世子清亮朗润声音。
“我在王庭等你。”
霍延嗓音暗哑:“好。”
十月初四,辰时初,东曦既驾,辉景流光。
楼喻率随行护卫,从庆州出发,一路骑快马,迅速赶往京城。
依据冯墨消息网,他走都是流匪少路段,并未遇上多少危险。
路上即便有五成群强盗,也被一行“骑兵”震慑,根本不敢上前。
一路疾驰,终于在十月初九抵达京城。
京城好似变萧条了。
楼喻奉命入宫听旨,领使团旌节,与礼部官员队伍于宫外集合。
礼部侍郎严辉十来岁,相貌周正,姿伟岸,虽为文官,颇有气势。
他朝楼喻躬一拜:“下官见过世子殿下。”
其余官员皆行礼以表尊敬。
楼喻面无表吩咐:“为赶时间,本世子骑快马来京,不过此去北境,行路遥远,还请严侍郎为本世子备一辆车。”
众人观他神,心中颇能理解。
任谁突被派去出使北境,都不会兴。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与庆王世子无关,圣上此举,不过是拿他挡灾。
世子殿下心有愤懑属正常。
严辉拱手:“请殿下放心,下官会安排好车驾。”
十月初十,使团于京城出发,向北去。
李树等人护在楼喻马车旁,冯二笔和宋砚皆坐在前室候命。
前头杜芝着铠甲,领百兵开路,其余兵力或护在礼部官员车驾旁,或缀在队伍后头。
行路大半日,队伍进入肃州界。
楼喻掀开车帘,吩咐李树:“叫人跟杜芝说一声,停下歇息片刻。”
李树派人去了。
片刻后,府兵满脸气愤回来,后跟着骑马杜芝。
杜芝相貌堂堂,英武帅气,一眼看上去挺唬人,奈何长了一张嘴。
“世子殿下,我这是要出使北境,不是去游玩,您别在这耽搁工夫了。”
冯二笔怒目:“怎么说话呢!”
“杜统领,我累了,要歇息。”楼喻半面子不给,“你要是急话,可以先行一步。”
杜芝眉头紧锁,神色轻慢:“世子殿下,您一直在马车上从未下来过,还能比咱更累?”
楼喻面色阴郁:“圣上封我为正使,你若不听令,不如先回京城自请当这个正使,谁爱当谁当。”
双方陷入僵局。
严辉连忙来当和事佬。
他先对楼喻说:“世子殿下请息怒,杜副统领心忧澹州,想早日收回失,难免心急了些,您见谅则个。”
又对杜芝说:“杜副统领,世子殿下乃此行正使,咱皆听他号令,既殿下累了,便就休息片刻罢。”
“哼!”
杜芝调转马头,抿唇离开。
这是妥协了。
一行人就歇息。
冯二笔钻进马车内,问楼喻:“殿下要不要睡会儿?”
他家殿下在庆州就够累了,又快马加鞭赶到京城,才歇一晚就又启程赶路,怎么可能不累?
楼喻摇摇头,他不是觉得累,他只是想在路上使用拖字诀,好留给霍延更多谈判时间。
歇了一会儿,杜芝终于不耐烦,跑过来问:“世子可歇好了?再不走就要天黑,赶不到城里就得露宿荒野,世子要是愿意幕天席,我等也不在乎。”
楼喻神色郁郁:“走吧。”
一行人走走停停,八天后终于抵达孟州边境。
再往北,就是风沙漫天北境了。
当晚,一行人歇在孟州驿馆。
楼喻让人去请严辉。
须臾,严辉面容严肃踏入房间,行礼后问:“殿下召下官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楼喻毫不客气:“本世子乃正使,总不能连朝廷议和条件都不知吧?”
说是正使,其就是个吉祥物。
这些时日在路上,严辉没有半他商量意思。
楼喻不喜欢被人耍着玩。
日就要出关,不搞清楚朝廷 底线,他还怎么议和?
严辉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一路跋扈矫世子,居还会关心议和事宜?
当吉祥物不是心知肚事吗?
楼喻面色沉沉:“严侍郎几个意思?看不起本世子?”
“岂敢?”
严辉拱拱手:“不知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咱大盛澹州城,在朝廷眼里到底值几斤几两。”
严辉:“……”
这话说得,好像他不在乎澹州一样。
他:“这个还得阿骨突部那边出价,咱才好划底线。”
这便是托词了。
楼喻面无表:“你现在不跟本世子通气,等到了谈判桌上,本世子可不管你怎么想。”
严辉无语。
就不能好好当一个吉祥物吗!瞎掺和什么!
他暗叹一口气,到底不敢再瞒:“朝廷算筹备白银万两,粮食八千石,布帛千匹。”
楼喻:“……”
真是悲哀。
怎么赈灾时候就拿不出这么多物资呢?
他问:“今骨突王退居王庭,澹州城已无主力,朝廷为什么不派兵收复澹州?”
