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鸡岭有匪众两千, 一千五在山下被俘,剩余五百喽啰不足为虑。
霍延安排人将伤兵扶下,由陈玄参等人治疗。
山匪们被缴了械,均抱头蹲在地上, 府兵与边军共同看守。
此次边军迎粮, 由一校尉领兵, 姓刘名康。
刘康率兵赶来时,便见霍延临危不乱游刃有余, 在兵力及武器皆不占优势情况下, 还能用计削弱山匪力量,不由心生欣赏。
待走近一看,才发现霍延最多不过十六七年纪,不由大为震惊。
少年身着玄衣,容英俊,双目深邃沉静,身姿颀长挺拔, 周身度不凡,虽说尚显稚嫩, 但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大器!
刘康顿生结交心,拱手客道:“在下刘康,乃程将军麾下校尉,在此多谢殿下慷慨送粮,也谢过诸位兄弟护粮!”
霍延颔首道:“在下霍延, 刘校尉客。”
姓霍?
刘康久居边关,虽对霍家遭难一事有所耳闻,但也仅仅知晓霍大将军霍少将军被斩, 至于霍家其余家眷如何并不知情。
因此,他只当巧合,并未深思。
“霍统领神勇,刘某佩服。”
“谬赞,”霍延淡淡道,“我等还要清扫阳乌山匪患,粮草便交由刘校尉看管。”
刘校尉既生结交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且受人恩惠,总得投桃报李。
他大方道:“霍统领要是不嫌弃,我等可以助你剿匪。再说,你要是带兵入山剿匪,这些俘虏何人看管?”
霍延唇角微扬,“那就有劳刘校尉诸位兄弟了。”
“好说好说。”
有边军支援,阳乌山剿匪行动进行得相当顺利。
府兵边军很快冲上黑鸡岭,俘获五百余山匪,并查获粮食数百石,金银布帛若干。
刘康睛一亮,没到剿灭山匪还有这等好事!
他倒也识趣,就算边军需粮食救急,也不会跟霍延抢。
霍延来时得楼喻嘱咐,务必要边军结个善缘。
见刘康目中放光,便道:“这些山匪横行多年,抢掠残害数百姓,殿下让我等将其带回庆州,这些粮食财物我等暇看顾,不如皆由刘校尉带回边关?”
刘康闻言,简直热泪盈眶。
好人!大好人啊!
他问:“世可会怪罪于你?”
他以为这是霍延私自做决定呢。
霍延摇首:“此乃殿下吩咐。”
刘康对庆王世印象,陡然拔到极高地步。
如此慷慨解囊、私奉献世,是他们大盛福啊!
别人如此厚待,他自然不会忘恩负义。
“霍统领,阳乌山有大山头数十个,不如我同你们一起剿匪!我们只需要粮食,其余金银布帛你们全都带回去!”
霍延道:“如此可会延误军机?”
边军缺粮多日,如今有粮,难道不应该立刻回归营中发粮食吗?
刘康一拍脑袋,“多谢霍统领提醒,我这就派一千人护粮回营,余下两千与你一同剿匪!”
有两千边军加入,自然再好不过,霍延便没推辞。
就在这时,查抄匪窝李树忽然跑过来,满脸通红,语踌躇,指着匪窝后院:“霍延,那、那后头还有许多、许多女……”
霍延:“……”
这事问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啊。
刘康倒是有经验,道:“那些女估计都是被山匪劫掠上来,也是可怜人,若是愿意归家可以让她们回家,家可归可以带她们回去,让她们做些力所能及活计,给口饭吃。”
他说得在理,霍延李树点头,三人一同前往后院。
后院外,其余府兵边军凑在这里看热闹,都是一群单身汉,哪里见过这么多女人,一个个冒狼光。
霍延厉目一扫,他们皆低头不敢再看。
经过先前那场战斗,霍延在府兵心中地位骤然上升,在此前,没有多少人愿意服从一个十五岁少年。
可山匪奔袭而来时,只有他冷静沉着,临危不惧,指挥他们战胜了山匪!
