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应巡回到京城, 已五日后的事了。
他踏入家门,迎来的就他娘关切的泪,以及他爹等候已久的棍棒。
卢应巡:“…………”
卢应巡三步两步地避开, 甚至一举蹿上自家院墙, 坚决不叫他爹蓄谋多时的棍棒落到自身上。
卢夫人见卢重英一见儿子就要打人,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上去把卢重英不知从哪弄回来的棍棒抢, 不满地说道:“儿子好不容易才回来, 你逞什么威风?敢情不你肚皮里出来的, 你就不知道心疼!”
卢应巡见形势大好才从院墙跃下, 显见从小躲起打来就熟练,都练出这般敏捷的好身手了!
卢应巡吃过卢夫人精心张罗的好午膳,才与卢重英去了书房。
打儿子这种事须得一鼓作气, 后头再想抄棍子就不容易了。
卢重英平日里也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出师不捷便没再动手,只问道:“说说, 你跑去让百姓围衙怎么个想法?”
卢重英为人向来圆融得, 到了地方上能把各方关系处理得万般融洽。
像卢应巡这样搞出大动静、上来就对上皇亲国戚的鲁莽做法, 卢重英打心里就不赞同。
卢应巡微笑着说道:“我听人说,本来京城今年秋闱的解元文章写得不算最好, 因为他进过大牢所以才被考官点为解元。我觉得吧,要我写出能当状元的文章却因为没坐过牢而被压名次岂不亏?所以,我就路见不平去坐个牢, 趁着回京赶考这当口弥补弥补这方面的空缺。”
卢重英:“…………”
卢重英深吸一口气,只觉自怎么生了个这么胆大包天的儿子?
这种狗屁理,他居然说得出口!
卢重英道:“你去应天府读了这么多年书,就学到这些玩意?凡你动动脑子想想都知道你这出身, 考官根本不会考虑让你当状元。”
朝廷里可有不少人对他这些外戚严防死守,岂会让卢应巡占了魁首?
卢应巡道:“当不了也没关系,说不准考官会因为压了我名次心怀愧疚,回头给我安排差使时给我找个好位置。”他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爹的怒气和无奈,慢悠悠地道,“即便不考虑这些,难道我看到百姓被欺压就能当做看不见?爹,你以前可不这么教我的。”
卢重英立刻否认:“我可没教过你这一套。”
卢应巡道:“你嘴上没教,可我又不没睛,你不说我难道就看不见学不着了吗?”卢应巡一点都不怵他爹,“我还记得我六岁那年你任地上遭了灾,当地大户不仅不配合赈灾,还蓄意抬高粮价。你可抄起剑亲自带人去把别人家围了,扬言要彻查他祖宗十八代。”
卢重英老脸一红。
那不他气急了吗?
卢重英骂道:“好的不见你学,光学这些没用的!”
卢应巡道:“怎么能叫没用的,现在朝廷需要的不就有这胆气、有这锐气的人吗?要不他怎么格外欣赏那个坐过牢的考生?”
卢重英道:“锋利会招人恨。”
卢应巡说出自的打算:“我又不怕招人恨,大不了官当不成了我去找祖父祖母,央他给我开个书院让我当教书先生。”
卢重英一阵沉默。
怎么办,他父子俩的人生规划好像重叠了?
他爹娘最近还有什么横财吗?
没有的经得起他这样拖家带口地啃老吗?
卢重英思忖片刻,决定劝他儿子放弃回家啃老这个人生规划:“你才几岁?连仕途都还没开始,想什么开书院当教书先生?你有多少东西可以教给别人?就你那点粗浅的学问,难道还想开宗立派不成?你给我安分点,别一天到晚瞎闹腾。”
卢应巡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爹。
“你不想自回去让祖父祖母养活你吧?”卢应巡一语中的,对他爹的打算表示鄙夷,“你都当了这么多年官了,怎么好意思有这样的想法!你自难道就没半点积蓄吗?”
父子俩的谈最终以卢重英抄起旁边扫尘用的掸子准备打人告终。
卢应巡跑去找他娘告状:“旁人都说他温和儒雅,根本就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而已,娘你不知道,刚才我没说几句他又想打我!唉,我听人说有些人在人前装得人模狗样,到了家里人面前就原形毕露,甚至会拿没法还手的妻子儿女撒气,他平时不会对娘你动手吧?”
卢夫人本来还有些气卢重英又想打儿子,听卢应巡这么一掰扯,又有些哭笑不得:“你爹哪会那样的人?”