“殿下有所不知,桐州一战,已经让朝廷元气大伤,要是继续下去,激起阿骨突部不满,恐怕损失更重。”
说到底,就是一群尸位素餐怂货。
阿骨突部都会“趁你病要你命”,大盛还投鼠忌器。
越是软弱,阿骨突部就会越发猖狂。
楼喻挥挥手赶他退下。
越往北,气候愈加严寒。
边镇驿馆条件很差,被子又冷又硬,即便屋子里燃了炭盆,楼喻还是觉得冷,蜷缩在床上睡不着。
怀里汤婆子渐渐凉了。
楼喻望着简陋帐顶,心中不由想着霍延那边况如何。
北境东部草原,又称达迩慕草原。
这里远离王庭,有不少部族游牧于此,并非纯粹都是阿骨突人。
换句话说,骨突王对这边掌控力非常小,这才使得乌帖木能够躲避骨突王追杀,混进这些族群里。
蛮族是大盛对北方各族蛮夷统称,本就带有轻视之意。
在大盛百姓眼中,北方那群只会放牧人都是一群生痰血肉、不开化蛮夷。
但其,蛮族中有凶悍暴虐,也有温和宽仁。
达迩慕草原上蛮族又被称为东蛮,他由好几个部落混居,有些部落以劫掠大盛边境为生,有些部落只是靠放牧为生。
霍延率部扮成马帮,从吉州边关出发,直奔乌帖木所在部族。
王庭一战后,乌帖木势力大损,他退回东部草原,算休生养息,过个几年东山再起。
他对部下:“虽这次没成功,但阿赤那德主力样遭受重创,更何况王庭内部争权夺利激烈,还有南边大盛要收复澹州,阿赤那德暂时没有精力顾及咱。”
“可是王子,咱战甲和物资都用得差不多了,今年怎么过冬?”部下问。
乌帖木哂笑:“只希望庆州那边愿意继续跟咱做交易。等休整一段时间,我再去一趟庆州,面见庆王世子。”
要不是为了部族活下去,他是不愿再去庆州。
偷袭王庭不成,反灰溜溜逃回东部草原,在是丢人。
他不想从庆王世子眼中看到鄙夷抑或是其它令人难堪绪。
几日后,乌帖木清牲畜,为南下交易做算,听探子来报:
“王子,部落十里外出现不份马帮,正向咱这儿来!”
乌帖木心下一惊:“马帮?”
难是骨突王咽不下这口气,拼了命也要找回场子?
“反正他都骑着马,从南边来!”
乌帖木心下暂。
不是从西边来,那应该不是骨突王兵马。
他吩咐下去:“将其拦下,问清份事由。”
片刻后,部下回来了,还带回了这群莫名其妙马帮。
“王子,他自称从庆州来,要跟您做一笔买卖!”
乌帖木:“……”
刚想着要去庆州找楼喻,结果庆州人自己送上了?
他大步踏出毡房,迎着呼啸过寒风,看向大营外一批马队。
为首之人一玄衣,姿挺拔,看着好像有些面熟啊。
是他!楼喻边弱鸡护卫!
乌帖木心中稍稍一,只要不是敌人,一切都好说。
他迎上去,右手贴上左胸,行了一个北境礼节。
“霍护卫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乌帖木在大盛混得久了,这些场面话信手拈来。
就是有时候用词不是太妥当。
霍延拱拱手,开见山:“乌掌柜,客套话先不多说,殿下命我前来,是要你谈一笔交易。”
乌帖木伸手:“请!”
他暂时猜不出楼喻要跟他做什么生意,但能让楼喻专派人过来,一不是一笔简单生意。
二人并肩入了毡房。
乌帖木让人上了马奶酒,问:“不知世子要我谈什么生意?”
霍延神色淡淡:“殿下可以助你夺回王庭,端看乌掌柜愿不愿意做这个买卖。”
“……”
乌帖木怔愣片刻,仔细观察霍延神,见他并非说笑,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王庭重兵把守,我很想知,世子要如何助我夺得王庭。”
霍延无视他讥笑,只:“我此次带来了百轻骑。”
“噗嗤——”
乌帖木觉得庆王世子在太好笑了,他不会以为仅凭百轻骑就能帮他下王庭吧?
会不会太过天真了?
“霍护卫,你要是不着急,倒是可以带领百轻骑看看咱草原风景。”
霍延不为所动:“乌掌柜可知,阿赤那德与大盛朝廷议和一事?”
“当,”乌掌柜哼笑,“说起来,你盛国皇帝还得感激我,要不是我,阿赤那德会折返王庭,兵力大损?”
“若非阿赤那德攻大盛,乌掌柜也无可趁之机。”
霍延目露讥色,“只是可惜了,乌掌柜白白浪费了这个好机会。”
“砰!”
被戳到痛处,乌帖木拍案起,怒:“你知个屁!要不是阿赤那德兵力强盛,我早就踏破王庭了!”
“所以,殿下令我送兵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乌帖木:“笑话!百轻骑顶个屁用!”
霍延抬眸冷静看他:“殿下是此次议和使团正使,咱可以里应外合。”
乌帖木愣住了。
“乌掌柜真不想试试?”
霍延一番话,确确让乌帖木看到踏破王庭希望。
他眯着眼问:“世子为什么要帮我?他想要什么?”
霍延:“殿下只要达迩慕草原南部草场。”
“什么意思?”乌帖木瞪大眼睛,“他是要我割让土?”
霍延气神闲:“你若成事,得到将是整个王庭,一块草场又算得了什么?”
北境草原何其辽阔,一片小小草场对乌帖木来说确不算什么,但这种感觉相当令人不爽!
他故意挑刺:“世子未免太没诚意!就算要派兵助我,也不应该让你来!”
且还只有百轻骑,真不是在开玩笑?
他草原骑兵各个骁勇,哪里用得上庆州骑兵?
霍延神色微凛:“机不可失,乌掌柜可要想清楚。”
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就没有下一次了。
“朝廷会用大量钱粮换取澹州,届时阿赤那德可以用钱粮供养更多兵马,你,什么都没有。”
乌帖木当白这个理,可他就是看霍延不顺眼。
遂粗声粗气:“阿赤那德手下悍将无数,就算王庭生变,仅凭你那百骑兵,根本讨不了好。”
霍延淡淡:“乌掌柜手下也有不少悍将,何必怕了阿赤那德?”
“老子怕他?!”
乌帖木嗤笑,“老子是怕你拖后腿!”
霍延听懂了。
他右手轻抬。
刹那间,利剑出鞘,铮长鸣。
“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