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坦诚相见, 可银绒一颗小心脏还是紧张得砰砰直跳——现在身边青年不再是单纯无害炉鼎,而是第一仙门太微境人,整个修真界最有权势、修为最高男人。
银绒咽了口口水, 给自打气:不用怕!若是能成功,就是给狐族光宗耀祖了,比当年迷惑了纣王妲还风光, 要被后世媚妖传颂!
过多少次双修, 他早就对对方身体熟悉了,银绒呼一口气,小心地缠了上去。
城阳牧秋觉柔软身子靠过来, 少年体温偏低, 带着蛊惑人心冷香, 像一株含苞待放雪梅, 诱着人采摘。
城阳牧秋眉头一跳,终于睁开睛……一把抓.住了少年作乱手。
他拎狗崽子似,手掐着银绒小臂,黑暗中,看得到银绒一双琥珀色眸子, 因为含了泪花,亮晶晶。
银绒疼哭了:“哥哥你放开啊。”
他身为媚妖,化形多年,仍旧是最柔韧少年身形, 小臂还没城阳牧秋手腕粗, 被他这样一抓,疼得屁.股后头尾巴上毛毛都炸起来了。
可城阳仙尊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甚至把银绒胳膊拧到身后,单手将人禁锢在宽雕花拔步床.上, “你叫什么?”
银绒:“……仙、仙尊,错了。”
城阳牧秋冷冷道:“你果然贼心不死。”
银绒:“……”他反应过来了,你.妈,自是不是入了城阳老贼圈套?
难怪,他么高深修为,怎么会察觉不到自进了门?原来一直在装睡!他就说嘛,据说朝雨道君早就到了化神期——这是修仙界最顶端修为,到了化神三重境,便能长不老,与天地同寿,相当于凡人说“飞升”,但其实修者还是活在这人世。
之以有“飞升”传说,也是因为千万年来,还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步,因而达到化神境城阳老祖,也被世人称作“类仙”。
总之……他一定是不需要睡觉,这就是个骗狐圈套没错。
城阳牧秋音从背后传来,威胁意味足,“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胆敢再爬本尊床,便是你死期,听懂了?”
银绒觉得胳膊要断了,忙不迭保证:“听懂了听懂了!”
城阳牧秋:“很好,滚。”
被放开一刻,银绒就化作小狐狸,四爪并用,马不停蹄地滚了,带一串清脆叮当,应该是他颈挂着一枚墨玉铃铛。
铃铛在重逢之时,便引起了他注意。
城阳牧秋望着毛团儿消失方向,忍不住摸了摸自拇指上墨玉扳指,扳指名唤清心,是他五百年前决定修炼无情道时候,师尊赠,可以人清心静气,也可在动了欲念时候发烫,以警示不可色令智昏,扰了道。
此刻扳指微微发热,不算烫,但也比手指温度要高,不止扳指,连身体也……
这就很不寻常。
若说投怀送抱,数百年岁月——尤其是在城阳牧秋一手重建太微境之后,随着太微派复兴、强,千方百计爬上床美人儿也不是没有,可他从来心如磐石,坐怀不乱。
小狐狸精是隔着亵.衣抱了自一下,他便……身体反应不会骗人,他放银绒进来,不仅是为了看看狐媚子是否贼心不死,更是为了验证“度丹”之事。
如今看来,不但确有其事,且自身体还对他念念不忘,这是最坏结果。可他并不分担忧,毕竟修习无情道整整五百年,城阳牧秋有信心不受其蛊惑……或者还有更简单办法,一个小小禁制就能办到——让他在蘅皋居范围内无法化形,还怎么勾引人?
城阳牧秋平复了心绪,重新躺下去,思忖着该如何处置银绒。
报恩,了结了这一因果,便打发他离去。
打定意,城阳牧秋很快便陷入沉沉睡眠,心如止水人总是很容易入睡。这一点还真是银绒想错了,城阳老祖并非做戏,他修为虽高,但依旧保留了许多对他来说“不必要”凡人习惯,譬如睡觉,譬如定期沐浴,譬如偶尔进食。
这是他师尊佑慈道君,仙逝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无情道凶险异常,保留一凡人习惯,可以令他更有“人气儿”。
可城阳衡显然做到了皮毛,并没有真正领悟师尊良苦用心——他虽然吃饭睡觉也洗澡,却因不喜与人接触,弄了满院子傀儡。
这特么根本就不是活人待地方啊!
