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龙朝的喜宴上,除了至亲的亲属外, 女宾客们往往不会留到吃晚宴, 至多耽到酉时也就离开了。
笑笑在南园与瑞彩会合,摊了摊手道:“我娘想回去休息, 不到未时就先乘着我的马车家去了。”
因为之前三人是乘笑笑马车来的, 所以得通报大家一声,果然瑞彩闻言道:“也怪咱们事先没说好, 我们家今日就来了一辆马车,我娘今日与几位太太很是谈得来,如今去其中一家打牌去了。”
所以说, 两人现在没什么交通工具可以乘坐,这倒也不急, 毕竟是在温家,大不了让西子帮忙解决就是了。
笑笑对瑞彩促狭一笑:“魏伯母定然是提前会亲家了~”
瑞彩轻捶了笑笑一记:“快别说这话,让人家听去了笑话!”
“正想问你呢,今日的相亲怎么样?”笑笑正色。
瑞彩轻轻一翻眼睛:“有一个附庸风雅的,有一个木讷无言的, 有一个自命不凡的, 还有一个不阴不阳的。”
笑笑忍着笑帮其分析:“这么说来, 那个木讷无言的倒成了最好的。”
瑞彩轻轻摇头:“那个人讲话太费劲, 魏姑娘三个字就要说上一炷香。”
魏魏魏魏……笑笑忍住笑,不再落井下石。
“听说芙蓉射箭去了?”笑笑问道。
“我也没有亲见,据说芙蓉今日在射箭场很是出彩,结果被澹台太太听说此事, 亲自将女儿从射箭场押了回来,直接押上马车回家了。”瑞彩学着笑笑的样子耸耸肩膀。
笑笑:“没想到澹台太太这样保守,难得芙蓉在这样中规中矩的家庭里还能生性洒脱。”
“具体详情也不知,”瑞彩随笑笑走过一片“开满了”牡丹绢花的小花山,“芙蓉自小跟祖母长大,似乎性子上也随了她们老太太。”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冬至节气里白昼最短,此时天边已弥漫起一层灰紫色的暮霭,温家这时候就燃放起红色烟花,一朵一朵在北园的天空盛放开来。
笑笑见不远处走来一人:“那不是宁公子么?”
披着松叶绿袍子的宁公子阔步走来,头上戴一簇金黄色的绒缨,身边并未跟着长随,孑然行来向二人拱了拱手:“在下唐突,对今日射箭场的突发之事深表遗憾,还想请二位姑娘替在下向澹台姑娘转达歉意。”
笑笑二人一头雾水:“射箭场出什么事儿了?芙蓉她……”
宁公子见二人不知就里,只得解释:“澹台姑娘初学射箭,且射箭场积雪未化,难免影响目力,今日差一点伤及无辜。”
两人闻言都吓了一跳:“伤者如何了?伤的是何人?”
“也是一位姑娘,穿的白狐狸斗篷,还戴了风帽,走在雪地上并不易察觉……”宁公子对此做出一个不理解的表情来,“万幸的是,那支箭只擦过斗篷边沿,人未受伤。”
这也足够把那姑娘吓死一万回了,估计澹台芙蓉也吓得够呛,难怪澹台太太将其押回府去,这是为了赶紧消除影响,说不定现在澹台太太早已去那姑娘家登门道歉了。
话说回来,那穿白狐狸斗篷的姑娘也真是奇葩,参加喜事穿一件银装素裹的白斗篷也罢了,偏偏还跑到射箭场上去,这不是找射么……
“但不知那姑娘是哪家的?”瑞彩问上一句。
“在下也未细打听,只知道那姑娘姓潘。”
姓潘?莫不是……
瑞彩似乎看出笑笑所想:“幼清一直忙着帮温家招呼客人,再说她一向讲究,虽说裘皮不忌,但也总不会穿一身白的来赴喜宴。”
“据说那姑娘是要去射箭场折红梅花的,整个园子只有射箭场的那树红梅最早发花。”宁公子微微摇头,依然对这潘姑娘此举表示不解。
瑞彩笑道:“人没伤着就好,宁公子不必自责,今日之事只是不凑巧罢了,与射箭本身并无干系。”
“话虽如此,但射箭之事由我而起,我应该承担些责任才是。”宁公子想了想道:“不若这样,等过几日下了大雪,在下想请澹台姑娘赏雪,算作为其压惊之宴,到时二位姑娘一定要赏脸前来。”
笑笑本就对这宁公子有几分好奇,此时便问道:“但不知府上所在何处?”
宁公子笑道:“家中正有一处适合赏雪的小宅,位于京郊寸金街上。”
瑞彩道:“我二人也做不得芙蓉的主,待问了她再说吧。”
宁公子道:“届时也会请上几位大家相熟的客人,并不会拘束的。”
二人便都点头微笑,对方看起来很有诚意,并不好拒绝,到时便看澹台芙蓉的意思吧。
宁公子微笑:“在下正要告辞,二位也是要离开吗?”
两人都不好意思说没有马车的事,与宁公子又不算很熟络,总不好借乘人家的马车,于是笑笑便道:“我们在此等着家人,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宁公子便拱手道:“那在下先行告辞。”
瑞彩望着宁公子远去的背影,突然道:“晌午的时候他就戴了这金黄绒缨吗?”
