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蔚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早上起来先去拜见了庆王和庆王妃。
庆王和蔼地安慰他句, 庆王妃怜惜句,就放他和楼喻一起回到东院。
“蔚兄,你先写一封求援信,我再拿去给郭知府盖印。”
楼喻交给楼蔚一份纸笔。
上次联系宜州知府, 可以让霍延临摹字迹, 毕竟宜州知府和郭濂不熟。
但封信要送去京城, 京城有不郭濂的熟人,保不齐会被人认出, 所以楼喻才让楼蔚写信, 到时只用郭濂的印章就行了。
楼蔚心中焦急,唰唰地写完信,满目感激道:“阿喻,你助我良多,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楼喻:“……”
突然有点心虚怎么办?
轻咳一声:“蔚兄啊,你也知道如今朝廷什么情况,封信就算能送到圣上面前, 朝廷也不一定会派兵来救。”
楼喻神色凄楚:“我知道的。谢谢你,阿喻。”
“不过也别太担心, 你就安心住在这,等朝廷回复。”楼喻拍拍的肩,“天可以逛逛咱们庆州城,庆州比不上沧州富庶,还请蔚兄不要见笑啊。”
楼蔚摇摇头:“我倒觉得庆州比沧州热闹许。”
昨日虽心神不宁,但还是注意到了庆州的街市。
沧州的确富庶, 但富贵到底只属于上层官绅,底层老百姓依旧过得苦巴巴的。
庆州街市上,老百姓脸上都是幸福满足的笑容, 单凭这一点,楼蔚就知道沧州比不上庆州。
楼喻笑了笑,交待冯二笔:“蔚世子要是出府,务必让人跟随左右,蔚世子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记在咱们庆王府账上,千万别让人怠慢了。”
冯二笔:“奴记住了。”
楼蔚心愈加感激,阿喻真是个好人!
之前和阿大决定来庆州求援是正确的!
楼喻盖上知府印章,将信送往京城,然后来到军营。
霍延正研究地图。
份地图,是孙静文的团队历经近两年时间绘制而成的。
不是大盛的整体地图,只是庆州及与庆州乡邻州府的地图。
对目前的庆州来说,足够用了。
霍延起身将主位让给楼喻。
楼喻顺势坐,见要转去另一边,便拉袖子:“你也坐一起。”
坐到对面是要倒看地图吗?
霍延顿了顿,挨着楼喻坐。
两人离得很近,霍延能清楚嗅到世子殿下衣服上的熏香。
清淡雅致,君子如兰。
楼喻问:“你在研究庆州和沧州的地图,研究出来什么没有?”
身边人没吭声。
楼喻诧异扭过头,一子撞进霍延深邃似海的眸子,不由愣了一。
“霍延?”
霍延陡然回神,迅速从楼喻脸上移开目光,落到地图上。
可地图上还搁着世子殿下的手,那手白皙修长,莹光如玉。
霍延只好垂眸道:“从庆州府到沧州府,急行军一日半便可抵达。沧州地势平坦,并不难攻。”
至少在他眼里,击败叛军,拿下沧州城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楼喻盯着:“段时间你好像总是心不在焉,出什么事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霍延发呆走神了。
之前不提是不想插手别人私事,但眼下庆州与沧州或有一战,是打算让霍延领兵的。
霍延精神状态不对,不放心。
“我没事。”霍延抬眸看,眸光清醒而坚定。
明白楼喻的意思。
不过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让私情影响到公事。
鉴于霍延一直表现优异,从未掉过链子,楼喻便也不强求口。
“据情报可知,沧州叛军兵力达六千人,倘若朝廷无法派军镇压,或者指令咱们庆州就近救援,我们庆州都得派兵过去一战。”
楼喻叹口气:“攻城不易,你认为带多人去合适?”