银绒望着满院子无做活兜帽傀儡,吓得毛都炸了。
阴曹地府都没这里阴气重!
银绒屁滚尿流地找了开着门偏室,为了关门,爪爪都快刨残影了,锁好了门,他才松了一口气,忧愁地在地上缩成个毛团儿,这日子没法过了,炉鼎警惕心好重,跟本不容自近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取回妖丹?周遭环境也跟八层地狱似恐怖,还有罗北,兔子跟自一起被抓,现在杳无音讯,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可没忧愁多久,便也卷着蓬松毛绒尾巴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城阳牧秋醒来时,就变了脸色——他卧床.上,沾了好多狐狸毛!
要知道,掌门仙尊对环境要求很高,不然也不会浪费法力给这么多傀儡侍从点灵,在傀儡人偶们兢兢业业捡毛时候,城阳老祖默默地给蘅皋居下了一道禁制。
银绒是被禁制弹来。
摔偏室时候,他下意识想变回人,可居然连最基本化形也做不到,最后一屁.股砸在了汉玉石阶上。
很明显,他法力被禁制一并压制了。
银绒气得炸了毛,仰着脖子,朝着城阳牧秋卧房方向骂骂咧咧:“……嘤嘤嘤嘤嘤嘤?!!”
可直骂到银绒口干舌燥,城阳老祖也没来搭理他一下。
银绒试试探探地去用爪爪挠门,没人应。
再用鼻子去拱门,又被弹了来。
“……”银绒不甘心,怀疑城阳牧秋也许早就起了床,不在卧房,便去其他地方寻人,然而,偌蘅皋居足有上百房,找起来并不容易,更重要是,无哪一房,银绒要准备进门,就会被无差别地弹来。
约是他频频冲禁制,终于惹烦了城阳老祖,最后,一个傀儡人偶步履僵硬地走到银绒面前,用它瘦骨伶仃“手”,展一张卷轴,上书几个力透纸背遒劲字,竟是城阳牧秋字迹:“掉毛,不得进门!”
银绒:“…………”
银绒:“…………………………”
你.妈,狗男人。
掉毛怎么了?犯哪条戒律?现在本妖连进门资格也没有了吗?你到底是在报恩还是养灵宠?
要不是这傀儡人偶太恐怖,他真想撕烂了它们兜帽,以示抗议。
此时,城阳掌门独自坐在案牍前,书房看起来和普通宽敞房差不多,却是个用灵脉温养来芥子空,藏着浩如烟海书简,城阳牧秋不到弱冠之年,就失去了授业恩师,一辈子部分时都是在自学,半个修真界奇门术法也许都藏在此处,被人倒背如流,可如今,他看却是一本叫做《博石志》杂书。
此书介绍了三千世界奇石怪玉,有确有其物,有却是吹得神乎其神,但并无人见过,因而此书也被当做猎奇志怪小说,又因其内容全是石头、铁矿、美玉,并无志怪小说该有跌宕故事,流传并不广,城阳牧秋当年买下其孤本,是一时兴起,盖因其记录一种灵玉,师尊佑慈道君曾提过,乃是自手上清心扳指原料。
如今又翻来,重新读段描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1,有墨玉籽料,小如鸟卵,状若砆石,被世人弃,却实乃天滋地养,万年堪得一枚……
师尊也提到过,墨玉原本是一整块籽料,他取了其中一半做成‘清心’扳指,另一半被收藏了起来,应该与师尊同葬了才是,不应该做成铃铛,被挂在一个毛都没长齐……不,整天掉毛小妖狐身上才是。
被嫌弃掉毛小妖狐,此时正满庭院乱跑,尾巴甩得很欢,很尽兴样子,对了,他身后还寸步不离地缀着个傀儡人偶。
