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那一大片楝树之下, 小小的木船就停泊在碧绿的浓荫里, 久久不动。
从梁祝到罗密欧与朱丽叶,再到泰坦尼克号;从雪姑七友到西游记, 再到倩女幽魂……
笑笑讲到最后,嗓子都嘶哑了。
但金仲伦那被浓荫染碧的眸子里,却放射出罕见的星辉。
虽然仅仅是故事简介,但每一个故事都是那么的精彩,或是悲情,或是浓情, 或是奇幻,每一个故事都充满了令人拍桉称奇的闪光点。
“这些好故事,笑笑都是从哪里听来的?”金仲伦去外面寻了那么久的古歌谣和好故事, 却还不及这一后晌听来的多。此刻真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笑笑晃了晃自己的竹筒杯, 里面的水早已一滴不剩,索性把金仲伦的水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反正他方才听得入了迷, 连水都没来及喝上一口。
笑笑早在讲这些故事之前, 就已经为这些故事安排了一个最合适的讲述者——“鬼箭羽。”
“谁?”连金仲伦也觉得这个名字很酷。
“一个写文章的作者, 此人曾经游历全国各地以及海外诸国, 见过许多奇事与奇人, 这些故事便是她在外面的世界听来的。另外,鬼箭羽这个人并不愿将自己的真实姓名公之于众,是一个想保持神秘感的人。”笑笑决定把霓节推出来——其实方才自己讲的那些故事, 已经给霓节讲过其中一两个,她对此很感兴趣,也同意将这些故事梗概经过自己的发挥写出来。
笑笑若说自己是从海外听来的这些故事,就自己十三岁的年纪来讲,未免也太多了些,不若将这些故事统一安排成一个见多识广的神秘讲述者,这样使用起这些故事来也比较方便。
此事也与霓节本人商量好了,这些书的原着作者名字将会保留,而鬼箭羽将作为改编作者出现——如此一来,也算尊重了原着作者的着作权。
“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沉船的故事。”金仲伦分享着自己的听故事心得。
就知道会是这样,毕竟泰坦尼克号曾经是金总最喜欢看的电影。
“可惜,那些海水与巨船却无法在舞台上展现,毕竟沉船这一段是全故事里最为重要的内容。”金总裁陷入了沉思,“如果立意要排这出大戏,将会是一项非常复杂庞大的工程,从写本子到选演员,从戏台布景到戏服安排,再到最后排练成功,至少得用一两年的时间。”
“但如今戏院生意低迷,急需一场好戏来救场。”笑笑说出了金仲伦心中所想。
金仲伦感慨于笑笑的聪颖:“对,如果能有一出精彩的小戏,排练上几个月就能演出,那就再好不过了。”
笑笑仰靠在船头,望着巨伞一般的楝树,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很久以前曾经读到的那个震撼自己心灵的故事,以及那一部与此故事有关的经典的老电影。
那也曾是上世纪每个现代人都不会感到陌生的故事,以至于之后的很多文章及影视剧都曾经对其表示过致敬。
“我这里还真有个故事,”笑笑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讲起了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要从一个罪犯讲起,此人曾经因为失手打死寻衅滋事的市井泼皮而锒铛入狱,因为不愿意连累年轻的妻子,便主动提出了和离。”笑笑沉静的声音在水波间回荡着。
因为故事的开头就充满了戏剧冲突,金仲伦便坐直了身子倾听,简直每一个字都舍不得落下。
“很多很多年后,男人终于出狱了,但心里还惦念着昔日的发妻,又不忍心打搅妻子现在的生活,便托人给妻子捎了信,信的内容大概是这样写的:如果你现在还是一个人生活,如果你还愿意让我这个罪人回到家里来,就请在家门口的树上系一方黄色的帕子,那灿烂的黄颜色是很耀眼的,到时我会远远的看到……”
笑笑短暂的停顿,令金仲伦的目光投射过来,黑色的瞳仁里满是督促之意:快讲快讲,太想知道后面的内容了。
“男人回到了熟悉的街市,前面再转一个弯,就是自己昔日的家了。男人的心里十分忐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自家门前的那一棵老树会以什么样子迎接自己呢:是它那苍翠的老样子?还是……会被系上一方耀眼的黄手帕呢?”
笑笑讲到这里,眼睛便望向了金仲伦:“仲伦哥希望是怎样的呢?”
