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辞打雪仗的时候的确不会手下留情, 而且李瀛总是打不过他,打两个人一起打雪仗,李瀛就没赢过他。
他蹬蹬蹬退了好几步, 弯腰捧起了一大把雪来。
李瀛站在原地没有动。
云清辞看他副闷样就烦, 直接一个大雪团砸在了他脸,李瀛闭了一下眼睛。
冰凉的雪球在脸碎了开, 将睫毛染雪色, 他的嘴唇苍白而透。
“装什么可怜。”云清辞气的不轻, 又团一个狠狠朝他砸过去。
银喜与金欢都有些紧张。
远远地, 柳自如又回来了, 一眼瞧见这一幕,急匆匆跑了过来, 笑呵呵地挡在了李瀛面前:“君后, 君后, 臣陪您玩。”
好一个情深意重的主仆。
云清辞抓起雪来, 毫不留情地朝柳自如砸了过去。
柳自如来回气喘吁吁地帮李瀛挡雪,扬声恭维他:“君后,君后打的真漂亮,哎呦又打臣了。”
李瀛站在柳自如身后,他比柳自如高很多, 可以清晰地看云清辞的表情越来越气,他叹了口气, 伸手按住了柳自如的肩膀,道:“朕陪他玩, 先生退下吧。”
他的脸色此刻看去实在不太好,柳自如被他轻轻推一旁,眼睁睁看云清辞泄愤一般又一次砸在他身, 忽想起什么,拍手道:“难怪陛下打雪仗从来打不过君后,君后打的就是好!不像安亲王和阿芙公主似的,他两个个雪仗打的,简直不忍直视!”
“对,还有邱家大公子和林侯爷,时候你一起玩,他可都打不过陛下。”
云清辞停下了动作。
他看一袭黑衣的天子,他肤色本就白,以前是玉般的白,如今是纸般的白。
李芙和李晏打雪仗其实很猛,他年纪,又机灵,云清辞以前跟他玩的时候,经常觉得这两个家伙就是魔鬼。
至于林怀瑾和邱显,云清辞跟他玩过没几次,但基本都是他和李瀛一组,两人总是会很快败下来。
李瀛做他的对手时,从来没有赢过,每次都被他打的满身都是雪。
但与别人做对手的时候,却总打赢。
云清辞知道为什么。
他将最后一个雪团重重砸在李瀛脸,扭头大步离开。
重活一世,他否认了曾经的一切,给李瀛贴了卑鄙下流无耻心机深沉等各标签,他把所有年少的情爱都归纳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决定与他不相往来。
可世事难料,李瀛竟也重生了,他说他还爱他。
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让云清辞不得不把给他打的标签一个个地撕下来。
他必须承认,李瀛爱过他,或许他不知道怎么去爱,但年少发生的一切,都证份爱曾经存在过。
云清辞恨他,恨他既耍心机为何不干脆耍的磊落一点,干干脆脆把他甩开,什么爱不爱的,他既为了江山舍弃了他,他配谈爱吗?
但他又不甘心,他折磨李瀛,羞辱李瀛,皆是因为李瀛当年将他的心意在地践踏,既如此,他自要狠狠践踏回去。
可他又白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因为李瀛的确有苦衷,他不是不知道李瀛的苦衷,他甚至白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过是在恃宠而骄。
如果李瀛不爱他,早就把他扔了。
可他的爱,却还不如不爱。
要付出了,就一定会奢望回报的。
前世他爱李瀛欲生欲死,其实和李瀛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不断地放低底线,觉得自己委屈了,就一定要从李瀛身讨回来,于是变本加厉地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因为他付出了。
李瀛现在也在付出,他在学把自己的自尊抛下,来哄他回头,他心中始终是饱含奢望的。
但就跟他前世一样,他抛下了一点,没有得,他会觉得自己抛下的不够多,么他就会继续抛下。直他身什么都不剩下。
云清辞忽白,为什么李瀛会将他赶出去。
这样互相折磨,何时是个头?他之必须要有一人快刀斩乱麻,有这样,彼此才解脱。
前世的李瀛真的很清醒,他太清醒了,自己才是大错特错的一个。
他的仇报了,太后再也不会找他麻烦,这一世入宫,本意是与李瀛互相合作,他稳他的江山,他保他的家族,但现在他又陷入了感情纠缠。
剪不断,理还乱。
何必呢?
