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
城阳牧秋脊背挺得僵直, “怎么赏?”
银绒嘿嘿一笑,扬起小脑袋,讨好道:“您修为深不可测, 如滔滔江水。再分我一瓢呗?”
“不行!”城阳牧秋豁然起身,银绒没坐稳,被他带得一个趔趄, 险些倒在叠席上, 就忍不住有些委屈:“你干嘛总是这么嫌弃我?”
城阳牧秋背对着他:“还有事吗?”
“……”银绒搓.着手没说话,刚刚为了稳住身体,手心都被蹭红了。
城阳牧秋冷冰冰地说:“没事便退下吧。”
银绒扁了扁嘴:“……有事。”
银绒先把撞见清本鬼鬼祟祟往外跑的事一五一交代了, 而后竹筒倒豆子似的继续说:“还有无量宗的仁寰, 仁寰长老我曾经见过的, 之前在琵琶镇, 带着好多人专门找你……听说你在琵琶镇的事情都忘了,以来提醒你一声,那个人可能曾经想要你的命,要小心提防他。”
“……”
一阵短暂的沉默,银绒揉揉手心, 站起身,“说完了,我不打扰你了。”
他是想借着“师门大比”的由头,再讨一次双修的, 可看到城阳牧秋这样厌恶他, 便觉得事情八成无望。
其实依着祖宗的体力,若真做了,明日师门大比他都未必能爬起来参加,算了, 这事原本也没报太大希望,还是别太讨他的嫌,来日方长吧。
城阳牧秋却忽然叫住他:“等等。”
银绒放下准备开门的手,没折回去,只站在门口,一副“听完吩咐就准备撤退,不会再纠缠”的小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怜,城阳牧秋静默地看他片刻,到底把生硬的语调放软了些:“从前与你在一起的事,本尊……我都忘了,可你放心,因果恩情既答应了你,必定会还,只是我修无情道,早断了七情六欲,以有些东西没办法给你……”
银绒:“这就是你躲着我的原因?”
城阳牧秋:“双修一事,到此为止,不可再——”
“可你明明很享受的,”银绒控诉,“你把我按在床.上,这样那样,后来我疼得受不了,想跑,你还拽着我的尾巴把我拖回去!”
城阳牧秋:“……”
银绒越说越委屈:“我修为低嘛,动了情,尾巴和耳朵就收不回来,你那么用力的拽,手劲儿也大,弄得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
“住口!”城阳牧秋打断他的同时,银绒面前的房门豁然打开。
而后听到祖宗下了逐客令:“出去!”
“……出去就出去。”银绒小声咕哝,到底没敢摔门,可刚出去,却听城阳老祖自己用法术“咣”一声合上了大门。
银绒:“…………”
银绒愤愤地想:狗男人!你竟然还有脸发脾气?活儿烂还不让说吗?!等本妖拿回了妖丹,远走高飞之后,一定给你写一封长信,详详细细地论述一遍你活儿到底有烂!让你正确认识自己!
啊呸!
而房门另一端,城阳牧秋脸上一贯的正经严肃,终于绷不住,流露出复杂的隐忍之色,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后背早就被汗水濡.湿——许是疼的,此时他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已烧得发红发亮,刚愈合没多久的皮肉,又有了被烫出.血泡的预兆。
当然,像城阳老祖这种程度的大能,想让自己免于受伤是很容易的事情,可他没理会,受虐般任由那扳指折磨自己。
他默念清心咒,努力凝神静气,试图让某些让人脸红耳热的回忆退散。
清本借着夜色的掩映,一直跑到长洲河畔的密林中……对着一棵树跪拜。
“前辈,我误食了炼灵丹,那种丹药不能吃,秘境会检测出来,取消我的资格!师长们统计的时候,我没敢说……因为他们根本没办法,还说这种药并非毒药,自然无药可解……但我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啊!前辈,救命!是您令我短时间内提升了修为,您一定有办法让我渡过难关的对不对?”
“前辈,前辈你在吗?”
清本声音压得低,做贼似的,片刻后才听树冠上有声音传出来:“废物!这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蠢货?”
“罢了,便再救你一次,为交换,你需牢牢记住本座的吩咐,不得再出一点差错!否则本座亲手结果了你!”
清本跪地连连叩头,喜道:“是、是是!”
第二日辰时,师门大比正式开始。
在进入秘境之前,需按着惯例举行大典,无量宗、太微境、万剑宗、南山派四大宗门坐在首席,其余门派则按着声望、实力排位,座位其实并不,更多的门派都是由掌门带领弟子们,找一处位置站着听训话。
此时训话的人,正是城阳牧秋。
这大典是传统,却也是形式大于内容,不过是为了鼓舞士气。
甫一轮到城阳牧秋在上面讲场面话,人群中嗡嗡的窃窃私语就一浪接一浪地热闹起来,饶是银绒无精打采地站在太微境队伍里,能听到隔壁星辉楼的女修们兴奋地讨论城阳老祖。
“他看起来好年轻啊!我还以为会和无量宗的范掌门一样,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呢!”
“而且好英俊!”
