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马车一直走的不快。但一出城门,天地间一片辽阔,赶车的小哥也是个利索人,又是把驾车的好手,转眼间马车已驶出了二三里路。
后边的青年一直在不近不远的跟着,但越往前走,离城便越远了,而最近的一个镇子离此地也有三十几里...
难道马车是要去那个镇子。
想到这个,青年心里忽然觉得蹊跷了,不由眉锋一紧,立刻策马赶超。
骑马青年突然从后面窜出,在路中央一横,将前面疾驰的马车生生逼停。赶车人吓了一惊,忙收缰绳。
在马儿的嘶鸣声中,骑马青年已身手矫健的跃下马,几步追到车前,一把将赶车人从车上扔了下去,猛地一掀车帘。
车厢是空的,车上哪儿还有人,原来江轻鸿早已不知去向。
青年一跺脚,又跳到赶车人身旁,一把又将他扯到面前。
"车上的人呢?"
他怒容大喝。
"人?刚才,刚才还在的..."
赶车人早已被吓呆了,还以为自己遇上了拦路的强盗劫匪,自然是有问必答,一句谎话不敢说的。
青年气呼呼的丢开他,然后调身上马,便又朝来路匆匆的急奔而去了。
宽阔的路上在狂奔的马蹄声中又扬起了一阵大雾般的漫天尘土,呛得人直咳嗽,直到尘土渐渐散了,赶车人才惊魂甫定的回过神。
他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来,也顾不上拍身上的灰尘,忙朝那车厢里看。
车厢里的人是不见了,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在哪里下的车,这些他当然都一无所知。
不过就在他失魂落魄之际,不觉又眼前一亮,赶快摸起了那早已滚到车厢角落里的碎银子。
好在有惊无险,他的运气还不差。
而那青年的运气就并不算太好了。
因为此时此刻,江轻鸿早已躺在另外一辆更宽阔更舒适的马车上了,而且已经睡了不长不短的一觉。
等他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打开车窗。
车外阳光正好,风轻云淡,山明水秀之间,跃入眼帘的是重重叠叠的山峦接连起伏,而天地间的大片苍翠之中夹带着几片还未上色的柿子红,那是未到季节的枫林。
推开了车门,整片的阳光扑面而来,久违般的金灿灿如焰火,照得整个人暖意洋洋。
他是该晒晒太阳了,也好去一去身上的霉气和笼罩不散的酒气。
他下定决心回去以后一定要舒舒服服的泡一个热水澡,但是现在,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上山的路越来越狭窄,马车颠簸难行,江轻鸿只好在一处极为狭窄的地段跳下了车。
"大叔,就这儿吧。"
他摸出银子放在了马背上,赶车人咧嘴笑了笑。
"公子原来是要上山啊,那可以往前走走,运气好还能雇登山的轿子。"
"哦?"
江轻鸿抬头看了看身后陡峭的山路,忽然觉得很好奇。
"这么陡的山路,也能行轿,大叔你是在说笑吧。"
赶车人忙道:"公子是第一次看吧,我见好些上山进香祈福的夫人小姐们都是坐轿的,您再往前走走一定会遇上的。"
江轻鸿上一次来此,也是两年多前的事了,如今看来此处的变化倒不小。譬如山下的路宽敞了,上山的小路也平整多了,而且带着人工修整过的痕迹,不再像从前那般荒僻,也不像人迹罕至的老样子了。
此时听赶车人说起有人来此进香祈福,江轻鸿才隐约记得这山上似乎是一处落风观的。
只是原本这道观地处偏僻,此地又山路难行,所以道观门前也人丁稀少。观内除了一位无瑕道长,便只有一个毛头的小道士伴其左右。
世事难测,想不到如今看来这落风观竟也香火鼎盛,有人来许愿祈福了。
江轻鸿淡淡一笑,于是别了赶车人,独自沿着山路,拾级而上。
一路走来,倒没有遇见什么抬轿人或是过客。
一阵狂风卷草木,大地一片萧索。不知是否已入秋的缘故,才到山腰便有大风声,赫赫在耳。
此地远离尘世喧嚣,处处弥漫着自然的仙灵之气,而山上山下的风光又有不同,此时站在山腰远眺,山下一片风光俱收眼中。
江轻鸿顿觉神清气爽,长目远望,眼帘中不觉跃入一处规格整齐的庄园。
方才山下马车经过之时,江轻鸿倒没有发现,只因这庄园就建在山坳之中,四处皆有遮挡,唯有一条小径悠长,通向山脚。
看来此地山灵水秀,确是一方风水宝地,如今竟有了寻常住户,这主人想必也不是寻常俗人。
好在山顶已在目测之中,江轻鸿不觉加快脚步。
此处山峦皆矮,连绵起伏,地势缠绵,山顶一方地势平坦中,小小的落风观就矗立其上。
多年未曾踏入此地,单看门庭装潢,落风观如今的气派倒确实不是从前可比。
但是今日这观门紧闭,哪有什么香火,简直连半点人气儿也没有。
看来方才的赶车人倒有些言过其实了,江轻鸿倒没有过多在意,因为他本就不是到落风观来的。
他径直走向观南角的一排青松密林下,然后一撩衣袍,低头钻了进去。
这是一条捷径,而捷径往往也有不好的地方。
