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然后沈樊便立刻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那不知江兄可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
江轻鸿回忆片刻,淡淡笑道:"我记得今年春天来的早,那日下着牛毛小雨,是清明节后,城外落风山脚下的杏花已经开败了。"
此言一出,沈樊不知为何皱起了眉。
江轻鸿道:"沈兄来此也有些时日了,见过苏兄了吧。"
沈樊微微迟疑。
"不瞒江公子,其实在下前来,并不单纯是为了苏师弟的婚事,也是奉家师之名前来探望苏老前辈。所以今日在下已前往苏府拜见过,不过来去匆匆,与苏兄也是草草一面..."
他似乎在避重就轻,刻意回避着什么。
江轻鸿替他斟了一杯酒。
"也难怪,最近此地不太平,苏家喜事在即,苏兄这位师弟怕不会是因此冷落了沈兄吧。"
他见沈樊神色郁郁,不觉开了句玩笑。
沈樊面色却还是绷着的,他勉强的附和一笑。
"说的是,大概如此吧,再说我与苏师弟也有许久未见。尤其这半年,他回到苏家之后,肩上的担子也更重,过去我们常有书信来往,这些日子也断了。"
他言辞切切,神情却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忧虑与担心。
江轻鸿像是想宽慰他,于是道:"肩上担着整个苏家,自然不比一个人在江湖中打滚逍遥了,如今苏前辈又是这副样子,相信等到婚事一成,他也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一提到婚事,沈樊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了,听说苏师弟要娶的这位姑娘颇有来头,似乎是姓慕容。"
"是,看来沈兄真的是少到此地走动,快枪慕容世家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难道沈兄还不知道这新娘子便是慕容世家的大小姐?"
"她?"
沈樊似有些惊讶,半晌才还转,不觉喃喃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她..."
话音未落,他忽然忙一抱拳道:"江兄,在下刚刚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咬办,改日再叙!"
他不待江轻鸿开口,起身匆匆而去,剩下了满桌子酒菜。
等叶小蝉回过神,才发现沈樊已不见了,而江轻鸿正在自斟自饮。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江轻鸿不觉感叹,脸上露出一抹深邃而复杂的笑容。
今日的叶小蝉不知有否疲累,她无精打采的叹了口气。
"是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喝酒更有意思呢?要是我能乖乖的走就更好了,是不是?"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粒油稣花生米,丢进嘴里。
江轻鸿却微笑道:"把东西拿出来吧,让我瞧瞧。"
"东西?什么东西,我可不记得你曾把什么东西交给我保管。"
江轻鸿笑了笑。
"别装了,刚才你从擂台上跳下来之后,不是已经顺势将那东西捡回来了?"
叶小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叹息道:"也罢,我早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眼睛的,给你瞧瞧也无妨..."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手帕包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江轻鸿抖开手帕,露出一枚乌黑发亮的四角星形的暗器,暗器带着幽绿色的寒意,显然是淬过毒的。
他问道:"看清出手的人了?"
叶小蝉又捡了一粒饱满的花生米,淡淡反问道:"你呢?你看到了吗?"
江轻鸿竟然摇摇头。
黑暗之中,他是完全凭借耳力判断暗器射出的方位,但几个人站的太近,光线又太差,所以并不能断定出手的人是哪一个。
叶小蝉道:"看来这天外剑客也不怎么样,你救了他一命,也避免他声名扫地,可他却吝啬的连这酒都不肯陪你喝。"
方才比剑最后,眼看罗青落了下乘之时,正是台下有人打出了这枚暗器,竟是想趁机偷袭。
江轻鸿笑了笑。
"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位沈兄今晚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么?"
"哦?"
江轻鸿忽然道:"小叶,你猜天色已这么晚,这位沈兄会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现在去办呢?"
叶小蝉笑道:"谁说人家一定就是有事要办,说不定人家只是不愿和你这个酒鬼在这里闲话,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借口推脱。"
江轻鸿不说话了。
叶小蝉说的也有道理,或许有时候是他自己太多疑了。但是他总觉得沈樊现在要去做的这件事,极有可能与苏家有关,与苏霆有关,甚至可能与慕容瑾有关。
他已有了自己的揣测,所以并不着急。
因为他有种预感,今晚沈樊虽匆匆而去,但极有可能会无功而返。沈樊未免太过心急,太沉不住气了。
江轻鸿饮了一杯酒,叶小蝉也跟着饮下了一杯,黯淡的烛光下,她的面颊隐约泛起了淡淡的嫣红色。
她忽然倩声道:"不过我虽然不知道发暗器的人是谁,但是我却知道擅用此类暗器的是在场的哪一个。"
"哦?"