众人心中就此拜服。
汪大勇行至霍延身边,问:“二公,这些女人该怎么处置?”
他们站在屋外,那群女全都挤在屋内,一个个战战兢兢,抖如筛糠,蹲在地上将脑袋埋在双膝中,显然是怕极了他们。
霍延道:“先问清她们自己打算。”
众人茫然,谁去问?
大家左看右看,到最后,目光全都落在霍延身上。
它,霍延长得最好看,又最年轻,或许那些女见到他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李树在旁偷笑。
霍延奈,吩咐左右:“去请陈军医。”
陈玄参应召前来,清缘由,也有些抓瞎。
他只是个大夫呀!
可众人见他相貌清秀,质儒雅,举手投足皆有君风,不由暗自点头。
比起霍统领,确实陈玄参更适合!
陈玄参只好硬着头皮上。
他走到屋前,到屋中女此起彼伏惊叫声,只好驻足,慢声细语道:
“诸位莫要害怕,我等是来剿匪官兵,不会伤害你们。如今山匪已被擒获,我等是放你们下山归家。”
他说话腔调温柔平,带着一种抚平人心魔力。
屋内女们渐渐安静下来。
甚至有胆大,偷偷抬头看向他,见他文弱秀,质雅致随,心中便信了大半,声问:
“你说都是?”
陈玄参大松一口,“都是,咱们是剿匪官兵,我是随军大夫,是来放你们下山。”
“下山?”一女泫然哽咽,“即便下了山,咱们又何去何从?”
她们都是被山匪玷污女,就算归家,家人也会以她们为耻,说不定从她们被抢来山上后,她们就已经“死了”。
家人不愿收留,她们如何活下去?
陈玄参闻言有些心酸,正要回答,忽有一女高声道:“你是大夫?!”
“是。”
那女起身,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也难掩其秀丽姿。
容貌明艳,满室生辉。
不少人都吸了一口,这女委实标致!
可惜被山匪玷污,实在叫人意难平!
被众人盯着,那女虽有些怵,但还是强迫自己说道:“有姑娘受了伤,大夫可否替她瞧瞧?”
陈玄参看向霍延,待霍延颔首,方道:“此处拥挤,还请诸位姑娘先出屋,在下好入内诊治。”
那女迟疑片刻,终究召集一众女,低头忐忑地走出屋。
说到底,她们已经沦落至此,再坏也不过失去一条贱命,还有什么好怕?
在此前,已经有姑娘不堪受辱,早早自裁了断。能活到现在,都是惜命人,虽然有些麻木,但依旧心存希望。
屋内受伤女,是山匪今日刚刚劫上山,因万念俱灰,触墙而倒。
没死,但一直昏迷不醒。
陈玄参替她诊了脉,心中略定,转身道:“伤大碍,只是受了些刺激,又饿了日,晕了而已。”
既然没有性命忧,众人也就不不在意了,转而商议一众女安置问题。
霍延示意李树,李树只好摸摸鼻,上前干巴巴道:“你们要是有回家,现在就可以下山回家。”
一众女皆低首不言。
李树挠挠后脑,看向霍延,表示能为力。
霍延只好道:“既如此,汝等便随军回去。”
那个胆大明艳女打量他一,表情问:“敢问大人打算带我们回去做什么?”
若是继续沦为供人取乐玩意儿,她们还不如下山自己过活。
霍延冷冷道:“若有异议,自行下山。”
众女:“……”
这个少年将军看似好说话,没到竟是块又臭又硬石头!
她们都是弱女,没了清白,就算下山也找不到好营生,最终结果不是卖身为奴就是沦为风月中人。
明艳女壮着胆道:“大人,我们可以替诸位大人洗衣做饭,不会白吃白喝!”
