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城阳牧秋终于剥离万千纷扰的声音, 找到了银绒。
听到的第句话便是:“万剑宗少主,陈向晚,是咱们掌门仙尊的旧识, 他们险些成了好事。”
银绒懵懂问:“什么好事?”
清田重重咳嗽声,可清轩是个没眼色的,压根没理清田, 直接:“结道侣啊!”
清田快把嗓子咳断了。
秘境外的城阳牧秋脸色沉如锅底, 仿佛随时拔剑杀人。
银绒震惊道:“城阳老祖?结道侣?!怎么可能,谁跟他结道侣?陈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什么人才受得了城阳牧秋?
银绒是单纯的震惊,然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 便能品出别的意:这不是迫不及待听“情敌”的情况吗?
当然, “别人”里并不包括清轩。
清轩把陈少主夸了个天上有上无, 总之便是出身高贵, 资质无双,英俊儒雅,人人爱,又叹息:“别看师祖对谁都冷冰冰的,可待陈少主是极好的, 只可惜,师祖他老人家道心坚固,不能动情,最后婉拒了陈宗主的提亲。”
“……”银绒震惊到个字都不出来。
清轩以为他不信:“陈少主虽然是男儿身, 但资质无双, 与咱们师祖议亲的时候,已经是元婴了,修士修长生之道,是逆天为, 修为越高,生下子嗣的概率越低,陈少主与咱们掌门又都有意,关系匪浅的,我要是陈宗主,也愿意同太微境结秦晋之好,没什么好奇怪的。”
银绒深以为然:“也是,你分析得有道理,道的挺多。”
清轩骄傲道:“陈年旧事,算在太微境,也不是人人都晓得,像入门比较晚的……奎岳,你没听过吧?”
没等奎岳应,清田终于忍无可忍断他:“既是陈年旧事,不要提了吧!”完还拼命向清轩使眼色,清轩比常人慢了半拍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尴尬道:“哎呀,我忘了胡公子和师祖……”
清田怕银绒伤心,连忙岔开话题:“清轩,你查到那东西是什么了吗?”
清轩忙“哎”了声,跑去查阅《图鉴》,留下清田小心翼翼问:“胡公子,你没事吧?”
“还好。”银绒揉了揉脚,刚想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听清田劝道:“掌门师祖与陈少主的婚约早作废了,你别听玄阴谷的那起子小人胡。”
银绒这才发觉自己误了,原来清田不是在关心他扭伤的脚。玄阴谷那些人什么来着?对了,“道你为何突然被你们掌门赶出门了吗?因为万剑宗的少主来了。”
银绒摇摇头,笃定:“他赶我出去,不是因为陈少主。”
清田和碧海金镜前的城阳牧秋都同时松了口。
后听银绒又小声:“他赶我出去,单纯是因为讨厌我。”
少年这话得很平静,丝怨怼也无,好像是在阐述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城阳牧秋却听得心里阵发堵。
清田都不道该怎么劝了:“你……哎……”
好在这时候清轩终于《长洲秘境百宝图鉴》里找到了那小石头究竟是什么,还卖了个关子:“个好消息,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银绒:“好消息?”