卢应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在应天府的时候可专门研究过这类案子,还依靠敏锐的观察能力拆散过十来对怨侣,解救了好些个深陷苦海的妇孺。要不府尹发现和离案子飞增,气怒交加地把我撵回书院,我还可以更上一层楼。”
卢应巡要没点经验,也不会随随便便路过一地就帮人写状纸。
这玩意他在应天府的时候已经写得炉火纯青,不仅内容主旨明确、言简意赅,还不收穷人钱。
就比较招府尹烦。
不过这些都府尹的本职活儿,又不他故意挑事,卢应巡干得心安理得,甚至还组织同窗一起干。
顶多不要求他跟着不收钱而已。
卢应巡表示要回京城备考的时候,府尹热泪盈眶地拉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好好考。
估计想着要他也当官了,肯定就能明当官的苦,可以好好反省反省自的所作所为!
卢夫人听儿子说当真有那样的丈夫,而且还真不少,不有些瞠目结舌,只觉界之大无奇不有。
卢应巡挑拣着几个典型的案子给卢夫人讲了讲。
他家虽然没有女儿,可卢夫人平时肯定会和各家夫人往来,说不准回头能给人提个醒结个善缘。
第日卢重英去上朝时让卢夫人带儿子进宫拜见卢皇后,再去东宫见见子。
明年春闱选官会选不少人到东宫任职,把东宫的班底给凑起来。
卢应巡去别处可能会因为外戚身份受到阻拦,去东宫却顺理成章的事。
表兄弟之间提前熟悉熟悉没坏处。
卢夫人领着卢应巡到了东宫,卢皇后见到俊秀非凡的侄子,自觉得哪哪都好。她关切地问:“巡哥儿可曾定亲?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要不要姑母给你相看相看?”
卢应巡道:“姑母怀着孩子,还不要操劳为好。婚姻之事侄儿暂时还不想考虑,等侄儿金榜题名了,想来会有不少人想把女儿嫁给我,到时候我再看看有没有缘分好了。”
卢皇后不爱为难人的性格,听卢应巡这么说便不再多言,只笑着劝道:“你爹娘只你一个孩子,还要抓紧些的好。”
卢应巡道:“他夫妻俩要还想要孩子,抓紧怀一个与姑母来个好事成双好了。”
卢夫人剜了他一,让他别胡说八道。
她生卢应巡时人险些大出血,卢重英便决定不生了,说有一个孩子就够了。
这么多年过下来,他当真没再要过别的孩子。
现在他都三十好几了,更不会去想孩子的事。
卢重英两人怕卢应巡心里有负担,从未提及他出生时难产的事,卢应巡自然也不知晓。
他也就顺嘴把这个题堵上而已。
两人在中宫说了好一会的,正好赶上开泰帝从勤政殿回来。
开泰帝见着个出色的年轻人坐在卢皇后近前,第一想法:这小子谁?!
接着他才看到旁边坐着的卢夫人。
开泰帝心里那点不快一扫而空,笑望着卢应巡说道:“这便巡哥儿吧?朕刚看完赵爱卿上的折子,他可把你好生夸了一通,说你做事颇有章法,要没你帮忙可能没那么快把那一笔笔烂账理清楚。”
卢应巡谦道:“赵大人谬赞了,赵王那边主动把罪证都送了过来,本就不用费什么功夫。”
开泰帝道:“你不必谦虚,赵爱卿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吗?能得他这么多句夸的人你头一个。”
卢应巡谦恭地笑了笑当回应。
开泰帝道:“你还没见过瑞哥儿吧?我让人领你去东宫转转,和瑞哥儿见上一面,好叫他以后能多跟你学学。”
这种卢应巡自不能应的,又一番自谦之后才跟着人往东宫而去。
不想才刚踏入东宫,卢应巡就嗅到一阵香味。
领路的内侍也吸了吸鼻子。
他常到东宫跑腿,虽闻不出东宫又做了什么吃食,却知晓自一会有口福了。
知晓卢应巡开泰帝他看重的后生,内侍便给他介绍起来:东宫的小厨房吃吃喝喝的花样最多,子与子妃为人又和善,每次他来跑腿要碰上他在吃好吃的,肯定会让他拿一些尝尝鲜!
卢应巡见小内侍一脸欢欣期待的模样,便知他姑母一家子待底下的人都极好。
想来许多人就看重他一家人都重情重义这一点,才会把开泰帝推上帝位。
卢应巡随着小内侍往里,快有人告诉他子和子妃在小厨房那边试新糖。
卢应巡没想着去花厅干等,而让人把自也领去小厨房那边。
还没入内,卢应巡就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正蹲在那儿……给灶里添了两根柴。
仔细一瞧,这少年郎身上还穿着子才能穿的龙纹服饰。
卢应巡:“………………”
他这表弟烧起火来怎么这么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