"这种镖形暗器名叫北斗钉,是西南阮氏一门所擅长的暗器。"
"西南阮氏,说来听听。"
叶小蝉眼波流转,缓缓道:"昔年西南阮氏一门三雄,三雄之中以老三阮清波的暗器功夫最高。阮清波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名叫阮南辰,女儿名叫阮北星。阮北星嫁的是苏州将门之后祁氏,婚后三载诞下独子祁凌。而阮南辰便是现任盐帮的总帮主,也是祁凌的舅舅..."
江轻鸿听罢,脸上未有半分惊讶之色,而是陷入了沉思,仿佛叶小蝉所说的这些他并没有听进去,又好像他早已知晓。
"喂,你听到没有。"
叶小蝉忍不住想去揪他的耳朵,被江轻鸿一扫挡开了她的手。
"这么说,你认为发暗器的人是祁凌?"
叶小蝉没有想到江轻鸿会问这么明显的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眸流动。
"发暗器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不过这暗器十有八九是他的,你瞧。"
她指了指暗器边角上一枚小小的痕迹。
这个就是阮氏北斗钉的标记。
这标记实在比蚂蚁大不了多少,一般人很难注意得到。
不知为何,江轻鸿似乎对祁凌的印象还好,有些怀疑道:"就算这暗器是他的,发出暗器的人也可能并不是他。"
他说的是"可能",但是语气竟似很肯定,他忽然拉住了叶小蝉的手。
"要确认这件事,可能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叶小蝉不明白江轻鸿为何如此多疑,既能确定这暗器是阮氏所用,偏偏要多此一举。
她知道,江轻鸿可能是怀疑有人借祁凌的暗器出手,但这几乎是件不可能,也没有道理的事。
其一,暗器这样的随身之物内行人是从不会外露的,就算众人几日朝夕相对,要拿到或者偷到祁凌的暗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二,祁凌与罗青关系甚好,眼见罗青落败,他暗中出手相助,行径虽不光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叶小蝉既然不服,她也只有听江轻鸿的话多走一趟,她实在很想证明江轻鸿这次真的错了。
不消片刻功夫,叶小蝉在外抖了一圈,已回来了。
她身上穿着件夜行衣,拉下面罩后,她洋洋得意的将另外一枚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暗器扔了江轻鸿面前。
"怎么样,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
江轻鸿只是扫了一眼,便微微一笑道:"怎么样,现在你肯承认我说的有道理了吧。"
叶小蝉眼睛一瞪,莫名其妙道:"喂,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一模一样的,你瞧不出?"
"真的是一模一样?"
江轻鸿微笑反问。
叶小蝉忽然又不说话了,她凑过去盯着桌子上那两枚暗器看了看,然后喃喃道:"是啊,除了一枚有毒,一枚无毒之外,是一模一样的..."
但问题偏偏就在这里。
一枚无毒的是叶小蝉方才后拿来的,那一枚有毒的却是在擂台下捡到的。
叶小蝉却不觉得这有问题。
江轻鸿裹着手帕将有毒的暗器拿了起来,问道:"以你所见,暗器淬毒是为了什么。"
叶小蝉眨了眨眼睛,不假思索回答道:"这还用问,一言以蔽之,当然是为了在交手之时提高暗器的伤害。"
她总结的还算到位。
江轻鸿又补充道:"或者可以说,是为了更好的置对手于死地,我说的对么?"
"废话。"
叶小蝉并不喜欢他卖关子,喃喃的数落了一句。
"既早已讲明以武会友,说起来也不过是几句口舌之争,并非到了要以命相搏的地步。而当时擂台上的情况你我都很清楚,倘若那暗器打中沈樊要害,罗青只有侥幸取胜的机会。而在场之人都不是瞎子,即便罗青胜了,他会赢得光彩么?"
这一点叶小蝉之前并未想过,此时听江轻鸿一说,想来确实有些不合理。
她解释道:"也许...也许就是祁凌不忍见罗青落败,但他并没有真的想出手伤人,不过是想要沈樊一时分心,罗青才有赢的机会。"
"是么,你真这么认为?"
江轻鸿反而一笑,又拿起另外一枚无毒的暗器。
"告诉我,这个是怎么来的。"
"这个是刚才我换了夜行衣潜入春风居,出手偷袭时逼祁凌投出来的。"
江轻鸿面露欣慰之色,道:"那你还想坚持认为这两枚暗器都是他发出的?"
叶小蝉忽然不说话了。
"见朋友不敌,出手用的是狠辣带毒的暗器,但到了深夜有陌生人潜入,用的却是那无毒无害的,这一点就有些蹊跷了。何况一个人若是带着同一种暗器,有些暗器淬毒,有些暗器却没有毒,用起来也并不是很不方便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