霍延:“我想先去探探底细。”
“你是说先让特种营打头阵?”楼喻笑问。
们再次不谋而合。
“嗯,如果能够应外合,攻城会更容易。”
霍延清楚楼喻顾惜将士性命,所以他要尽可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好,那就派孙信他们先走一趟。”
特种营第一次接到这种性质的任务,一个个都激动得要命。
谁娘的不想建功立业?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们都摩拳擦掌想立个大功。
楼喻和霍延挑选出十数位精英,精英们连夜快马奔至庆沧边界。
再装扮成流,混入小股流队伍,来到沧州城下。
沧州城城墙比原本的庆州城城墙要大巍峨。
不过庆州旧城经修缮后,比眼下的沧州城已经强上太多。
孙信率队友混在难民队伍,行至城门。
城门由叛军把守。
们本就是流,对难民的态度还算亲切。
但也仅仅是对年轻力壮的难民亲切,对老弱妇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叛军想扩充人数,自然想要裹挟其余难民入伙。
孙信等人就被逼着入了伙。
一始入伙,叛军自然不会信任重用他们。
们被安排在一处小破屋,外面有人看守,目前看来不太好打探消息。
队友悄声问:“头儿,现在该怎么办?”
“等天黑。”
天色将黑,叛军首领带着一众手,在沧王府大吃大喝。
们手各自搂着女人,一边吃喝一边蹂.躏。
些都是抢来的女人,大多是良家女子,哪里受得住这些?
一个个眼泪滚落,心如死灰。
首领看得嫌烦,一个巴掌扇过去,怀中女子的脸瞬间高肿起。
孙信就在这时,趁着夜色混进门外守卫队伍中。
厅内传来说声。
有人问:“大王,要是朝廷军打过来怎么办?”
首领将女人推到地上,狠狠灌一口烈酒,酒水顺着胡子淌,弄脏了衣服也不顾。
大掌拍向桌案,粗莽着嗓音:“怕什么!咱手不是还有沧王。”
“可沧王已经死了啊。”
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威胁的价值?
首领显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们要是敢来,老子就敢鞭尸!”
“大王好计策!”
“大王招真!”
“妙,实在是妙!”
沧王毕竟是皇族,若真要众目睽睽下被人鞭尸,那皇室的脸面就丢尽了。
到时候,那些朝廷兵还敢动吗?
孙信面色不改,又探听一会儿,听到里面渐渐响起鼾声,没有更有效的信息,悄悄返回。
其余队友也陆续打探回来。
实在不是他们有明,而是这群叛军就是乌合之众,防卫松散得很,在孙信等人眼中,处处皆是漏洞。
特种营有专门的消息传递方式。
很快,楼喻收到情报。
看向霍延,神色肃穆:“现在就看朝廷如何回复了。”
沧州失守的奏报呈到御案上,皇帝眉头紧锁,问底的官员:“桐州还没收复,沧州又失守,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陛,是否派兵前去沧州收回失地?”兵部尚书曹炎问。
皇帝先前没把叛军放在眼里,可他万万没想到,光是一个桐州,打了个月都没打来,现在沧州又丢了,要是继续下去,恐怕叛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难道朝廷上就没一个会打仗的吗!
压着火气问:“曹炎,朝中还能调兵力?”
曹炎摇首叹道:“启禀陛,边军和京城守备不能擅动,眼下只能从地方调兵遣将。”
地方一般都会有驻军守城,只不过如今全国各地叛军纷起,地方州府自顾不暇,哪里还能调出兵力呢?
“之前藩王上交的府兵呢?加起来不是有数万?”
“回陛,各地州府皆有叛军作乱,若是当真集结各地藩王兵力攻打沧州城,恐怕其余州府也会遭受罹难。”
也就是说,现在都只能自扫门前雪,谁也管不了别人。
皇帝终于有些慌了。
问:“而今各地还有哪些州府没有遭难?”
曹炎禀报:“除宜州、庆州、启州、绵州,以及吉州等一些边防重镇,其余各地皆有叛军作乱。”
“能不能从处州府调兵?”
“回陛,个州中,唯有庆州与沧州毗邻,且庆州曾有千府兵,再加上一千驻军,共四千兵力,或可一战。”
有人反驳:“庆州的兵都调去沧州,那庆州怎么办?”
曹炎道:“庆州北边是吉州,西边是宜州,南边是沧州,东边临海,如今四州除了沧州,其余都未见叛军痕迹,就算庆州兵力调至沧州,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叛军到庆州生乱。”
毕竟还有宜州和吉州两个门户嘛。
曹炎继续道:“且沧州叛军不除,若待势大,必会危及庆州。”
说得有分道,从目前形势来看,调庆州兵去救援沧州,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皇帝便拍板下令,由庆州驻军将领驰援沧州。
至于粮草什么的,朝廷是没有的,庆州自己看着办。
帝令很快传至庆州。
楼喻就算猜出这一结果,也不由摇首失笑。
大盛朝廷是真的不行了。
找来楼蔚。
楼蔚一直忧心父母,些时日都没睡好,也心出去玩,顶着一双黑眼圈期待看着楼喻。
“阿喻,朝廷有回复了?”
