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灵云庄下榻的客人并不少,除去江轻鸿,余下的几位也俱都有名有姓的体面人。
其中有出手阔绰的关外药商贾松,还是鼎鼎大名的华山派弟子天外剑客沈樊,再有便是押解归途中,在此等候接镖的扬名镖局副总镖头林万里,再有便是此地万寿赌坊掌事宋九哥的两位好友罗青、祁凌,他们一个是丝绸商家的公子,一个是盐帮帮主的外甥,都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子弟。
而从官府盘查之时开始,就只有居住在畅清阁的那位客人自始至终再没有露过面。
自从吴令出事,客人们先是受了盘查,随即被通告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不得私自离开本地。这阵子所有人都心情焦躁,为了安抚众人,由姬灵云牵头,万寿赌坊掌事宋九坐镇,今夜就在这灵云庄中拉开了一场豪赌。
而与吴令死的时辰相差不大,梁三死时亦是夜深人静之时,本是每个人都难逃嫌疑,不过今日却巧得很,倒是把每个人的嫌疑都排除了。
当时赌局正进行到一半,气氛正热烈,药商贾松一口气压了十万两赌注,而罗青、祁凌二人也已赢了三万两。姬灵云是最大的庄家,为了助兴,她本就打算刻意输些钱。总镖头林万里则与剑客沈樊在隔间中对饮。
灵云庄出事之后,姬灵云已加派了人手,还有双拳门的人在外日夜监视,要想将人杀死再带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此说来,倒只有那位失踪的客人,极可能有杀害梁三的机会。
丁凡不由皱眉。
江轻鸿却忽然问道:"那畅清阁内,姬老板可曾进去检查过?"
这句话倒是一言就问到了点子上,姬灵云眼中一亮。
"作为灵云庄的主人,奴家本不该翻查客人居所,不过那日先是官府搜查过之后发现并无异样,那位客人又未再出现过,而此事现在关系两条性命,所以就在梁三哥出事之后,奴家便立刻带人检查了畅清阁,从暗格中果然发现了一包东西。"
莫说灵云庄里包藏着并不光明的一面,单是为了客人的财物安全,每间屋子里都设有秘密暗格,用来存放贵重之物。而这些暗格机关灵活,每换一批新的客人,姬灵云便会请鲁班门的人将其重新改造一番。而知道这些暗格机关的,除了当时住下的客人,也只有姬灵云一人。
而姬灵云与那位神秘的客人未曾谋面,当然也绝不可能将暗格的事交代于他,所以当姬灵云发现暗格之中藏有东西的时候还是十分惊讶的。
"那包里除了几件款式颜色各异的随身衣物,三张人皮面具,一包金子之外,唯有一物,奴家已带了过来让二位过目。"
姬灵云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小布包,放在了桌上。
布包是黑丝绒布料,黑的发亮,袋口扎得紧紧的,只有手掌大小。
丁凡与江轻鸿相视后,承让道:"还是请江兄打开吧。"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在情况未明之前,他并不愿过多的参与此事。
江轻鸿也不客气,拿起布包先在手中轻轻一掂,便将绳扣解开,露出一块金色的令牌来。
"这是..."
江轻鸿还未有什么反应,只见丁凡已变了颜色。
令牌样式大气,纹路精致,刻着一个斗大的"金"字,看起来很像传说中魔教长老金曲凤的那块金字令牌。
而金曲凤的成名绝技便是金手印掌法。
"看来那位神秘人竟真的与魔教长老金曲凤有关了。"
丁凡眉心打成了一个结。
姬灵云谨慎道:"令牌确实是从那位客人的行囊中发现的,不过那人身份如何,是否与凶杀有关,奴家倒不好下论断。"
但即便她如此说,一切嫌疑均已指向那位神秘的客人。
丁凡思索片刻,却道:"那就算来到灵云庄时姬老板未见到人,总会有见到人的吧,否则姬老板怎知人已来了?"
"据当时接待人的下人所言,那人穿着一件极为宽大的白袍,裹藏的很严实,个头偏高,说话的声音很低也很古怪。他报了名字之后,接待的侍女便按规矩将人带往早已预定好的畅清阁安置。因客人曾特意嘱咐需要安静,不必去伺候,所以就连日常打扫也不敢轻易去打扰。"
姬灵云所说的内容并没有太多意义,再看包袱里既然有这么多的装扮和人皮面具,入住时也极有可能是乔装改扮过的。
"听姬老板这么说,不但连此人的样貌未知,就连他在灵云庄里做了些什么,是否离开,又何时离开,这些情况都不明了?"
姬灵云面露愧色。
"说来惭愧,这是灵云的疏忽。"
"那他报上的名字是..."