霍延不置可否,吩咐李树:“黑鸡岭已被剿灭,还有余下数十山头,事不宜迟,留一百人守住黑鸡岭,其余人随我一同剿匪。”
李树如今对他心服口服,莫敢不从。
那些女也随他们一同下山。
比起黑鸡岭,其余山匪不过乌合众。
在霍延刘康带领下,府兵边军一路碾压过去,不过日,便剿清阳乌山一众匪患,还阳乌山一片清净。
此次剿匪,共擒获匪贼四千余,粮食及金银布帛若干,刀剑斧钺若干,另有辜受害女一百余人。
其中粮食全都交给刘康,剩余皆由府兵带回庆州。
来时不过一千府兵,回时浩浩荡荡五千余人,尤为壮观。
山匪们路上逃,但霍延机敏,每次都能识破山匪诡计,仅凭一千人,就将四千余人压得死死。
终于看到庆州城墙时,李树等人由衷松了一口,纷纷缓过神来。
楼喻早已接到消息,正在城内等候。
霍延将人留在城外,同李树二人入了府衙向楼喻复命。
楼喻心情愉悦,吩咐冯二笔上了好茶,笑着赞道:“辛苦二位了。此次你二人剿匪有功,当重赏!其余诸位府兵,皆有赏赐。”
他已说山匪窝里缴获财产。
若非霍延李树带兵纪律严明,恐怕那些财物都会被红兵卒们哄抢殆尽。
霍延问:“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楼喻淡淡开口:“山匪头目恶贯满盈,应斩首示众。其余匪贼,依为恶大,或送盐场劳改,或返阳乌山采矿。若是有乖巧顺从,可以留下垦荒或充军。”
自从经历斩杀流匪后,他已经能平静掌握生杀大权了。
那些恶不作匪首,死不足惜。
李树又问:“殿下,那些被害女该如何?”
“此事我自有考量。”楼喻肃然道,“你二人昭告全军上下,不得对那些女行不轨事,即便只是口出秽言,也要军法处置!”
二人自然应下。
楼喻温声道:“我已吩咐下去,备了好酒好菜,届时参与剿匪一千将士,皆可痛饮一场。”
“多谢殿下!”李树激动得满脸红光。
不仅有赏赐,还有好酒好肉,那群兵蛋一定对殿下更加死心塌地了。
霍延俊目深沉,看向楼喻愈加瘦削脸颊,不由问:“殿下是否与我等共饮?”
“是哎,殿下不如跟咱们一起畅饮,到时候大伙儿一定更高兴!”李树憨然一笑。
楼喻奈道:“我若去了,恐怕大家都不自在,你们自饮便可。”
他还有许多事要规划,没有闲暇时,便道:“你二人先下去梳洗一番,歇上一歇。”
李树行礼告退。
霍延却在跨出门槛前返回,对上楼喻疑惑神,郑重道:“你若去了,他们会更加信服于你。”
“什么?”楼喻有些茫然。
霍延没到心思机敏世还有这纯然一。
他提醒道:“你去同饮,威望更甚。”
士卒忠诚,对一个掌权者来说至关重要。
霍延是感激楼喻先前所为,才心开口提点他。
楼喻出他意思,心里生出惊讶。
他很清楚,此次领兵剿匪,霍延因出色表现,令这一千府兵对他惟命是从。
现在是一千,以后就会是一万、十万。
倘若霍延有异心,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微不足道事情上提醒自己。
楼喻心中稍暖,笑意也带上切。
“碍,还有许多事亟待解决,我这次就不去了,日后还有机会。”
这人每天管理庆州府事宜,筹划未来发展,并不比行军打仗容易。
霍延邀他同饮,不仅仅是为了所谓威望,更多是希望他能借机放松一下。
他觉得楼喻把自己拧得太紧了。
仿佛身后有可怕巨兽在追赶,他不得不刻不容缓地奔跑。
霍延不再多言,告辞退下。
楼喻了,吩咐冯二笔召来逢春采夏。
殿下许久没有吩咐她们做事,逢春采夏差点以为自己被遗忘了。
得到楼喻召唤,满脸喜色地跑来。
“殿下,可是有事吩咐奴婢去做?”采夏兴奋地问。
楼喻不由笑道:“前让你逢春留意行商,可有发现什么稀奇宝贝?”