清轩:“这石头叫做涅槃羽岁,是天阶锻造材料,比玄阴谷抢走的灵枢碧兰稀有得多。”
银绒心道难怪,当时他原本想叼着那株灵草,沿着峭壁钻进山洞里,却没想到爪踩到了那块“小石头”,当时便感到股……股难以形容的舒适,像是那块“涅槃羽岁”在召唤他似的。
那刻,银绒便下意识觉得,那东西定是比灵枢碧兰更加难得的宝贝,以生怕被玄阴谷的人发现,才踩在那处,任由对方将灵枢碧兰抢走了。
可清轩紧接着:“还有个坏消息,这涅槃玉髓的作用是‘唤醒’,——可唤醒大能体内沉睡的磅礴力量——它只有这么个作用,且只对力量被封印住的大能有用。”
清田:“也是,对我们毫无用处。”
清轩:“是啊,卖都卖不上价钱吧,这东西像是专治疗疑难杂症的药材,再珍贵稀有,没有买主,只是块普通的石头。”这么想,又比灵枢碧兰差多了。
银绒迟疑道:“那……能不能把这涅槃羽岁送给我啊?”算没用,他也觉得那小石头很特别,好像跟自己格外有缘,带在身边都觉得舒服。
几人都没什么异议:“这原本是你找到的,合该归你。”
银绒欢喜收下,小心揣进储物铃铛里。他此时仍穿着那件红裘,松松垮垮的,衣袍赤红,皮肤雪白,狐耳狐尾,脖子上套着条黑皮项圈,随着他收涅槃羽岁的动作,铃铛叮当作响,端的鲜活妩媚。
清田、清轩好歹年长几岁,到底有些识,比较镇定,只有奎岳全程连头也不敢抬,刚刚银绒化形起,直沉默到现在,才憋出句完整的话:“你、你的弟子服不了。”
银绒心疼道:“是啊,许是掉下悬崖了。”那可是太微境的弟子服啊,太微境财大粗,连统的弟子服也带防御符纹,值很多灵石的!
“你如不嫌弃,我这里还有套备用的。”奎岳仍旧看着面,又。
银绒句“那怎么好意”还没出口,听清轩:“太好了,不然胡公子这幅模样太扎眼,可能带来麻烦!”
在清田狠狠剁了他脚之后,清轩又金鸡独立抱着脚改口:“我是——胡公子生得这样俊俏,衣着也……还是穿统的弟子服,比较能代表太微境。”
银绒只得向奎岳道了谢,接过备用弟子服,想了想,还是没当着几人的面直接换,是跑到不远处颗古树之后。
然,清田等人固然不偷看,可众位掌门正在观战,且大多数都因刚刚的变故,视角还留在银绒身上呢。
在这时,巨大的碧海金镜镜面内出现了剧烈的晃动,镜面黑,有的画面都随之变,那刻,天阶宝镜竟变成了块普通镜子,当即引起片骚.动,掌门们纷纷向镜子里输入灵力,试图修复,只有范孤鸿捋着白胡子,看向城阳牧秋。
彼时,城阳老祖仍旧副老僧入定的事不关己模样,碧海金镜中映出他的脸,年轻俊美,面无表情。
范孤鸿摇摇头,又与侍立在他身后的仁寰长老对视眼,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复杂神色。
直到盏茶之后,碧海金镜的“故障”才被修复,城阳牧秋看到银绒已经穿戴整齐,只是那套弟子服对于他来,有些大了,袖子要挽起几扣,裤腿也做了处理。
因为那是奎岳的衣袍,奎岳身材也比较高大。
城阳牧秋吐出口,缓缓闭上眼,不愿意再看了。
“牧秋兄?真的是你。”
城阳牧秋不悦掀开眼皮,看到个熟悉的身影,眉目舒朗,长身玉立,身白衣,把折扇,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正是修真界“宗”之的万剑宗少宗主,陈向晚。
这世上没有多少人敢直呼他的表字,陈向晚算个。其实清轩的“旧识”、“掌门师祖另眼待”,也并不是空穴来风,连城阳牧秋自己也承认,自己的确带陈向晚不同,万剑宗于他有恩,陈向晚于他有情,他不能接受陈少主的道侣婚约,却也不能疏远他,于个人的恩“情”,于太微境大局的道“理”,都不能疏远此人。
陈向晚温和望着城阳牧秋:“牧秋,原本我是定主意,此生不再你了的,可听了件事,又让我燃起了希望。我听……你豢养了只公狐狸精?这是不是意味着铁树也能开花。”
他笑起来:“我能不能再去府上做客,看看你……看看你养的小狐狸精,到底是什么模样?”
虽是询问,可陈向晚满脸的笃定,因为他道,城阳牧秋永远不拒绝自己,永远不疏远自己,像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他永远保护自己样,这样强大、又独独对自己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不让人动心呢?
