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
说起来,祖父如今也在家中, 他老人家却不爱凑这份热闹。平日里除了出门谈生意, 与老友喝酒下棋,剩下的的时间便都给了小唐村的那些庄稼。
笑笑今日起得晚, 昨晚上整理画刊的那些稿子, 一直忙到大半夜,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就又得早起, 待梳洗完后,已是辰时二刻了。
自从祖父回来后,大家都是先到第二进院子去给祖父请安, 然后再去祖母的院子请安,陪她老人家说笑一阵子, 再一起用早饭。
笑笑来到祖父的院子,见老爷子正颇具成就感地欣赏着院子里的几个大南瓜。
“这些南瓜再长大些,都能当一间小屋子住了!”笑笑一脸笑盈盈的走过来,对祖父行了个晚辈礼。
祖父看起来心情很好:“笑笑挑一个,让他们给你抬到竹里馆去!”
“谢祖父的赏!”笑笑走上前去, 拍了拍那个最大最夯实的南瓜, “今儿是请安日, 晚饭要由我们姐妹几个一起做, 依孙女儿说,不如就用祖父的南瓜做食材呢!”
“那今儿晚上我也过去瞧瞧,尝尝你们几个的手艺!”祖父乐呵呵道,突然伸手扣住一只瓜叶子上的大青蚂蚱, “逮住一只青脖儿,拿着玩儿去吧!别把腿儿弄折了!”
笑笑手指僵硬地接过这只大蚂蚱,这是来到元龙朝之后,祖父第一次亲手赠送自己礼物。
“相馆布置得怎样了?”祖父一面为那些南瓜花授粉,一面问道。
趁着祖父转过身去,笑笑急忙把那只大蚂蚱交给了小笛儿,而后才答道:“承蒙祖父关心,那座园子本就以小山小景见长,差不多三五步就是一景,处处皆可入画的。”
“买这个园子,你爹给出了多少?”
“孙女儿这些年攒下的银子还勉强够用,此次并没有伸手找父亲去要。”笑笑没想到祖父竟还关心着自己这一间小小的相馆,“园子的主人与我大舅母相熟,价钱上便给优惠了不少。”
“虽说买了园子,后头需要置办的东西应该还不少,雇那些画师也需要银子,”祖父停下了手中授粉的小刷子,“若是银子不够用,尽可以用那张银票。”
祖父所说的这张银票,是他给每一位孙辈预备的,银票上面的钱需要经过他的审批才能支出来。说白了就是做长辈的要给晚辈把把关,看看要做的这一单生意靠不靠谱。
祖父愿意为笑笑提供银子,这说明他是很看好笑笑的相馆生意的。
“孙女儿多谢祖父的支持,那张银票孙女儿想好好留着,等到派大用场时再支。”
“呵呵,等着你的大用场。”祖父的眼睛里含着笑意。
笑笑为了不让长辈担心,进一步说道:“目前相馆里的画师只有两位,其他的则都是从我四婶婶那里借的!我的画师忙不过来时,就先从思存画会租借,只要付些租金便可。”
“真有那么多客人?”祖父虽说支持,但毕竟年纪大了,很难想象那些送上门去让人家画像的人都是什么心态。
“孙女儿还想着让画师给祖父祖母画一张合影呢!”笑笑顽皮道,“反正我爹我娘都答应让画了!”
祖父并没有正面表态:“就怕你祖母不肯站在庄稼地里让人家画啊。”
“我去跟她老人家说!”
笑笑正说着,便见姐妹几个从抄手游廊走来,显然已经在祖母那里用过早饭了。
“五妹妹起的可真早!”展颜看着笑笑,先哼了一声,“让祖母她老人家等着你用饭!”
笑笑才懒得同她计较,直接笑着回应道:“四姐姐今日的气色可真好!祖母有四姐姐这样可心的孙女儿,定然能多用两碗饭呢!”
展颜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不再说话。
其实若说今日气色最好的,当属欢颜。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不过短短几日未见,欢颜竟显得苗条了些,笑笑走上前去:“姐姐清减了好些,莫不是这几日太过炎热的缘故。”
欢颜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并非往日的客套敷衍,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白日里虽还有些热,但这些日子每到傍晚便会下一场雨,把夜里的暑气驱散了,人们总能睡个好觉。”
笑笑自然知道欢颜的这种变化是因为谁,心下不禁有澹澹的担忧,勉强笑道:“马上就该立秋了,热也热不了几日了。”
莞尔在一旁道:“那秋老虎厉害着呢!我去年就是立秋之后中的暑!”