楼喻肃容道:“朝廷不打算派兵去沧州。”
“什么?”楼蔚嚯地起身,激动道,“为什么不派兵!们不管沧州了吗?”
“你先别急,”楼喻伸手将按回座位,“朝廷打算从外地调兵援助沧州。”
楼蔚松了口气:“从哪调?”
“庆州。”
“……”
楼蔚怔怔看着楼喻,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眼下世道么乱,谁知道睡一觉起来会遭遇什么。
从庆州调兵,庆州守备必定空虚,一旦遭遇叛军,那后果不堪设想。
是他连累庆州了。
楼喻见如此,心头更虚了。
安慰楼蔚:“你别担心,朝廷此举自有朝廷的用意,况且现在沧州更需要兵力。”
楼蔚感动得都快哭了。
“阿喻,你真好,你真的太好了!”
虽说庆州的军队不归庆王管,可毕竟能保庆州虞。
阿喻能够般心芥蒂地安慰他,可见阿喻心地是真好。
以后一定要报答阿喻!
厢楼喻正动员众人备齐粮草武器,整军待发,那厢方临还在新城搬砖。
累到不行的时候,忍不住反问自己:现在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数次想表明身份报至郭府,可又无数次放弃。
甚至有些怨自家亲爹,为什么非要让他离开京城来庆州!
京城哪有那么乱!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庆州兵要去打仗了。”
“我也听说了,说是沧州被叛军占了,朝廷派不出兵,只好让咱们庆州兵去救援。”
“不是,咱庆州兵走了,谁来保护咱们啊?”
“就是就是,庆州没兵了,要是叛军打过来可怎么办?”
方临心中一惊。
沧州?楼蔚不就是沧王世子吗?现在沧州被叛军占了,那楼蔚岂不是……
方临虽然不怎么喜欢楼蔚,但想到楼蔚么惨,也不免有些遗憾惋惜。
还有,朝廷竟然连镇压叛军的兵将都派不出了?
方临深深叹口气。
想想也是,桐州那档子事儿还没完呢。
谢策那个草包,打了么长时间还没将天圣教镇压,实在太过能!
看来朝廷是真的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将领了。
“嗐,你们怕什么!咱们霍统领亲自带兵去打,还能跟桐州那个谢草包一样打好几个月?肯定去去就回了呗!”
“也是,听说霍统领武功盖世,射箭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说不定一子就把叛军头头给射死了。”
方临忍不住插嘴:“你们说的霍统领是谁啊?”
“霍统领就是咱们庆州兵的统领啊!”
“叫什么名字?”
“嗐,人家大统领的名字,我们哪能清楚,就知道姓霍。”
方临:“……”
天底姓霍还会打仗的能有人?
“那你们怎么知道打仗厉害?又没有亲眼见过。”
据他所知,庆州貌似没有打过仗吧。
“些都是听人说的,我哪能亲眼看到。”
方临垂脑袋。
么些天,已足够看清庆州局势了。
庆州新城是楼喻督建的,那些工厂都是楼喻建造的,些工匠都是给楼喻干活的。
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恐怕庆州府,已经不是郭知府当家作主了。
方才听到的消息,让他更确定了一点。
庆州城他只知道霍延有带兵打仗的能力。
而霍延,正是楼喻特意买来“折磨”的罪奴。
如今看来,折磨是假,重用是真。
方临有一瞬间的后怕。
幸亏当时因为自尊心没有自报家门,否则肯定会被楼喻知道。
比起郭家人,更不想面对楼喻。
然而,如今能填饱肚子,还都是因为楼喻的宽厚仁慈。
方临俯身搬起一块砖,却在直起腰的一瞬间,陡然反应过来,脑子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如果庆州城现在是楼喻独大,那他爹写给郭伯父的信,到底是谁看了去?!
楼喻到底知不知道在庆州?!
不对!