江轻鸿从松林里钻出来,身上已沾了不少的松针,浑身刺痒,他抖了抖衣服,然后沿着一条不是路的土坡顺势而下。
这土路未行多远,眼前顿时又豁然开阔,原来过了松林,他已又穿到了另外一处的山腰之间。
这座山显然更高,这里的景色也显得更开阔。
而绕过十几棵枣树后,不远就瞧见了一排绿砖青瓦的房舍。
房舍简朴,屋顶晒着大片的干草,房前空地围着一个鸡窝,一个羊圈。鸡窝里养着三只老母鸡,羊圈却是空的,看来主人也不一定在家了。
他起了个大早,还是来晚了。
门口的木板凳上坐着一个眉清目秀,上身穿红缎子马甲的小姑娘。她扎着马尾,脚上穿着一双红鞋子,圆圆的脸蛋像秋天熟透的苹果,不过十岁不到的模样。
"果儿,好久不见。"
小姑娘的名字就叫果儿,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才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江轻鸿看了又看。
"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轻鸿不答,只微笑道:"你爷爷呢,又去放羊了么?"
"哦,原来你是来找爷爷的。"
果儿慢慢放下手中提着的竹筐,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干草,又问道:"你来找爷爷做什么。"
"没什么,我们是老朋友,所以想来看看他。"
果儿黑色的大眼睛转了又转,然后甜甜一笑。
"奥,原来你是爷爷的朋友,那你先坐吧,我去倒茶。"
她对这外人倒是没什么戒心,院子里的柿子树下有一方石桌,四个石凳,从前江轻鸿便在此处喝过茶的。
两年之间,这里倒像是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江轻鸿心里只惦记不知果儿爷爷何时才会回来,但是既然来了,急也急不得的。
从前那老头子一出门放羊,便是要将整个山头走遍,没有半日的功夫是回不来的。
江轻鸿只好坐了下来,等着果儿的茶。
但他等了又等,就算重新烧水泡茶也该好了的,可是那小姑娘却还是没有动静。
江轻鸿不觉皱了皱眉,起身去向柴房。
柴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他一推门,柴房竟然空无一人。
他亲眼瞧见果儿进去的,可是现在,果儿已经不见了。
江轻鸿立刻警觉的四下打量,然后走到了灶前,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一把掀开了那口遮着的大锅。
锅里是空的,并无异样,没有用过的痕迹,里面也没有藏着小姑娘,但是眼尖的江轻鸿还是发现了破绽。
想不到这口锅竟能完全翻转,而锅底也暗藏机巧,很快他就发现了一条十分窄小的通道入口。
通道直通地底,黑黝黝不见光,而重要的是一个成人是根本钻不进去的。
但果儿这样的小孩子当然例外,而她的爷爷也是身材矮小,看来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密道。
而现在,果儿可能早已通过密道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原来这小姑娘不是没有戒心,反而戒心比一般人还要重。
这极有可能是她爷爷嘱咐过的,若是有生人来,而他又不在,让这丫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逃走再说。
看来这爷孙两个最近的日子过的并不太平。
只是可怜他大老远的来了,却被一个小丫头不动声色的给耍了。
江轻鸿叹了口气。
不过说来也好笑得很,他先是给别人来了个金蝉脱壳,又有人给他来了一招人去楼空。
江轻鸿将那口神奇的大锅又恢复了原样,只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但是既然来了,他又不想就这么无功而返。
所幸这里虽然是荒郊,并不是廖无人烟,他原路返回,便到了落风观门前。
落风观前,依旧大门紧闭,半点瞧不出赶车人口中香火鼎盛的样子。
江轻鸿微整衣容,上前叩门。
叩门许久,终于有个小道童睡眼惺忪的将门打开了。
瞧见江轻鸿,他似有些惊讶,又有些意外,打量了几眼,懒散道:"公子是..."
"怎么,木鱼,不认得我了。"
小道童眯着眼睛,仔细瞧了又瞧,似乎也觉得江轻鸿有几分面善,却傻里傻气的挠了挠头。
"公子知道小道法号?"
江轻鸿只微笑,伸手在他头顶轻轻一拍。
"木鱼呀木鱼,我看你是不敲不响,敲了才发现是个石头木鱼。"
这是从前无瑕道长时常数落小道童的话。
小道童惊讶的睁大眼睛,半晌忽然脆声惊呼道:"大雁哥哥!原来是你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