“师姐,你不要想了,听说朝雨道君修无情道,坐怀不乱的。”
“无情道不是个传说吗?我怎么听说他坐怀不乱是因为喜欢男人?”
银绒听到此处,不由得莫名一阵心虚——自己和祖宗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得那么远了吗?
然而,她们说出的却是个陌生名字,把银绒听得一头雾水,不止左边的星辉楼女修,后边的千山门男修们也在嗡嗡议论:
“城阳老祖真是谦谦君子,听他说话如沐春风!”
“师弟你只知其一,我可听说,这位老祖昨日一剑斩杀了二余人!”
“竟有此事?杀的是邪魔外道,还是作乱的妖族?”
“你们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们……”
“啊?!无辜之人?还是凡人?怎么可能?!”
“修无情道的,铁石心肠,六亲不认,区区凡人,又算什么?”
“朝雨道君是修真界第一战力,治下的太微境海晏河清……我不信他是滥杀无辜之人,可能只是不屑于对别人解释吧。”
“不错,站到那样的高度,自然可以随心欲。”有人歆羡道。
又有不知哪门哪派的修士插嘴:“那是有内情的,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些茶博士被人收买,往茶水里下毒,试图坑害无辜的弟子!要不是城阳老祖仗义相助,咱们都会受害!”
“原来如此!”
“听闻城阳老祖年时,跟咱们一样,默默无闻地站在队伍里,如今他再参加师门大比,却已坐到了首席。”
“……”
总之男修崇拜,女修仰慕,在没有解释的时候,连“滥杀无辜”能被赞扬为“随心欲”,许,这就是强的世界吧,银绒听得兴致缺缺,愈发觉得传言不可信,自己年少无知的时候对他崇拜得不行,谁能想到,祖宗是个提了裤子就不认账的陈世美呢?
大典热闹而短暂,秘境很快便正式开启。
这秘境年开启一次,虽然容纳的人数有限,可包容性很强,有教无类,人修、妖修、魔修,只要在金丹以下、筑基以上便可以入,
而长洲秘境数千年来都被当做师门大比的竞技场,更是因为其“灵性”,它没有具体的规则,可在弟子们出秘境的那一刻,秘境便会在优秀弟子身上落下“正”字,毫无建树的修士完全没有,而收获颇丰的,则会落下印记,有的寥寥笔,有的是完整的“正”字,甚至还会更多,这些痕迹,就被称作“长洲印”。
长洲秘境一直被认为是天道的恩赐,众修士口耳相传,天长日久,才渐渐形成了如今“师门大比”的规模,而“长洲印”的,已成为衡量一派新一代有生力量能力的标准。
太微境弟子们打头,率先入秘境。
早在出发前,景掌教便对他们宣讲过规则:秘境考验的是个人的应变能力,大家无需集体行动,找三五好友共同退随意。
于是,秘境没多久,众人便渐渐走散了。
银绒自认没什么“好友”——门派里唯一能说得上句话的郗鹤,是元婴级别的老祖,压根没法入秘境——便自顾自地随便挑了一条路慢慢走。
却没想到,愿意同他组队的人还不。
曾帮助过他探望罗北的、郗副掌教的亲传弟子清田,在仙舫上撞见过银绒被掌门仙尊“赶出来”的清轩,以及这一届参赛弟子中,年纪最小的奎岳。
银绒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对清田说:“你已经帮过我许多了,不必再刻意照拂,若是拖了你的后腿,我会良心不安的。”
然而清田直爽地表示,自己这回并没有遵什么师命,而是真的挺喜欢和银绒交往,清轩则大喇喇地说,能在掌门师祖身边侍候这么久,必然有过人之处,胡公子不必谦虚,最后奎岳抿着唇,很腼腆地表示自己喜欢银绒。
……四人小队就这样组成了。
与此同时,秘境之外,众位掌门正透过一面巨大的“碧海金镜”,观察自家弟子们在秘境的行为举止。
原来,碧海金镜不止一面,与城阳牧秋私藏的那一面小镜,乃是“子母镜”,都属于天级法宝,这一面“母镜”功能还更齐全些,可以供看客们随心欲地转换视角,就是说,每个人看到的画面都不一样,且谁不知道谁看的谁。
这样精妙的功能也需要代价,便是诸位看客自行提供的灵力,倒公允。
城阳牧秋吩咐最沉稳妥帖的大弟子景岑,只看一个叫“清本”的小弟子,景掌教不明白师尊为何会对一个寂寂无名的外门小弟子如此上心,可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废话不,师尊吩咐,照做便是。
而城阳牧秋本人,则将自己的视角定在了银绒身上。
小狐狸精兴致似乎不怎么高,不似平日里在自己面前的欢脱雀跃,是因为昨晚的事吗?不知怎么,城阳牧秋想到这一层,心里竟隐隐生出些连自己都唾弃的满足。
一行四人,正在过一个低矮的山洞,洞中光线幽暗,城阳牧秋的视角随之昏暗暧昧起来,只见洞顶垂下不蛛丝似的东西,清田和清轩二人在前方左躲右闪地开路,而奎岳年纪虽小,个子却高,直接伸手替银绒护住了头,一路都十分懂事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