不如和离,干干净净,一别两宽。
既前世的李瀛没有杀相府,么重活一世的他当也不会昏庸,云秦萧三家,至少李瀛在位的时候,可以荣宠依旧。
云清辞离开之后,柳自如来了李瀛面前,匆忙给他擦脸的雪,睫毛的雪化了开,变成细密的水珠凝在眼。
柳自如给他擦的干干净净,道:“陛下,君后还是还是念您的,您日后可以多与他聊聊以前的事儿,想想新婚的两年,多好……陛下!”
他苍白的额头青筋浮现,一缕血迹自唇边溢出,李瀛低下头,殷红的,粘稠的鲜血从嘴唇滴落在雪里。
红的的像极了朱砂。
眼前风云变幻,宫中恍惚又有高楼冲天而起。
手中长剑跌落,李瀛跟跌坐在地,目光痴痴望前方。
“来人,快请太医去江山殿!!”
今日年,云清辞罚了仇人,喜事一桩,决定彻底解决和李瀛之的遗留题,大功一件。
他回宫里,让御膳房做了一大桌的好菜,最后一次吃了宫中御菜。
后他将银喜与金欢叫来身边,:“若我与陛下和离,你可要跟我?”
两人齐齐吃了一惊:“君后……”
“日后不再是君后。”云清辞语气平静,道:“你二人我是用惯了的,若是随我离开,日后月例还与宫中一样,若是不与我离开,让柳先生给你在宫里安排个活计。”
金欢和银喜对视一眼,齐齐跪了下去:“奴才愿追随君后。”
云清辞跋扈是跋扈,但对身边人却不苛刻,要没大错,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
事实,在刚进宫的时候,他的声还是很好的,和天子琴瑟和鸣,对下人也是温和宽待。
因为前世对他影响过深,云清辞几乎都快忘记了,自己在与李瀛刚成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偏激张狂惹人厌恶惧怕的。
但经不重要了。
云清辞宽下了凤袍,换了一件夹棉白衣,坐在桌案边提笔写了一封和离书,命人送去江山殿之后,又让金欢银喜仔细将朝阳宫打扫干净,后让人准备了马车。
年夜,他准备回家与父兄一起过。
备车的人他:“回家探亲,不准备仪驾么?”
“不需要。”云清辞笑了一下,备车之人微微一愣,见他一脸温良干净,恍惚还以为回了第一年帝后大婚的时候。
在他发现李瀛重生之后,后者不再限制他出宫,这大大利了云清辞,不需要等对方同意再行离开。
车辙碾过积雪,缓缓行出了禁城东。
云清辞闭了一下眼睛,重重地吸了口气,将身后琐事皆数抛下。
李瀛,江湖不见。
李瀛正在昏迷不醒,太医诊脉说是郁结于心,还有头风症似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长此以往,怕精神会出现错乱。
他开了药,又为天子扎了针,嘱咐不可再行刺激,柳自如连连点头。
暗道此事要与君后说一下,陛下身有异样,他应当会心软一些。
又想起天子昏迷前特别嘱咐,不要再去麻烦君后。
正纠结,边就有人呈来了一个盒子:“君后让送来的,说给陛下。”
难道君后经知道了陛下昏迷一事?!