“殿下,确实有,不过只是玩物,奴婢见您日理万机,就没敢打扰您。”
楼喻随口一问:“什么玩物?”
“是奴婢从一行商那里买来珠,质地同咱们琉璃有些像,不过没有颜色,有些稀奇。”
楼喻:“……”
这不就是玻璃珠吗!
他正好没好制造玻璃借口,采夏这个发现,简直递了一个及时枕头!
他强忍惊喜,轻描淡写道:“竟是色琉璃,确实稀罕,等得了空,一定仔细瞧瞧。”
转而说起正事,“今日叫你二人来,是有要事交待你们。”
逢春、采夏对视一,各自从对方中看出激动,忙道:“殿下请吩咐!”
“今日府兵剿匪归来,其中有百余位姑娘家,皆是被山匪掳掠上山,如今她们有家不能回,又营生手段,若是能为她们寻些活计糊口,当是一件善事。”
楼喻言罢看向她们,只见两人皆露愤恨,目含晶莹,来是同为女,颇为感同身受。
“殿下,她们太可怜了!”采夏义愤填膺,“那些山匪合该断绝孙!”
逢春亦颔首表示赞同。
欺辱女人男人,不得好死!
楼喻道:“她们受人欺辱,心思敏感,一定不愿与男人接触,我思来去,此事唯有你二人适合去办。”
“殿下请放心!奴婢一定会让她们重来过!”
采夏俨然已将那些苦命女视作自己责任了。
“好。”楼喻吩咐道,“先为她们寻个僻静住处,仔细登记每人身份,再给她们安排制衣缝补这类轻巧活计。”
采夏逢春领命退下。
翌日一早,霞光万丈。
来自阳乌山“客人”在城外待了一夜。那些女被府兵隔开,全都聚在角落里苍白着脸色,有甚至默默垂泪。
她们漫目地随军来到庆州,如今不知未来在何处。
若非一腔愤怒不甘吊着,她们或许早就选择自戕,而非拖着一具污浊身躯,在黑暗尘世中苟延残喘。
那些畜生还没死,她们为什么要死!
忽然,一队人马从城内而出,打头正是剿匪少年将军。
他俊眉星目,一袭玄衣凛冽强势,骑在马上,俯视一众山匪,道:
“殿下有令,阳乌山匪众烧杀抢掠,为患多年,令数百姓辜枉死,为替□□道,今日当诛恶首!”
所有山匪头目惊恐地看着他。
本以为将他们带到庆州,是为了充军或者做苦力,没到会杀了他们!
他们挣扎惊呼,连连求饶,却挣脱不开府兵桎梏。
一些万恶匪首被提溜至人前,他们被绳绑着,被人踢跪在地,就像待宰羔羊。
曾经,他们将过路百姓当做鱼肉,如今,到他们对冰冷刀刃了。
不远处姑娘们见状,不由鼓掌大笑,太好了!
实在是太好了!
就是这些为非作歹恶徒,毁了她们一辈!
杀得好!杀得太好了!
当然,欺辱她们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号匪众。
可她们也清楚,那些匪众是不可能杀完。
能诛恶首,就已经让她们心满意足了。
城楼上,楼喻携郭濂及一众官吏,俯视城墙下诛杀匪首血腥场景。
郭濂等人都是文官,哪里见过这等残暴血腥场,除去见多识广司狱官,其余官吏皆色苍白,摇摇欲坠,呕吐不止。
楼喻上带笑,神色悠然。
“诸位大人看得可还尽兴?这些都是阳乌山恶不作匪贼,如今已悉数被擒。如此一来,郭大人便可上奏朝廷,表功领赏。”
他越是云淡风轻,郭濂等人对他畏惧便越深。
一个不过十四、养尊处优王府世,对此等场,竟丝毫不觉害怕,反而兴致勃勃,极为享受,实在叫人胆战心惊!
