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几乎在闭上眼睛的一刻, 城阳牧秋便猛然堕入梦魇。
银绒睡得不大安稳,总觉得有什么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就在附近徘徊, 在睡梦中往城阳牧秋怀缩了缩。
突然,利爪划破夜空,银绒猛然睁开眼睛, 就见一双闪着凶光的雾蓝色眼睛近在咫尺, 正幽幽地望银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银绒一边疯狂尖叫,一边去晃身边的城阳牧秋。
“别白费气了,他醒不来。”蓝眼睛说着, 一双泛泥土味道的粗糙大手, 抚上银绒的脸, 啧啧有声地叹息:“你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成了让人豢养的漂亮玩物,遇到危险只会尖叫。”
银绒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是属于强悍大妖的压迫,兽类的本能让他想臣服,想逃跑。
“弱到这种地步, 真让人失望。”
那大手从脸颊一路下滑,抚银绒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刺耳的脆响,而后顺势掐住了他的脖子, 大手一点点收紧。
“!”
几乎是本能的, 银绒用尽全身气反抗,下一刻,周遭空气陡然变得灼热,而那个扼住他脖子的男人, 竟被推至卧房尽头!
且全身都被坚冰包裹!
银绒念了个小咒语,烛台上已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燃——还是城阳牧秋在蘅皋居时逼着他背的小术法——银绒得以看清那人的面容。
那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凡人而立之年的容貌,一身灰袍,整个人被冻在坚冰里,一双雾蓝色眼睛仍旧翻凶狠莫测的光。
银绒喘粗气,下意识昏睡中的城阳牧秋护在身后,“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轰”一声,坚冰寸寸碎裂,掉落在地上,化作一片大小不一的碎屑,那男人一只脚踩上去,捻碎了冰块,脸上竟露出些兴奋和……欣慰。
“对。”他喃喃地说。
银绒咽了口口水,还想继续调动灵力,可惜是方才那一下全力一击,灵力所剩无几,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才能发起第二次攻击。
而且,冰块也告罄,因为银绒怕热,所以常年会在储物铃铛存些雪窟谷的天然冰块。
是最后一块了。
“不用护着他,他虽然醒不来,我却也拿‘类仙’没有办法。”那男人阴测测地说,“至于你,方才那一下子,让人惊喜,瞬间抽干周围的寒气,对手封于寒冰之中……颇有乃父之风。”
“不愧是妖王之后,我的少主。”男人竟双膝一弯,银绒行了个大礼。
银绒:“???!!!!”
男人起身,弯腰,拱手:“属下十方刹,拜见少主!”
十方刹?!
即便去数百年,名字也让人如雷贯耳,银绒是听着城阳老祖降妖伏魔的故事长大的,其中最精彩的部分便是城阳衡大战妖王相魅。
妖王相魅是只数千年道行的雪狐,更是冰川之主,传言他所到之处,冰封千,寸草不生,座下妖臣常抓活人进贡,其中十方刹便是他麾下大将之一,乃是只狼妖,骁勇善战,凶残成性,是妖王的左膀右臂,杀很多人族修士,甚至屠城。
十方刹竟然还活着?不对,尊煞神为什么找到自己?也称他为“少主”?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奇怪的陌生妖族称呼为“少主”了。
“……”银绒,“你认错人了吧。”一个两个都叫他少主,但他真的是只资质平庸的普通小妖啊。
十方刹:“属下不会认错,即便属下不认得你,也认得你脖子上的‘束灵环’。”
银绒:“???”
“别乱讲啊,不是束灵环,是我带着玩的铃铛罢了,不信你来仔细看看。”银绒说着,忽然再次发难!
然而,一回十方刹有了防备,轻轻巧巧地躲了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气,利爪一砍,便化作碎冰,碎冰在高温空气中很快融化,下一刻,十方刹已经跪坐在银绒面前,几乎脸贴脸:“呵。”
银绒:“……………………”
一计不成,银绒登时转换了战术,干笑:“开个小玩笑,刚说到哪儿了?”
十方刹阴测测地说:“少主的‘寒酥缠’虽精妙,可终究灵力太弱,无法驾驭,不能越级杀人。”
“咕咚。”银绒咽了口口水,虽然强作镇定,但其实已经吓得冒出了狐耳,他小心翼翼地说,“您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出乎意料的,十方刹竟然乖乖后退,重新站到地上:“是,少主。”
若不是此人方才几次以武力压制,单他此时的恭顺,以及一口一个“少主”,银绒都快想心自己真是什么“妖王之子”了。
十方刹:“少主,若属下猜的没错,您那只玄精玉铃铛还可以做储物之用,抚养你长大的废物,一直告诉你,那只是个普通的高阶储物铃铛吧?”
银绒不知该怎么回答,若说是,岂不是默认东柳是“废物”?
可说它是束灵环……也太离奇了。
所谓‘束灵环’,乃是修士与灵宠结主仆契所用的信物,需要同样材质的原料,雕刻成两样东西,主人与灵宠分别各存一半,主人所存的那一半,不拘泥于形式,可以是手串、戒指、扇坠子、甚至玉佩、汗巾子……而灵宠的那信物,大多都是项圈,因而有“束灵环”的名字。
一旦结契,灵宠一生都需对主人尽忠,任何命令都不可违抗,完全失去自由。
可连师父都说,他枚铃铛乃是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绝不可能有人用玄精玉做束灵环的,简直无异于焚琴煮鹤。
见银绒想得入神,十方刹也不介意,反而笑道:“并非什么储物铃铛,而是如假包换的束灵环,少主不信也无妨,属下可告知您解开它的方法。只要解开它,少主您的‘寒酥缠’也罢,其他术法也好,能发挥应有的能量。”
“您的量被这枚‘束灵环’封印了。”
“……”银绒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就听十方刹继续道:“城阳衡如今便是最虚弱的时候,我杀不了他,连无量宗那些臭道士,苦心孤诣地造出一个什么‘天罗地网’,亦无法伤他性命,反倒搭上自己……”
“但有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十方刹说,“便是你,我的少主。”
银绒:“……”
银绒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插.进一句话:“我为什么要杀他?”
十方刹理所当然道:“自然因为他是你的杀父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