姬灵云以指沾水,在桌上慢慢的写出了二字。
苗泃。
这名字陌生得很,江轻鸿对其并无印象,当然也极有可能是化名。
丁凡道:"丁某也知道灵云庄的规矩,姬老板对这位客人一无所知,那替他提前安排的人不知是哪一位。"
"这个人说起来倒是绝对信得过的,就是泥巴巷子的奎老头。"
"奎老头?怎么是他?"
奎老头在黑道上也算是响当当的地头蛇,他买卖消息的情报网遍布此地,根基颇深,但从不与白道上的人正面来往,也从不与人结怨。
由此一来,灵云庄又多了一层复杂的黑道背景。
"奎老头那里,奴家已遣了魏连前去打探,不瞒二位,灵云庄与奎老头是有过些许往来,但是他本人从未露过面,我相信他也极有可能并不知情。"
奎老头是从不离开泥巴巷里的窝的,这一点江轻鸿也知道。而且姬灵云的话很中肯,奎老头这样的老狐狸是不会为自己惹这种大麻烦的,不过就算他知道些什么,他那铁嘴钢牙的,魏连走了这一趟,江轻鸿几乎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丁凡思索片刻,道:"看来眼下当务之急,恐怕还要从查找这位苗泃开始..."
但既无样貌又无年纪,单单凭一个假名字,要找到一个穿白袍子的人简直如大海捞针,毫无头绪。
姬灵云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第一时间找到了丁凡,希望能依仗双拳门在本地的人脉,尽力将这位神秘人找出来。
毕竟在吴令这件事上,两人的目的是一致的。
丁凡道:"此事关系到双拳门中兄弟的死因,何况与魔教余孽有关,相信丁某向门主汇报过之后,门主定然会发动上下之力将这歹人揪出,还灵云庄与此地太平,也可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他沉了口气。
姬灵云立刻道:"如此甚好,奴家也会请别的朋友相助,相信凶手一定无所遁形。"
一番言谢客套难免,一旁的江轻鸿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他正反复观察着手中这块令牌,心中似乎已有了别的打算。
丁凡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这块令牌,姬老板如何打算。"
姬灵云眼波轻转,"不如就交于副门主吧,到时也可让门主过目。"
她想的更加周到,她似乎担心丁凡不能说服周天峰,本就打算将令牌留下。
"也好,那丁某就先收着。"
直到姬灵云提醒,江轻鸿才回过神,将令牌递给丁凡。
从丁府出来,江轻鸿还是没有说话,直到姬灵云乘上轿辇,又掀起轿帘道:"天色已晚,江公子若是无处落脚,不妨随奴家走吧。"
"也好,在下的东西还在庄上,那就又要打扰了。"
江轻鸿很痛快的答应了。
姬灵云的神情显然已恢复了平静,不知是否已从找到令牌的慌乱情绪中回还过来,她莞尔道:"江公子这话太客气了,公子难道忘记了自己还是灵云庄的客人呢,请吧。"
江轻鸿微微一笑,撩衣上车。
车里宽大而舒适,坐上铺着柔软的长毛羊皮毯,甚至还备着温好的酒,让江轻鸿既意外又开心。
"这是春天新酿的梨花酒,小酌怡情,奴家偶尔也用些排遣心中不快,公子或可将就用些?"
而江轻鸿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现在只要有酒,无论是什么酒,他都不会挑剔的。
但只可惜到底是女人家喜欢的东西,这梨花酒香甜有余,韵味不足,对于江轻鸿这种品尝过无数美酒的人来说,自然不会如何看得上眼。
喝了小小一杯之后,江轻鸿倒有些后悔,不论如何他也该忍着不喝的。
否则只喝上一点点,酒瘾便被勾起,又偏偏不能尽兴,那滋味才当真难受。姬灵云像是看穿了江轻鸿的心绪,宛然一笑。
"江公子若是不尽兴也无妨,反正灵云庄内还有许多好酒在等待着公子的品尝,对了,那位林副总镖头与天外剑客也都是海量,公子定然不会觉得寂寞无趣的。"
江轻鸿淡淡微笑。
"其实不瞒姬老板,方才听你提到二人对饮,在下肚子里的酒虫已被勾起,不过方才是正事要紧,其实要说起来,在下出来本就是找酒来的。"
这倒是实话,不过可怜他一整晚在外瞎逛,却连半滴酒也没有沾到。
姬灵云笑道:"奴家就猜到江公子肯定是缺酒喝了,否则也不会大驾光临了。"
她指的是江轻鸿之前到灵云庄找她的事。
江轻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脖子,轻笑道:"看来姬老板最近确实没有闲着啊,要找你还真不容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