血腥味随风钻入郭濂鼻中,郭濂又干呕一声,苍白着脸连忙摆手:“此功当属殿下,下官不敢冒领。”
“郭大人太见外了,”楼喻双手扶在城墙上,笑容温至极,“你是知府,而我不过是个权势世,此功你当得。”
霞光绚烂下,年轻世脸愈发清隽,他着一身天青长袍,袍角随风舞动,端得是霞姿月韵、飘然出尘。
只可惜,这般害外表下,竟藏着那般令人恐惧凶兽!
郭濂奈道:“殿下若有吩咐,还请直言。”
匪首已诛,金轮乍现。
楼喻转首对郭濂,神色锐利:“我要你上书朝廷,将阳乌山地界全部纳入庆州府行政管辖内。”
郭濂摇首:“即便下官上书,朝廷也不一定会准奏。”
“如今陛下不理朝政,贪官横行,事情能不能成,只看孝敬到不到位。”
楼喻哼笑道:“不过一个山匪遍布阳乌山,那些人压根不会在意,他们甚至会巴不得你接手一个大麻烦。”
郭濂还能说什么?写呗!
匪首被斩后,那群匪众彻底安静下来,再也不敢作妖闹腾。
霍延李树依楼喻吩咐,将他们成部。
罪行极重,全部拉回阳乌山挖矿,让他们为以前过错恕罪。
楼喻抽调一部兵力,专门监督他们采矿工作。
罪行较重,弄去盐场产盐,虽然如今盐场已经改革,但这些人是罪犯,进入盐场劳改必定跟普通盐工工作制度不同。
楼喻挑选包括赵双四在内数人,密切监督劳改犯工作。
没犯过多少大恶,任凭他们自己选,当兵或垦荒都可以。
有些人馋府兵待遇威风,争相参军;有些人不过刀尖舔血日,选择种地。
如此,四千山匪被配完毕,拉起去挖矿有六百人,去当盐工有八百人,剩余两千六百人,两千人参军,六百人开荒。
庆州兵力从四千增至六千。
可这还远远不够。
楼喻并不着急,这世道流民只会越来越多,只要是逃往庆州府流民,他都来者不拒。
若是流民不来庆州怎么办?
恰好汪大勇他们运粮队又要出发了。
楼喻殷切交待他们,一旦路上遇上流民,一定要大力宣传庆州对待流民政策,他就不信没人来。
汪大勇等人嘴角直抽,语地离开庆州府。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
楼喻召集众位“元老”,于府衙共商庆州未来发展计划。
他展开庆州府地图,纤长如玉手点了一处地方,对众人道:“在这里,我建一座城。”
一座与旧城相互依托、相互交融城池!
会议室一片静默。
楼喻将他们神色尽收底。
非是觉得他多此一举,异天开。
他收回手,掌心托腮:“诸位皆可畅所欲言。”
杨广怀问:“殿下为何要建城?”
“此次俘获山匪数千余,增兵两千,然府兵营屋舍有限,李树,是不是?”楼喻问。
李树点点头,“确实不够,幸亏现在晚上没那么冷,要不然那些兵不知多受罪。”
没房住能怎么办?幕天席地呗。
扎帐篷住,也得城内有空啊。
楼喻又道:“前那群流民到现在都没房住,阳乌山救下女寻一处安身所也很难。”
他轻叹一声,目露悲悯:“日后流民只会越来越多,可城内处可居,不建城,又能如何?”
李树纳闷道:“让他们在城外乡野落户便是,何必要专门建城?”