霍琼知道在庆州,而楼喻又重用霍延,霍琼又是霍延的侄女,那么,霍琼知道了,楼喻能不知道吗?
所以,其实一直都在楼喻的眼皮子底给搬砖?!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将吞没。
居然在给曾经看不起的人搬砖?!
方临实在受不了个打击,竟直接晕厥倒地。
再次被人抬到医馆。
隐隐约约间,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怒急攻心,没什么大事。”
是那个年轻大夫的声音!
方临猛地睁眼,直挺挺地坐起来,张口就是:“我要见霍琼!”
陈玄参很冷淡:“她不在。”
“她不是医馆的大夫?怎么会不在?”
陈玄参懒得,转身就走。
方临急切之,脱口而出:“我要见楼喻!”
“……”
医馆不是只有们两人,还有其余大夫、药童和病人。
方临一喊,仿佛按了停止键。
众人皆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
方临梗着脖子:“有什么问题?”
陈玄参冷睨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出去了。
其余人开始讨伐。
“你是谁?你怎么能直呼世子殿下名讳?”
“你不敬世子,还有脸在医馆待着?”
“哎呀,小伙子,你怎么么不懂事?咱们受了殿下恩泽,就得知恩图报,你……唉!”
“世子殿下日理万机,哪有工夫见你?”
“你当你是谁,说见殿下就能见殿下?”
“……”
方临抱住脑袋,不过是要见楼喻,些人到底怎么回事?
太可怕了!
楼喻喝茶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被呛着。
哈哈笑了好一会儿,道:“方临终于搬不去了?”
冯二笔也笑:“殿下,奴估计他是反应过来了,想着要见您。”
反正已经什么面子都没有了,还何必搬砖呢?
楼喻失笑,个方临的心思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楼喻正好无聊,便派人去召方临。
方临灰头土脸地来了。
一见楼喻,便道:“范兄之前夸你我还不信,没想到你在京城都是装的!”
楼喻含笑看着:“一年不见,方公子倒是清减了不。”
“楼喻……”
“大胆!”冯二笔斥道,“是殿!”
方临:“……”
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
忍!
方临拱拱手:“殿下,敢问郭知府如今可好?”
楼喻笑容和煦:“方公子不如先为我解惑。”
“你要问什么?”方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会是楼喻不知道的。
楼喻问:“你爹为什么要将你送来庆州?你身边的仆从呢?你为何在外漂泊数月到达庆州?来庆州后又为何不让人通报郭府?”
一连被这么问题砸中,方临整个人都有点懵。
“殿下,不如我回答你一个,你回答我一个?”
楼喻垂眸不答。
冯二笔道:“爱说不说。”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望着楼喻冷淡的面容,方临真切感受到,京城那个嚣张轻狂的世子,不过是眼前人的伪装。
副冷淡威严的面孔,是庆王世子的真面目。
偌大一个京城,除了范兄,竟一人看穿。
方临背脊油然发寒。
结合庆州城如今的变,方临有由相信,楼喻所图不轨。
“喻世子,你就不怕我将庆州的见闻传告京城?”
问出这句话,一半是威胁,一半是好奇。
楼喻放任在新城干么久的活,真不担心报至京城?
“方临,”楼喻微笑瞅,“你若还能同京城通信,何至于数月在外漂泊?”
方临哑口无言。
是的,爹告诫过,到庆州后就不要再向京城传信了。
可是,爹不知道路上会那么不太平啊!
爹把害苦了。
楼喻见不答,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方焕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除了皇子之间的争斗,的暗部没有查到其他特殊的事情。
那方焕到底为什么会有此举呢?
不搞清楚个,楼喻总觉得不安心。
或许,方焕是知道了什么,预知了什么,不惜一切代价将儿子早早送走。
什么样的事会让他做此决定?
楼喻想来想去,只有京城城破这一个理由。
方焕是工部侍郎,不能轻易离京,但方临可以。
是一位父亲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为何会知道京城城破?
除非……
正乾十年,天圣大帝率众围攻京城,范家全族殉难,宁恩侯战死,谢策重伤,还有其余官员将领牺牲。
楼喻不记得太多,但单从结果来看,太子党损失惨重,忠皇派同样如此。
最大赢家,莫属于三皇子。
入京一行,同太子和皇子都没什么交集,不知二人品性,只能做些推测。
假设天圣教与三皇子有关系,那么所谓的天圣教围攻京城,会不会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个听起来似乎很夸张,但历史上皇权争夺的荒诞戏码还吗?