“你这只小火炉,每年喝解暑汤都是从小满一直喝到中秋!”欢颜指着莞尔笑道,“别看她们两个是双生,体质却截然相反,莞尔这样怕热,嫣然却是个畏寒的体质!”
嫣然早已经跑到院子里,陪着祖父一起侍弄那些瓜菜了。
笑笑望着当院里的太阳地:“我得赶紧去给祖母请安!再迟了就得陪着她老人家一起吃午饭了!”
说的众人都乐了。
……
老太太才不会计较孙女儿请安迟到的事儿,还专意留了几样笑笑爱吃的小菜给她温着。
笑笑果然不负重托的吃了很多。
边吃边听祖母在一旁给她念叨:“昨日在薛家遇见金老太太,她格外喜欢你,我倒不记得你在玫瑰宴上同她说过话。”
“是孙女儿前两日去金家拜访,分别向金老太太金太太金大奶奶讨要了她们的美颜穿衣心得!”
“还是为了你那个什么画刊?”
“嗯,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就送到印社去制版,墨版的三五日就能印出来!八色套印的慢一些,但有颜色的应该不愁卖!”
广告画刊对老太太来说,是一种没有看到成品就不想去主动了解的新奇事物,因此也并不多做打听,喝了一口罗汉果茶,笑道:“金老太太又提起多年前的事了,你祖父与金老太爷曾经说过互为亲家的话,如今他们见咱们家的女儿好,便又提起来。”
“我大哥哥娶了金家的姑娘做媳妇,这还不算么?”笑笑不解。
“他们金家嫌不公平,觉得把自家女儿嫁到咱们家,是他们家亏本儿了!”老太太摇头笑起来,“那一对老货简直什么都算计,这会子又开始算计我的孙女儿了!”
哦~原来互为亲家的意思是,我把孙女儿嫁给你孙子,然后你再把孙女儿嫁给我孙子。——爷爷与金爷爷之间,还真是爱得深沉啊。
笑笑回了回神儿,听见祖母道:“……按说最大的是欢颜,只是属相与那孩子不大合。”
那孩子是谁?仲伦哥?
说起欢颜来,笑笑突然又想起她与翁先生的事,在心里措了措辞,便跟祖母说道:“二姐姐在玫瑰宴的相亲会上,似乎遇见了心仪的男子。”
“是谁家的公子?”老太太乍闻此言,不觉惊讶,便先把金家的事丢在了脑后,“那孩子嘴紧,这回竟没透露出半个字来。”
“那位公子姓翁,与金家的二公子交情颇好。”
“翁家?”老太太看了看站在身旁的丫头虹垂,问道:“京都的商贾,做出些名堂的,可有姓翁的?”
笑笑见识过虹垂的本事,这个丫头的脑子简直就是电脑,京都商圈里的所有事宜,都被她记得清楚牢固,而且还随时保持更新,主人只要问一声,就能第一时间贡献出最准确最时新的答桉。
“翁姓在京都并无大商贾,生意做的最大的是南货翁家,在京都经营着十一家南货行,剩下的翁氏大多是小买卖人了。”虹垂答道。
老太太的神色渐渐凝重:“笑笑可知道那位翁公子是做什么的?”
笑笑已经结束了早饭,一字一句道:“据说,是在金家戏院写戏本子的先生。”
“给戏子写本子的人?!”老太太毕竟是老派人,压根儿接受不了那些整日与歌人戏子混在一起的人。
“是,据说金家最卖座的《梁祝》,就是他新编的戏本子。”笑笑和盘托出。
老太太紧紧蹙着眉头:“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花言巧语!虹垂,给我细查,这姓翁的究竟什么来路?家里是做什么的?平日里同哪些人来往过密,一一查清楚。”
“是。”虹垂清冷地应道。
老太太垂目饮下杯中的茶。
笑笑不得不在一旁安慰:“二姐姐是我们姐妹里最有分寸的,祖母不必太过担忧。”
“看她的造化吧。”祖母在未查清事实之前,并不在这件事情上做太多停留。
院子里的忍冬花藤遮了半扇窗子,祖母就靠在这绿窗下的榻上,换了一个话题:“你爹花大价钱买了老四的地,打算做什么使?”
“父亲有父亲的想法,孙女儿不知。”笑笑并没有透露唐起帆打算办丝织业展厅的事情,有些事不必过早说出来,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母鸡生蛋的时候总不愿意被人看的。
“随他去吧,老三最让人放心。”祖母道。
“最近爹爹忙得很,总算答应今日晌午能回家吃饭。”笑笑已有几日没见过父亲,心里也有一肚子话想要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