“因为要‘’啊。”楼喻故意吊他胃口。
李树不懂,杨广怀霍延倒是明白。
所谓,就是要建造一座完全属于自己城,在城内,楼喻将拥有完完整整掌控权,而非如今千疮百孔庆州府城。
杨广怀仔细看地图:“殿下是以王府田庄为中心,建一座依山傍水城?”
“没错,”楼喻微笑颔首,“山为天然屏障,水可载舟运船,建立城需要一个安稳环境源源不断资源供给,且此处距旧城很近,往来便利。”
“往来便利?”李树问。
楼喻懒得解释那么多,“以后你便知道了。”
他环视众人,问:“还有什么问题?”
霍延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楼喻欣赏他这般干脆态度,不由赞他一:“需要你们服从任何安排。”
李树立马表态:“请殿下示下。”
会议开了两个时辰,结束已是申时正(下午四点)。
楼喻在人离开后,不雅地伸了伸懒腰,伸到一半,忽见霍延返回门口,连忙将手缩回去。
两人尴尬地对视息,楼喻脸皮略厚,假装事发生,率先开口:“什么事?”
霍延迟疑片刻,低声道:“事。”
随后转身离开。
楼喻:“……”
你有本事回来,有本事说出来啊!
他忧愁地抹了一把脸。
霍延不会是见到他毫不雅观姿势,放弃了本来说话吧?
他在会议室坐了会儿,稍稍散了脸上热,才慢悠悠离开会议室。
刚从会议室出来,司狱官来禀。
楼喻懒得回去了,就站在廊下问:“何事?”
司狱官低首看地,声音发颤道:“殿下,前关进牢中流匪,还要继续关着吗?”
自城门诛匪后,司狱官对楼喻越发敬畏。
不仅仅是他,府衙其余官吏也都如履薄冰,唯恐哪天惹到楼喻,会被拉到城门口斩首示众。
如此一来,工作效率倒是飞速上升。
楼喻闻言一愣,他这段时太忙,把牢里关着流匪忘得一干二净!
这些可都是劳动力啊!
他神色陡然严肃:“牢中.共有多少犯人?”
司狱官张口就答:“共九百八十三人,其中男犯七百五十二人,女犯二百三十一人。”
楼喻睛一亮,都是劳动力!
他立刻吩咐:“将流匪先放出来,我会派人接管,其余犯人名册整理后呈上来。”
司狱官稀里糊涂地下去了。
楼喻回到庆王府,梳洗完毕后,吩咐采夏将玻璃珠拿来给他看。
玻璃珠晶莹剔透,虽然里还有少量杂质,但对楼喻来说,已经是惊喜了。
他一连日都带着玻璃珠,时不时在下属、官员前显摆,一副爱不释手、视若珍宝模。
于是大家都知道世殿下极为喜爱色琉璃珠了。
楼喻趁势张贴告示,言明若有人能提供色琉璃珠来处,并寻到工匠为他打造此珠,便赏金百两!
举城哗然。
黄金百两!天哪!庆王世竟如此豪奢!不愧散财童名!
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对楼喻熟悉人,也不知道楼喻要做什么。
不过区区色琉璃珠,既绚丽色彩,又不具备实用价值,何故爱重若此?
但不管怎么说,全城都陷入寻找色琉璃珠狂潮里。
谁都得到一百两黄金。
卖给采夏色琉璃珠行商,得知消息后简直喜不自胜。
这珠是他从西域商人那里换来,没到竟入了庆王世。
他没告诉任何人,偷偷跑来庆王府,说知道色琉璃珠消息。
楼喻接见了他。
“西域?”楼喻笑容煦,“既如此,劳烦你跑一趟西域,若是寻到此珠打造方法,定有重赏。”
行商喜滋滋地离开王府。
这消息不知是谁传出去,大家都知道有个不知名行商知晓此珠来历,已经告知世殿下,遂扼腕叹息,只觉自己与重金擦肩而过。
没过日,楼喻便让人撕了告示。
他告诉众人:“我已寻到色琉璃珠制造方法,等窑炉建成,我一定要造出许多来!”