楼喻有时候读史书,都会觉得历史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离奇。
那么天圣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倘若方焕意中知悉其中的关联,但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又法断定京城日后如何,匆忙之选择将爱子送往相对安稳的庆州,也算是合情合。
思考时喜欢摩挲指甲。
方临见摸了半天指甲都不作声,以为在考虑怎么对付自己,不由尬笑道:
“那个,我方才是开玩笑的,我不会把庆州的事说出去的,不过你得告诉我,郭知府到底怎么了。”
楼喻被打断思路,神色冷淡分:“重病在床,你想不想去探望一番?”
方临:“可以吗?”
楼喻:“随你便。”
郭府有的人监视着,根本不惧方临去见郭濂。
正要送客,却又听方临道:“还有一件事。”
楼喻眉眼疏离:“你说。”
“我想找份活干。”
楼喻不由笑了:“搬砖不好吗?”
年岁越长,容貌越盛,乍然笑起来,愈发让人惊心眩目。
方临愣了一,恍然开口道:
“我识文断字,想谋一份文职。”
楼喻反问:“城内城外有许多识文断字的人,我为什么要把职位给你?”
“……”
楼喻见确实有些可怜,便道:“想谋文职不是不可以,但需要参加考试。”
如今庆州城的摊子越来越大,需要更多的新生力量注入。
“什么时候考试?”
“唔,等沧州事了,我能做决定,你还是先回去搬砖吧。”
楼喻毫不留情地打发了。
等走后,楼喻立刻叫来冯三墨。
“你去调查天圣教和京城到底有没有联系。”
“是!”
正乾十年,十二月廿二,霍延率四千步兵、五百弓箭手、百骑兵,踏上前往沧州的征程。
随行将领有李树、何大舟及其余位千夫长,随行军医有陈玄参、霍琼及一干医馆学徒。
杨继安也去了。
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参与战争,将永远铭记次战斗。
楼蔚和阿大也同行回沧州。
十二月廿四,庆军抵达沧州城外,在距城五地安营扎寨。
城中叛军得知消息,立刻动员起来,牢牢驻守城门。
“大王!庆军只有四千人,咱们不如直接冲出去杀光们!”
“是啊大王,朝廷军的怂样咱又不是没见过!”
“大王,您还记不记得,咱们包围沧州城时,那些驻军连刀都拿不稳呢!”
“还有的直接吓得尿裤子哈哈哈哈。”
“些朝廷兵连血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不怂?想来庆军也一样。”
叛军首领坐在高位上,冷哼一声:“都没摸清对方底细,打什么打?交待去,都给老子守好城门,否则老子砍了的脑袋!”
“是!”
叛军首领打算静观其变。
十二月廿五,叛军未动,庆军也未动。
李树跑来找霍延。
“统领啊,出发前,殿下吩咐咱们,最好是能回去过年的。”
霍延气定神闲,拿着沧州城的地图细细研究,即便张图他已经完全记在脑海里了。
“离过年还有五天,急什么。”
霍延指着沧州城的四个城门,问:“如果你手上有六千人,你会如何布防?”
李树细细思考,而后道:“我会将主力集中在北门。”
沧州城西门和南门都有河流穿过,东门地势不及北门平坦,只有北门最适合攻城。
叛军当初攻城时,沧州驻军的主力就集中在北门。
眼下叛军应该也会将主力放在北门。
“那你认为,咱们集中攻打哪个城门合适?”
李树:“……北门?”
霍延折上地图:“行,就听你的。”
“哎,不行,我就随便一说,打仗不能这么随便的。”李树立马摆摆手。
有自知之明,让他砍人可以,但让他排兵布阵,还真的两眼一抓瞎。
霍延已直接召集各个将领,令道:“今夜攻城!”