“自然希望他能回归。只是这两个结果似乎都有些平澹,笑笑像是会给我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金仲伦毕竟了解戏剧,知道怎样的冲突会给读者带来冲击,“只是,我还想不出更好的结果。”
笑笑在船上坐直了身子,有些动容地公布了故事的结局:“当男人走进了自家的街巷时,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大团金黄耀眼的颜色冲击着他的眼睛,原来,在家门口的那棵老树上面,系满了黄色的手帕!几十条,上百条,上千条,数也数不清的黄手帕!这些黄手帕像是对他每一个问题的回答:你还是一个人过活吗?是;你能够原谅我吗?我从不曾怪过你;你愿意让我回来吗?回来吧,这一直就是你的家……男人望着这些灼灼发光的黄手帕,泪水涌出了他的眼睛,模煳的视线里,妻子的身影慢慢向他走过来……”
这个时隔多年的故事,现在由笑笑讲来,心里还激动的砰砰直跳,大概这就是其经典所在。
“这个好!”金仲伦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故事短而精彩,每一步发展都牵扯人心,尤其是最后那一幕!”
那简直就是金仲伦想象了无数遍的刹那即永恒的场景,只要看过这出戏的观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满树黄手帕的场景!
“用大树做道具并不难,到时缓缓将幕布拉开,就能向观众们呈现这一棵系满了黄手帕的树!”金仲伦已经开始设想舞台效果了。
笑笑却还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这样的故事是否适合咱们元龙朝呢?”
金仲伦被笑笑这一提醒,这才开始考虑整个故事的合理性:“按理说,丈夫入狱,妻子是该等着丈夫的。”
的确,古代女性地位低下,即使丈夫提出了和离,但在这种情况下改嫁,也会被众人所唾弃的。
“要怎样改改呢。”笑笑陷入沉思。
“抛开入狱这件事,也抛开两人本身就是夫妻这件事,我们可以重新来个设定。”金仲伦清了清嗓子,露出了极少见摩拳擦掌的劲头,“如果改成一对未婚的情侣如何?两个人还未成亲,男人就上了战场,这一去就是十几年,人在战场上也无法与女子通信,且战场无情,家乡这边早已误传了男子的死讯。”
笑笑认真听着,认为这个故事的展开非常绝妙。
“直到十几年后,两个人都已芳华不再,早已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男子在战场受了伤,跛着腿回到了家乡,心里认为女子一定早已嫁人生子,但到底还有一丝侥幸,便请人给那女子捎了信,信的内容与你方才讲的差不多,只再加一样关于残腿的事情。”
笑笑急忙点点头:“然后,满树的黄手帕震撼出场,如此一来,这个女子就更加难得,两个人的感情也更加难得。”
一个年轻的未婚女子,一直痴心等候着上战场的未婚夫,甚至在听闻其死讯之后,还在执着等待着他,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念头,认为他没有死,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找到自己,践行两人曾经忠贞不渝的盟誓。
笑笑越想越觉得激动:“如今正是打仗的时候,咱们这一出戏简直是应运而生!相信那些等候着未婚夫从战场归来的女子并不少,这样一来,咱们的戏无疑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既感人又充满了正能量,还会得到朝廷的支持,简直完美!”
金仲伦虽然没听懂什么强心针和正能量的,但笑笑的大概意思是明白的:“立刻就写本子,里面的唱词和曲调同时展开!对了,这个故事也是那个鬼箭羽讲的吗?”
“是。”笑笑甚至都不知道黄手帕的原作者是谁,“到时,咱们可以标明是来自民间故事的,至于编剧,咱们就请鬼箭羽吧,我让她抓紧时间把本子写出来,若是仲伦哥不满意,可以再请其他作者来写。”
“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金仲伦微微一笑。
笑笑的脑袋里,刹那间又有灵光一闪:“还有!这出戏的衍生品能不能让我来做呀?”
“好,你打算用什么来做衍生品?”
“黄手帕!”笑笑分外激动,以至于小船都随之摇摆了几下,“我想着,就选用那种黄白相间的小格子布来作黄手帕!外面缝一圈精致的花边!等到首演的那一天,咱们可以送给每一位宾客一块黄手帕!以后,在戏院的那些铺子里也都会卖这种黄手帕!我要让这种黄手帕成为元龙朝忠贞不渝的信物!”
“都依你。”金仲伦的兴趣只在戏上,并不大介意这些衍生品之类的,“我只是好奇,为何要用黄白相间的格子布?”
“清一色的黄颜色太单调了,若是绣花的话,又太耗时耗力……”笑笑偷偷看了一眼金仲伦,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好吧,其实我有大批这种布的库存……”
“都依你。”金仲伦轻轻一笑。
“还有!”笑笑一激动,小船又摇摆起来,“我希望这出戏能够洋溢在一种非常清新的花香里,而且那些黄手帕我也会染上这种花香的,反正我想让这出戏处处都是永恒,无论是眼睛看到的场景,还是耳朵听到的曲调,甚至包括,鼻间闻到的气味!”
“温家的事我也听说了。”金仲伦笑着站起身来,扶了扶头上的竹笠,摇起了船桨,“你这是打算推出一款以黄手帕命名的香露吗?”
不愧是金总裁,看的果然透彻。
“仲伦哥神算。”
“笑笑莫不是温家香铺的股东?”
“好吧,是……这个可是要保密的。”
“好好,就当我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