众人:“……”
殿下对色琉璃珠是爱啊!
城计划启动后,楼喻开始动员全城为城建设做准备。
他大肆收购除铁矿以外各种原料,立刻激发了乎所有行商拼搏精神。
越来越多商队从外地运来源源不断货物,再转卖给府衙。
——楼喻做这些都是借府衙名义。
木材、石灰岩、黏土、煤石、沙等许多原料,通过水陆两道,不断运往庆州城。
庆州城俨然成了商队圣地。
就在百姓惊奇城中越发热闹时,府衙在各个大街巷,甚至乡野村落都贴上了告示。
告示上说:诚聘木匠、铁匠、窑匠及若干壮年男出城做工,月钱丰厚,有意者请至府衙西侧门登记,工种不同,薪资不同,见详议。
有些老派匠人不屑一顾,他们在自家铺经营得好好,何必去帮府衙做活?
有些学有所成但没有本钱营生匠人,不由蠢蠢欲动,纷纷前往府衙西侧门。
更有乡野匠人为了谋生,闻消息后,忐忑地踏上应聘路。
消息传到田庄,徐胜匆忙找到魏思,急切问:“魏大人,说府衙要招铁匠?”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帮庄户做些力所能及事,以此换取一些粮食活下去。
但这日何时是个头?
没有一个安身立命活计,他看不到未来。
因此到消息后,便激动异常。
若是有机会做活,有机会赚钱,他就能在这里安居,或许以后还能建房娶媳妇儿。
前魏思让流民自己做出选择,不少依靠流民都选择卖身进造纸坊。
如今造纸坊已经开工,他同乡在造纸坊做工已有半月,每日辰时初开始,酉时初结束,餐餐管饱, 整个人从一开始萎靡枯黄,变得满红光。
而且造纸坊还有规定:谁干得多,谁就能赚到更多钱;谁能改良机械或纸张,谁就能升官发财。
当然,徐胜并不知道,造纸坊里还藏着暗房,是专门用来制造箭杆、弓身。
要不是楼喻炼铁厂还没建,估计现在成品弓箭都堆满仓库了。
他紧紧盯着魏思。
魏思颔首道:“确实如此。”
徐胜问:“人能不能去?”
“为何不能?”魏思惊讶道,“你不是说你是铁匠吗?”
徐胜不解:“可我如今是殿下人,招工是府衙安排,要是殿下不同意……”
魏思:“……”
寻常人确实不清楚府衙自家殿下关系。
他不好明着解释,遂道:“殿下不会拘着你,你尽管去。”
徐盛更加不解:“可先前殿下不是还派人监管咱们,让咱们为他做事吗?”
魏思奈,只好板着脸道:“你再问,就去不了了。”
徐胜忙不迭跑出田庄。
府衙西侧门登记处,被前来找工匠人劳力围得水泄不通。
负责登记吏们嗓都喊劈了。
就在他们绝望时,一队城防兵赶来,喝令众人安静排队,才让他们喘了口。
一位少年排在吏前,他身边站着一位容消瘦妇人,二人看着像是母。
吏问:“叫什么?多大?会做什么?”
少年一板一:“我叫章风,十六岁,会木工。”
吏抬头看他一,“学徒年?正式做工年?”
章风脸皮薄,微微泛红:“学徒八年,没……没有正式做过。”
这里正式做工,是指正式作为木匠师傅,亲自接单给顾客定制木具。
章风还没做过木匠师傅。
到吏这么问,他整颗心拔凉拔凉。
上次他王府田庄招工,他年龄不够格被拒收,难道这次他会因为这个还要被拒收吗?
身旁妇人也不由红了眶。
谁料吏道:“那就先当个实习工,月钱三百文,六个月内表现合格,可以转为正式工,月钱五百文,如果干得好,月钱以后还会涨。要是愿意就在这按个手印。”
章风:!!!