既然他能养只狐狸精在身边,是不是明,他的无情道,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那他……也想再试试啊。
然后,听城阳牧秋冷冷:“不。”
陈向晚:“那叨扰——啊?不???”
秘境内,银绒走着走着,忍不住把装进储物铃铛里的涅槃羽岁拿出来把.玩,只要贴着它,感觉身上麻酥.酥的,很舒服,连走那么远的路都感觉不到累。
“现在天色不早了,前面有片竹林,堪舆图上有标注,据此妖兽较少,比较适合修整,我看大家都累了,不如去那里休息晚,明日再出发?”
今日人磕磕绊绊找了天机缘,除了最开始惨败给玄阴谷,之后倒是零零散散也有不少收获,还算可以。
几人都累了,大家都觉得休息的提议不错,全票通过。
不过,平原上“妖兽”少的法似乎不大靠谱。
远远,看到只硕大的白色巨兽,“嗷”声屁.股坐弯了排翠竹,众人惊,几乎想掉头撤,却听清轩喊道:“等等,那片绿,好像是流雪凤凰堂的弟子啊?”
众人仔细瞧,才发现,那白色巨兽坐弯了竹子之后,直乖乖保持不动,底下似乎有身着墨绿色弟子服的修士正在将那些竹子捆起来,像是在搭建临时住。
“……还真是流雪凤凰堂!”
流雪凤凰堂是附庸于太微境的门派,他们过去,不定还能蹭点好处。
然,凤凰堂修士们看到穿太微境校服的几人,全都客客了平辈礼,主动他们做了竹屋,可防野兽,要不要起住下?
双方正要互寒暄客套番,却听对面的位领头的修士又惊又喜:“你、你是银绒吗?”
银绒也看着他觉得面熟,“啊、你,你是大师兄?”这不是当年带银绒插队测试资质的那位流雪凤凰堂大师兄吗!
真是人生何处不逢!
大师兄守心也挺激动:“银绒,这么短的时间,你的修为竟然增长了这么多,看来当初的测试仪没坏,你的确天赋异禀。”
银绒不好意自己是采补了“类仙”级别的当世大能,干干笑了下,听“砰砰砰”几声巨响,已经搭建了半的竹屋,逐弹了起来,还弹飞了几位凤凰堂弟子。
那白色巨兽迈着沉重的脚步,冲将过来,步个大脚印,三瓣嘴欢喜嗫嚅,大喊:“银绒!我的好兄弟!”
“!!!!”
好熟悉的声音!那庞然巨物该不是罗北吧?
还好罗北好歹残存了些分寸,边跑边把身形缩小,来到银绒面前时,已是正常的肥兔子大小。
肥兔子被守心拎着耳朵教训了番,又碍于他是“太微境弟子”的朋友,没有深究,换了只朱鹮和头狻猊继续压竹子,放任罗北与银绒重聚去了。
银绒到罗北也很欢喜,简单与清田等人过招呼,便拉着自家兔子精朋友到旁叙旧,罗北白白软软的肥兔子,重新化作壮汉模样,叨叨叨跟银绒诉分别之后的经历:“多亏了你,他们对我特别看重,以我的资质,本来初选都过不去,但现在,由大师兄亲自调.教!”
他骄傲挺胸脯:“我进步飞速,刚刚看到我的巨大身形了吗?是不是伟岸极了?”
银绒很给面子:“伟岸极了!”
罗北嘿嘿嘿笑起来:“那你呢?我还以为你那好的是个陈世美,没想到这样听你的话,还亲自给我们卜堂主修书……你们什么时候结为道侣呀?”
起“结道侣”,银绒便想起城阳牧秋那段桃色逸闻,摇摇头,“不的,他很讨厌我的,很快,我下山,琵琶镇了。”
罗北粗着嗓子、压低声音:“他还是不能接受你吗?”
银绒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他越来越讨厌我了。”
罗北脑补了城阳老祖对银绒玩腻了扔的情形,愤填膺:“他怎么这样?若是不喜欢,不应该再招惹你,把你养在身边那么久算什么啊?”