“那时候应该没戴,记得就戴了一支碧玉簪的。”笑笑肯定道,心里又不免纳罕,一时难以理解成年男子在宴会中突然换头饰的行为。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向大门走去,笑笑家的两辆马车应该还未离去,如今也只能乘家里的“公用马车”回去了。
大门外停放的马车倒是不少,笑笑却未能找到自家的两辆车:“说不定是姐妹们先乘车回去了?我祖母自然回去的早些,按说也该留下一辆车的……”
“她们自然以为你的马车还在,便没有等你。”瑞彩拉笑笑立在围墙边,避开了门前的人来车往。
素芫和小笛儿都说要跑腿回家去叫马车,两位小主子又心疼丫头,路远天黑跑一趟不值得。
瑞彩望着渐渐笼罩下来的暮色,“温家今日来了不少亲戚,咱们还是不要打搅西子的好,不如就在这里等一等,总能遇见相熟的人搭个便车。”
“也只能如此了。”笑笑裹紧了斗篷,把手伸进雪貂暖套,看了看瑞彩手里的黄铜小手炉,“我总用不惯手炉。”
便是前世,笑笑也不爱用那些暖手袋之类的。
此时两人携着丫头就立在温家大门的不远处,大门上挂着的硕大红灯笼因为夜色的加深而更加明亮,红色烟花在天际不断盛开,瑞彩也裹紧斗篷:“喜宴倒像刚刚开始似的,实在不成咱们就回去吃晚宴。”
笑笑被瑞彩的提议逗乐了:“晚宴上留下的都是亲戚们,咱们还能跟那群表姑娘一起用膳的。”
瑞彩:“……”
两人正犹豫不决之际,便见一辆乌漆马车停在跟前,车帘子略动了动,里头飘出个声音:“上车。”
瑞彩一时纳闷,这声音出自一位男子,于陌生中又有几分熟悉。
笑笑却开心道:“是我二哥哥!走,咱们上他的车!”
于是,主仆四人便上了唐立宸的马车。
还好车厢够宽敞,五个人坐在里头并不觉得挤,笑笑向唐立寰道:“二哥哥真是大救星,我们正不晓得怎么办才好呢!”
唐立寰很耐心的向二人解释:“如此规模的大宴上,主家都会为宾客们准备马车,只要向门上打个招呼便是。”
笑笑却并不知道这些规矩,仍旧嘴硬道:“我们才从邯州和赵州来,实在不懂得你们京都富户的规矩~”
唐立寰微微扬眉,向笑笑建议:“这位赵州姑娘还是离车窗远些,一旦行驶起来说不定会被蹿出去。”见妹妹瞪着自己,便又指着车窗:“那个,方的,就是车窗。”
瑞彩坐在一旁忍俊不禁,只觉得笑笑与其兄的相处方式与温家兄妹又有所不同,想想自家,居然一位长兄也无,实在有些遗憾。
马车正要前行,忽听车窗外有人叫笑笑的名字,笑笑急忙伸头看向窗外,也不知跟外头说了些什么,便准备下车:“你们等我一等,是花锄给我带了好多花儿!”
于是,笑笑和小笛儿便下了马车,笑笑下车前还说了一句:“二哥哥来时并没有戴大红缨球的,这是什么时候戴上的啊?”也不等其兄回答,就下了车去。
车内只剩了瑞彩主仆与唐立寰。
幸好有素芫陪同,瑞彩才不觉得无所适从。
瑞彩用余光打量唐立寰,见其披着黑貂斗篷,头上戴着墨玉小冠,配一朵硕大的红色绒缨,颜色搭配很是和谐。
唐家人都这样会打扮,瑞彩不禁暗忖。
又觉得空气中隐隐约约有一股子香味儿,并非熏香,也并非花草,而是香喷喷的烤肉味儿。
瑞彩四下里看看,车厢里并没有炉子之类的东西,也不知这烤肉味是从哪里来的。
唐立寰握着手中的紫铜手炉,吸了吸鼻子,似乎也在闻空气中的烤肉香气,紧接着就做出了一个让瑞彩惊讶不已的动作——
那紫铜手炉被唐立寰打开,里面炭饼之上竟设了小铜架子,架子上赫然铺陈着几片薄薄的烤肉!
唐立寰不动声色地用身边的铜箸子将烤肉翻了面,又拿出调料瓶子在上撒了些调料,很快便有孜然的香气散发出来。
“魏姑娘尝尝吗?”唐立寰已经将两只干净的碟子摆在小桌上。
瑞彩见过往手炉里放香饼的,也见过用手炉烤枣子和橘皮的,但是烤肉的却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烤肉?用手炉烤肉?!这个这个,唐家人还真是各个不同凡响……
瑞彩虽然惊异不已,但毕竟生性开朗,并不拘小节,便笑道:“刚才就闻见香气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原来这秘密就藏在唐二哥的手炉里。”
两片薄薄的肉片放在了碟子里,唐立寰还将几样调料瓶子也推过来:“烤嫩羊肉,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