原来,一刻钟之前,银绒实在气不过张“掉毛,不得进门”字,终究没忍住,扑咬了傀儡仆从黑兜帽,竟轻易将可怖兜帽扯了下来,然后就露……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用布袋子缝制布偶人,唯有一双手是用树枝制成,以显得嶙峋枯瘦。
其实布偶人是很胖,布袋身子里约塞棉絮,圆.鼓.鼓,常年被兜帽遮住五官,竟是用纽扣缝成睛,毛笔画嘴巴,非常不严肃,和蘅皋居高端气上档次环境分不搭,难怪要用兜帽遮住呢。
不过,得知了这个秘密,银绒倒是不怕了。
甚至感觉气氛一下子从阴又回到了仙境。
变不回人类,也没影响银绒好心情,他甩着毛绒绒尾巴,嘴里叼着黑兜帽,上蹿下跳地逗布偶傀儡,直到闯入一片花海。
前景色也太美了,缀满粉.琼花枝头,无风自动地飘下落英,碧绿草地,绛紫藤蔓,灵泉里雪冰莲……入目皆是一片铺天盖地绚烂色彩。
银绒还不知道这是城阳老祖宝贝药田,更不知这药田里随便一株聚灵藤,蛊莲,天珠草,或者灵枢碧兰,都价值万金,甚至万颗上品灵石也未必求得到,因为这娇养灵植,可遇不可求,有价无市。
银绒是个不识货乡下小妖,正因为无法变回人而无聊,看到这么漂亮花田,就忍不住想跳进去打个滚儿,于是扔了嘴里黑兜帽,抖抖毛,有地吐着舌头,兴高采烈地扑进了花田。
跟了银绒一路傀儡布偶人,终于捡回了自兜帽,也不在意兜帽上多了几个尖尖牙印儿,手忙脚乱地穿好,就忙不迭地落荒而逃,一副巴不得赶紧离拆家狐狸远点儿架势,完全没顾得上阻止银绒拆药田。
而原本在药田里劳作傀儡布偶们,也似乎得到过人命令,不肯伤害擅自闯入毛团儿,是无地挥舞瘦骨伶仃手,不但毫无杀伤力,反而让银绒更兴奋了。
城阳牧秋从书房来时候,已是午后。
他不喜热闹,在太微境疆土和影响力逐步扩之后,便把很多俗世交给几个亲传弟子,自则习惯于独自留在蘅皋居闭关看书、练剑,为研读一本剑谱、一门功法,往往闭关月余,今日不到半天便关,是为了再研究一下银绒脖子上墨玉铃铛。
如果他没看错,应该是个高阶储物法器,一般凡品决计做不这样精巧灵器,城阳牧秋想弄清楚,它到底与自清心扳指有什么渊源。
想起银绒,城阳掌门心情颇佳,狐狸胆妄为,不过是在自失忆时,同自有过几场鱼.水之欢,竟误以为他们就有了情分,还妄图借着情分爬上自床,简直可笑。
而现在,他想了办法整治他。
不得进房门,无法变回人形,狐狸受到这样惩罚,应该会知错学乖了吧。
正这样想着,便撞到匆匆来报信傀儡仆从,傀儡不会说话,焦急地引着自家掌门仙尊往药田而去。
于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在人前兢兢业业维持着清冷端方形象数百年,恨不得把涵养当做衣服穿城阳牧秋看到片宝贝花田时候,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见原本规规整整仙药田垄,被折腾得姹紫嫣红,地上好一片天珠草草叶子,几颗灵枢碧兰被连根拔起,始作俑者犹嫌不够,正撅着肥噜噜毛绒绒屁.股刨坑,两前爪爪倒腾得飞快,土块儿翻飞,还弄脏了他自毛毛。
城阳牧秋咬牙喝道:“胡银绒!”
银绒吓了一跳,刨坑动作停下,抖抖毛,转过身,就看到了自家位睡过便不认陈世美炉鼎,心里一阵不爽。
但他牢记“需要哄骗炉鼎拿回妖丹”目,迅速调整了心态,欢乐地咧开嘴,吐小.舌头,以示友好,并歪了歪毛绒绒小脑袋,热情道:“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