“统领,您真打算晚上攻城?”何大舟不解问。
霍延:“嗯,打们一个措手不及。”
出发前就在心保证,要尽可能降低庆军的伤亡。
城内那些叛军本来只是一些乡野村夫,们早已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即便成了叛军,种刻在骨子的习惯也不会改变。
们会陷入安眠,从而放松警惕。
所以霍延选择夜袭。
是他跟楼喻商量出来的攻袭计划。
不过楼喻比了一个理由。
霍延虽然不是完全理解,但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楼喻说:“那些叛军以前都是最底层的农夫,或者是游手好闲的混混,估计都缺营养,说不定都是一群夜盲症患者。咱们庆军伙食好,晚上视力肯定占优势。”
何大舟打断他的回忆:“晚上看不清,怎么打?”
霍延道:“对方会更看不清。”
“……”
是统领,众人只能听他指挥。
十二月廿五,夜,庆军悄悄潜至城外百步远。
城楼上有叛军驻守。
不过今夜云雾隐隐遮月,光线较弱,庆军又是一袭黑衣,放哨的叛军根本就没注意到动静。
霍延比了个手势。
立刻有弓箭手上前,张弓搭箭,借微弱月光,对准城楼上的叛军。
能入弓箭营的,都是一些目力极强、箭术上乘的士兵。
茫茫箭雨下,城楼守军连痛呼都没来得及,直接栽倒在地。
城楼的动静到底引起叛军注意,城内霎时传来惊呼声和脚步声,一时火光冲天。
霍延果断下令:“架梯!”
兵贵神速。
庆军经过两年训练,行动极为利落干脆,很快就有兵爬上城楼,跟迎面而上的叛军打起来。
而城楼,攻城锤正接连不断狠狠撞击着城门。
一声又一声巨响,晴天霹雳般砸在叛军心头。
些叛军不过是纠集在一起的流匪徒,本身没有大本领,不过是因沧州守军实在不堪一击,趁虚而入,占领沧州。
们有的只是为了满足私欲,有的是被裹挟着起义,本就缺乏最基本的信念,更加不存在什么顽强的意志。
在庆军的强攻下,叛军乎没有抵抗之力。
叛军首领怒火攻心,一时又无法抵挡庆军攻势,便让人去传:
“沧王在我手上!再不停止攻城,我就杀了沧王!”
霍延知道沧王已死,遂让人回:“沧王已死!”
叛军首领大惊。
眼见城门要破,连忙威胁:“要是再不停,我就鞭尸!”
霍延清楚楼喻的计划,但其他人不清楚。
毕竟是沧王,皇族人,真要让叛军将沧王给鞭尸了,就算们打赢了叛军,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好名声。
众人全都看向霍延。
霍延仰首看向城楼上的叛军,淡定道:“破城。”
攻城锤轰然撞在城门上,城门轰然倒。
门都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冲啊!
即便叛军人数多于庆军,可双方战力及武器装备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而且叛军中会射箭的寥寥,连远程攻击都做不到,庆军还有什么可惧的?
叛军首领连忙让人将沧王尸体运来。
结果被看守尸体的人告知,尸体不见了!
首领:“……”
时候骂再也已无济于事。
手上连半点筹码都没有了。
事实证明,叛军中的确有很晚上看不清的,们甚至会将刀砍到自己人身上,简直是一片混乱。
庆军纪律严明,势如破竹,很快就将叛军打得节节败退、屁滚尿流。
子时正,天上云雾散去,月色溶溶。
叛军终于弃械投降。
霍延指挥人打扫战场,捆绑俘虏,安抚城中百姓。
楼蔚和阿大一直在营帐中等消息,听闻庆军攻破沧州城,瞬间喜极而泣。
却听报信人道:“只是沧王与沧王妃已被叛军杀害。”
楼蔚心脏骤痛,竟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躺在沧王府熟悉的卧房里。
阿大守在他身边,目色悲切。
楼蔚双眼空茫。
在楼蔚昏迷时,霍延已派人跟阿大解释了一切事由。
阿大道:“殿下,您要振作起来,为王爷和王妃报仇!”
将叛军首领杀害沧王、用鞭尸威胁庆军、楼喻提前派人运出遗体的事都告诉了楼蔚。
楼蔚沉默许久,沙哑着嗓音问:“阿大,你是不是早就瞧出来了?”
“瞧出什么?”