银绒想了想:“算灵宠吧,不过他没算跟我结主仆契,愿意放我走,我还挺感激他的。”
罗北更觉得城阳牧秋不可理喻了,连主仆契都不肯结,那岂不是点关系也不肯有的意?
“那他也太过分了!”
“不不不,”银绒很公允,“都是我厢情愿,换做是谁,被讨厌的人纠缠,也烦的吧,你道吗?我正好是他最厌恶的类型,他喜欢那种……”
银绒忆了下清本对陈向晚的描述,:“喜欢那种名门正派出来的大家公子,修为深厚,腹有诗书自华,高挑,英俊,却不阴柔的。”
他屁.股后头的大尾巴不什么时候伸了出来,甩甩的,银绒托腮,中肯:“我正好反,我是只骚狐狸嘛。”
这话听在人族修士——比如秘境之外的城阳牧秋——耳朵里,便有很浓的自轻自贱、自暴自弃的意,端的惹人心疼。
听在妖族——比如罗北——的耳朵里,很客观,甚至还带了些自傲的褒奖之意,罗北连忙:“对,你是我过最骚的狐媚子,我信你,这世上没有你勾搭不到的人!个好的不,那换个,总有合适的!诶远的不提,那个……”
他指奎岳,继续:“他不错诶!好像对你很关心的样子,人长得也英俊。”
城阳牧秋险些又捏碎了碧海金镜,好在景岑突然出声,及时挽了可怜的宝镜被捏碎的命运:“师尊,清本有异动。”
城阳牧秋面无表情将视角转换到清本身上,只他此时落了单,鬼鬼祟祟进了阴暗潮.湿的山洞,此处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城阳牧秋凭借自身本领,听得到洞中有道阴测测的声:“锦娘遵十方刹大人的命令,在此恭候许久了,你可终于来了,嘻嘻嘻嘻。”
城阳牧秋怀疑那位锦娘应该不是个美人,因为清本声音发抖,了鬼似的:“娘娘,我都听您的吩咐。”
锦娘:“嘻嘻嘻,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把那小狐狸精引到此处来好,剩下都交给我。”
清本:“是。”
锦娘:“既是媚妖,那公狐狸精好看不?”
清本如实道:“好看,我来没过比他更漂亮的美人儿,不过人形还是少年模样,十五六岁的样子,乳臭未干,白得过分,不像个爷们儿。”
洞中传出吸流口水的声音,锦娘心情不错,“你退下吧。”
城阳牧秋收了“千里耳”,对景岑道:“这里交给你,为师有事要离开片刻。”
这可是师尊最看重的师门大比,关乎到太微境声誉的,还能有什么事比观看秘境中弟子们的表现更重要呢?
景岑:“师尊,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城阳牧秋咀嚼着“十方刹”的名字,那匹恶狼,竟然还活着,他为何要对付银绒,只除了漂亮、可爱、妖.娆、撒娇、鲜活灵动、聪明、纯良……之外无是处的小小媚妖?
城阳牧秋对景岑传音入密:“妖王旧部现身,秘境恐受其扰。”
景岑:“!!!”
妖王,这个名字多久没听过了?三百余年前,师尊亲自杀上鹿吴山,荡平了妖族,手刃了妖王,他的旧部树倒猢狲散,不是早各奔东西,销声匿迹了吗?
可师尊来不出错的,他那人的旧部现身,便是有旧部现身。
景岑也传音入密:“您要强压制修为,进入秘境?可……这也许有损修为,您才刚刚突破不久。”
城阳牧秋:“无妨。”即便修为受损,这世上他也难遇敌手。
“放心,只是先做准备,不到万不得已,为师不轻举妄动。”
景岑道,自家师尊冷静得近乎冷血,因极擅长客观审时度势,他没什么可担心的,唯忧心的,便是妖王旧部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情况竟严峻到需要师尊亲自出马的步了吗?
却不道,这次,城阳老祖的“万不得已”,并非妖族密谋、起势——他信,妖族早是强弩之末,翻不出什么水花。
他关注的“危急情况”,是指只小小媚妖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