柳自如心中一喜,接过来回桌边,想若是奇珍异药,尽快熬了去,给陛下服下定恢复过来。
盒子被打开,柳自如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和离书。
君后送来了和离书。
也许是不想声张,他未大张旗鼓,而是用盒子藏,给彼此留了最后的体面。
柳自如合了盖子。
云清辞回家的时候,府中正是热热闹闹,云清辞抓住一人了才知道,逢年过节是有人来了相府,拿了一堆画卷要与几个哥哥说媒。
他忍俊不禁,没有掺和这个热闹,自行回了偏僻院。距离他次回来没过多久,院需要稍作打扫可住人,他回来未带什么用品,反正家中吃穿住用一切都有。
云清辞紧睡了回午觉。
昨日李瀛霸占了他的床,害他睡在偏房,屋子床也,又没有地龙,点炭火也没睡安稳。
这一觉,云清辞忽地做了个梦。
他梦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地宫里,里面有金山银海,珠宝玉器,壁画雕刻精美异常。
他在里面来回地逛,抬头可以看顶镶嵌的珠连成一个星阵,不知是用了什么机关,时不时还会变换一下轨迹。
他晃啊晃,晃啊晃,就晃了地宫中央的一个巨大盒子里。
盒子四周点琉璃灯,里面烛火昏黄,云清辞好奇地朝边凑过去,想看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却忽就被一叠声的轻唤喊醒。
“辞,辞哥儿……云清辞!”
“父亲……”云清辞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困倦地合,闷声道:“干嘛呀。”
“你怎么又回来了?”云相十分担忧:“可是又与陛下闹了什么别扭?”
“没有。”云清辞用力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坐起来,随手拨了一下睡的凌乱的长发,道:“我跟他和离了。”
“什么?!”
一个异口同声的什么,云清辞这才发现屋内还站三哥云清玦,他抿了抿嘴,坐的端正了点,认真道:“我写了和离书,送去了江山殿,不出意外,他这会儿应该经知道了。”
“陛下可有同意?”
“应该会同意的。”云清辞道:“他此前不是还要废我嘛。”
云相神色复杂,半晌道:“你当真,没在宫里出什么事?”
“没有。”
全家暂时放下了心,云清玦道:“既经和离,这几日媒婆,不若给你也说一亲事。”
云清辞没想家里人都这么道,他迟疑了一下,道:“,我说个什么样的?”
“你与陛下有过姻缘,怕有心仕途的不敢找你,寻个生意人吧。”
云清辞抿了抿嘴,吸了口气,刚要答应,就听云相沉声道:“确认此事再说,他如今还是君后身份,若给陛下知道,降下雷霆,怕会牵连旁人。”
倒也是这个理儿。
云清辞把话吞了下去。
“行了。”云清玦道:“没什么事儿就起来吧,包饺子吃饭。”
“包饺子?”云清辞一脸吃惊,云相莞尔,道:“你没在相府过过年,咱家以前啊,不管是大年夜还是年夜,都是自己个儿包饺子的,府中的下人也得回家过年嘛。”
其实新婚的一年,云清辞也与李瀛亲自包过饺子,两个人边包边玩,弄了彼此一身的面粉。
但也有一次而。
李瀛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人生,一时半会儿想把他甩出去,几乎不太可,云清辞坦回忆,又坦爬起来,高高兴兴地随父兄一起涌入了厨房。
江山殿一片凄清。
李瀛经醒来,御膳房备了饭食。他平日不奢侈,用膳都是够用可,柳自如给他布了菜,他哪怕跟在李瀛身边么久,也仍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李瀛什么都吃,给什么吃什么,于是这顿,他多挑了一些滋补的。
苍白手指捏玉勺,李瀛抿了口汤,道:“君后可曾用过?”
“君后,会照顾好自己的。”
李瀛微愣,忆起今日对他气冲冲的云清辞,颌首道:“说的是。”
他用了膳,披起衣服了出去,柳自如不得不去拿了伞,道:“陛下,今夜有雪,您还是不要出了。”
“无事,,看看。”
他徒步行在宫中,柳自如一看他熟悉的行动路线,意识这是要去哪里。
他语气紧张,“陛下,这么晚了,君后该歇下了。”
李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柳先生,似乎有事瞒朕?”
柳自如没有吭声,李瀛也未曾在意,他继续向前,雪丝飞在脸,他一路来了朝阳宫前。
前的灯依旧亮,但宫紧闭,也听不里面有什么声音。
李瀛远远地站,看,柳自如道:“许是,君后睡下了。”
“嗯。”
风雪渐大,李瀛掩唇低咳了一声,柳自如又道:“风太大了,陛下,咱回去吧,日,还有朝呢。”
李瀛又站了一会儿,才道:“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