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实习工正式工,但他清楚了“三百文”、“五百文”、“以后还会涨”!
章风迫不及待问:“是要工作很久吗?”
毕竟前六个月都只是实习工呢!
吏皱眉:“你要是不愿意,就……”
“我愿意!”
章风连忙按下手印。
能找到一份长工当然好了!
吏交给他一张契约,契约上盖着府衙印章,还有少年指印。
“开工那天,拿着这个去报道。”
章风欢天喜地接过,挪开位让后人接上。
“娘,我能赚钱了!”
母二人喜极而泣。
他们一激动不在少数,毕竟这年头,能找到一份稳定活计实在不容易。
但依旧有人心存疑虑。
这个疑虑根本是不信任官府。
若是官府拖欠工钱怎么办?他们岂不是求救门?若是官府说一套做一套怎么办?他们还是求救门。
一部人保持着观望态度。
但他们会一直盯着参加工作人家,他们会根据那户人家生活水平来判断给官府做工划不划算。
章风家邻居就是这。
母二人揣着契约回到家门口,隔壁孙大娘坐在马扎上,斜斜地看过来。
“章家,你带儿去了?”
章母从不轻易与人交恶,笑了笑说:“是啊。”
“哎呦,你们还信哪!”孙大娘拍着大腿,“说不定人衙门就是骗你们过去做白工,到时候不给钱,你们哭都没地方哭!”
她自诩经历事儿多,觉得那些衙门就是吃人老虎。
“你们别不信,这些衙门往年强征徭役还少了?只不过这次上好看点罢了。”
章母不再这丧话,一言不发带着儿回家,紧紧关上门。
章风安慰道:“阿娘,上次咱们去王府田庄做事,王府都给足了银钱。咱们这块地可是庆王封地,要是衙门到时候不发钱,咱就去王府告状!”
在他们朴素认知里,皇亲国戚肯定比知府官大!
日后,城计划正式启动。
楼喻首先要造就是窑炉,没有窑炉,什么都做不起来。
在城规划时,他已将工业区住宅区等功能区割开来。
窑炉就建在工业区内。
众窑匠熟练地用黏土烧制出素砖,接着用素砖垒砌出简单窑炉。
烧砖是很慢,但当前情况,楼喻只能退而求其次。
技术工人负责指挥建设,其余一些壮劳力负责杂重活计,所有人齐心协力,照着楼喻规划一步一步地搞起城建设。
即便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在窑炉建成前,楼喻向铁匠了解了一下盛朝炼钢法,发现他们还停留在百炼钢技艺上。
百炼钢制成刀剑武器,虽然锋利,但存在一个相当大缺陷,那就是制作成本太高,非常耗费人力、物力。
他虽然有钱,但也不这么浪费啊。
楼喻不由起了“綦毋怀文”。
这是位炼钢大师,他改良灌钢法,对他原先那个世界炼钢法产生了极其深远影响。
他制出“宿铁刀”,可斩铁甲三十札。
恰好楼喻曾了解过这种“灌钢法”工艺流程。
他吩咐冯二笔:“去叫徐胜来。”
冯二笔一愣,半晌才起来徐胜是谁,不由纳闷:殿下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他应声派人去召徐胜。
正忙碌着徐胜俨然不可置信:“殿下要见我?”
来人只是个跑腿,也不清楚殿下要召见这个铁匠做什么。
徐胜茫然地被领进内室,低首跪地行礼。
楼喻让他起身,温道:“我说,你曾替官府造过兵刃?”
“是。”
徐胜依稀记得世那日斩杀匪首威严,压根不敢多言。
楼喻又问:“你可曾说,有刀能斩甲三十札?”
“不可能!”徐胜脱口而出。
就连技艺最精湛铁匠,也法造出这般锋锐刀刃!
楼喻笑了笑,“那你不成为如此传奇铸造大师?”
一个年轻、富有理、毫根基铁匠,正是最合适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