楼蔚坐起身,静静地望着:“瞧出阿喻心智非凡。”
是从霍延带兵入沧州时才明白过来。
庆王世子根本不是什么� �子,比所有人都要聪明。
阿大眼眶通红:“喻世子没有提前告诉你,也是怕你伤心。”
楼蔚点点头:“我知道。阿喻已经帮了我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翻身地:“阿大,带我去见父王和母妃。”
从醒来到现在,的神情一直很平静。
样的,端让人害怕。
阿大哽咽道:“殿下,您想哭就哭出来,不必强忍着。”
楼蔚摇摇头。
没有资格哭。
如果能够像阿喻那般未雨绸缪,如果能够像阿喻这般运筹帷幄,沧州何至于被叛军攻破?
沧王和沧王妃的遗体皆已入殓。沧王府上全都挂上了白幡。
楼蔚穿着丧服直挺挺地跪在棺椁前。
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阿大暗自垂泪沉叹。
沧州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城,上到皇帝,到官吏,全都愣了一。
天?
捷报传过来也得天工夫吧?
叛军是直接投降了吗?
不是说庆州四千兵力吗?到底是怎么打败六千叛军的?
皇帝直接问:“庆州守将是谁?”
“回陛,是韩昀。”兵部尚书曹炎回道。
众人:韩昀是谁?从来没听说过啊。
皇帝心情好,当场赏赐韩昀黄金、绸缎若干。
至于升官,暂时算了。
么好的苗子,还是先留在庆州吧,以备不时之需。
另有礼部尚书启禀:“陛,沧王已经遇难,是否要让世子承袭王爵?”
皇帝道:“此事交由礼部去办。”
吏部尚书也出列:“陛,沧州知府及一众官员皆在叛军攻城时殉难或逃亡,而今府衙空虚,人主事。”
皇帝意兴阑珊:“此事交由吏部去办。”
兵部尚书曹炎:“禀陛,沧州驻军统领在守城时牺牲,眼下沧州收复,是否再派遣将领接手军务?”
皇帝皱眉:“……此事交由兵部武选司去办。”
说完,不耐烦地起身退朝。
礼部办的事情很简单,依照礼制就行。
吏部办的事可不简单啊。
按说,等着做官的人不要太多,沧州府衙的官位搁平时都要抢破头了。
可现在,沧州失守尚且历历在目,而今世道险阻,保不齐庆州驻军离开沧州,又会被叛军攻破。
沧州兵力本就,经过次就更少了。
就算可以现招现募,短时间内也法增强战斗力啊。
总而言之,沧州很危险,暂时没人想去当官。
于是,一个相当离奇怪诞的现象发生了。
以前是各种送礼,希望得到官位;现在是各种送礼,希望不要选自己去沧州当官。
吏部尚书头疼欲裂。
节骨眼上,调谁去就是得罪谁啊!
要不就选一个没有背景的吧。
可是真正没有背景的,到现在也只能在底层混一混,凭这资历,是不可能实现三级跳的。
一时竟一个人选都没有。
兵部武选司同样头疼。
说句实在话,谁都是惜命的。沧州守将死得那么惨,而今只剩下一堆烂摊子,谁愿意去接手一些残兵损卒?
更何况,如今朝中确实已无良将。
两位尚书想不出头绪,就将个难题踢回给皇帝。
看着御案两个尚书,皇帝也懵了。
“没人?偌大一个朝廷,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胜任的人?”
皇帝完全不信。
可吏部尚书言之凿凿,兵部尚书情真意切,皇帝一时还真是没办法。
“沧州就无人能管了吗?”
两人低首不敢言语。
皇帝沉思片刻,道:“既然朝中无良将,朕看那个韩昀挺不错,次沧州也是他打来的,不如就让暂代沧州驻军统领一职罢。”
也就是说,韩昀将统领两州驻军!
兵部尚书只能应。
至于沧州知府的人选,皇帝还得再想想。
庆王府。
得知霍延攻下沧州城,俘虏数千叛军,楼喻不由鼓了掌,对冯二笔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冯二笔跟着一起高兴。
日后,朝廷下令,由韩昀代管沧州军务,总领庆州和沧州两州驻军。
在新任知府上任前,沧州一切事务皆先交由韩昀处。
前面一道政令对楼喻来说,疑是有利的。
但后面一道,却是一个危机。
现在可以大喇喇地让霍延借“韩昀”的名头行事,可谁知道沧州新任知府是什么人。
要是对方识破庆州骗局,届时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