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看来就像是不太会喝酒的人,但是她端起杯子,却也一饮而尽。
江轻鸿察觉到气氛似乎有几分细微的变化。
苏霆道:"除了道歉之外,也是送别,我想瑾儿为我操劳多日,也是时候该回慕容山庄看看了。"
"是吗,我倒没什么,不过若是觉得我留在这里会打扰到谁的话..."
慕容瑾的不悦完全写在脸上,她虽然还是轻声细语,但是无疑她并不想离开苏家。
苏霆忙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既然婚事已延后,那什么也都不着急了,所以..."
慕容瑾道:"原来如此,看来你并不是想推迟婚事,而是根本想取消。"
"瑾儿..."
"既然这里这么不欢迎我,那我就告辞了。"
她说着就站起身。
苏霆再想说什么已来不及。
慕容瑾道了一声"告辞",已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
看着慕容瑜的背影远处,苏霆才收回目光,眼神怅然若失。
"让二位见笑了。"
他勉强笑笑,面上露出淡淡无奈。
白九霄道:"看不出,这个慕容小姐还挺任性的。"
苏霆忙解释道:"不,她生气是应该的,她一番好意,可我却..."
方才慕容瑾的话,江轻鸿听得很清楚。
"怎么,你不是真的打算取消婚事吧。"
苏霆叹息。
"其实通过这几日的接触,我发现瑾儿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虽然起先不过是家父的意思。但是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因为改变苏家与慕容世家的关系,而牺牲她一生的幸福。"
白九霄道:"哦,我懂了,你虽然嘴上把这位慕容姑娘夸上了天,但是你并没有看上她,何况现在你爹已经不在了,你也没必要再遵从他的意思。"
"不,我是不想害了她。"
苏霆更正。
"这几天苏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出事,但是子夜却迟迟没有真正的动手,我想他们也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我只怕是一个既能将苏家上下铲除,又能扬名立威的机会。"
"你是说...成亲之日!"
不知白九霄惊讶,江轻鸿也吃了一惊。
"苏兄,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风声?"
苏霆目色沉重的摇摇头。
"只是预感罢了,现在我有伤在身,功力大大折损,本是子夜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可是他们却偏偏按兵不动,我想他们很可能早就有了全盘的计划,只等我们上钩。"
"但是成亲之日...应该不太可能的,那天宾客众多,来的都是苏家的亲朋好友,他们在那个时候动手,是不是太惹眼了。"
白九霄觉得不太可能。
江轻鸿却道:"不一定是成亲当日,也可能是成亲的前一天,又或者是后几天,子夜出手从来是出人意料,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所以我只能先将婚事推迟,何况父亲的丧事虽未办,如今我也一样是重孝在身,在这个时候成婚实在是不合时宜。"
江轻鸿道:"那慕容少庄主那边..."
"慕容贤弟也未说什么,只说等我伤养好再说,他也知道凡事是不能强求的,只是瑾儿,我难免是辜负了她一片真意,要让她伤心了。"
苏霆的脸色还是很憔悴,他长吁短叹,自己又何尝不失落。
江轻鸿安慰道:"这样也好,有些事是要随缘的,我明白你也是怕连累她。"
"哎,女人真是麻烦,你们在这里说的再多也没用,我看慕容姑娘恐怕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白九霄不分时宜的直抒胸臆。
"不过她变起脸来还真快,我看是真情还是假意都不一定..."
他正随口说着,江轻鸿忙打断道:"说起慕容山庄,有一件事应该告诉你的,是关于鸣凤园。"
虽然是刻意插话,但是听闻花无影已查到慕容山庄,这件事还是令苏霆大为意外的。
"不,我想这一定是个圈套,慕容山庄怎会与风凌公子有关系,这绝不可能。"
苏霆说得斩钉截铁。
正如慕容瑜也同样信任苏家一样,他也相信慕容瑜的清白。
江轻鸿道:"目前查到的线索就只有这些,花无影纵然怀疑,也要先找到那个签契约的人。"
苏霆点头。
"不仅要找,而且我们还要快花无影一步找到人。"
"哦?"
"听说这位花捕头的名声并不是太好,心狠手辣的劲儿可一点不比子夜差,如今牵扯到慕容山庄,只怕他会趁机从慕容贤弟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江轻鸿笑了笑。
"苏兄这么说就一定是了,只是现在小叶子这边在忙洛姑娘的事,既然要找人,不知可否也帮我找一个朋友。"
"苏兄太客气了,说什么帮不帮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管家余伯就是了。对了,说起来,余伯很久之前就向我告假,我一直未准,这几天怎么好像没看到他。"
苏霆一说,江轻鸿也仿佛也有了这种感觉。
江轻鸿虽然名义上帮苏霆打理苏家,但其实他只关心子夜的事,其他的从未插手过。不过是有什么需要拿主意,苏霆又暂时无法处理的事,他帮忙处理一下。
"来人,去把余伯找来,我有事要和他说。"
"是。"
在外伺候的人走了,江轻鸿注意到这似乎是个生面孔。
结果不多时,那下人便回报道:"我去问过了,余总管告假几日了,还没有回来。"
"告假?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两三日了,总管说是江公子允许过的,所有事宜都交于副总管打理。"
"什么?我?"
江轻鸿一下有些懵了,他并不记得这个余总管向自己告过假,更别说在这个时候总管要离开多日。
见他这副神情,苏霆已明白了一二,脸色不由一沉。
"这件事是谁处理的,把他给我找来。"
接手的人是副总管,这个副总管更面生,江轻鸿好像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苏霆显然对他也不太熟悉,他甚至叫不上这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留着小胡子,一脸的忠厚老实,说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怎么敢抬。
苏霆冷冷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单听苏霆语气,也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那人不敢有半点迟疑,立刻交代道:"小人叫苏有,之前一直是在府外商铺帮忙的,三天前的傍晚,余总管找到了小人,要我尽管交代好一切手头的事宜,来府内帮忙,还说是少爷格外看重我,要提拔小人。"
"然后呢?"
"是,小人当然不敢有怀疑,所以便匆忙交代好,来到了苏家听差。我来之后,余总管升任我为副总管,并要我尽快熟悉一切,而他则在第二日告假探亲,临走前除了提前领走了月俸之外,还从账房额外提走了三千两银子。"
苏霆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
副管家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因为他也预感到似乎是出了什么岔子。
"什么时候管家可以任意提拔调配人手,一个小小管家也可以随便从账房开钱了,去把账房的人叫来。"
这冷冷的口吻便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副管家硬着头皮道:"其实当时小人也在场,余总管拿着江公子开的条子,账房那边好像是核对过之后才拿的钱。另外小人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向余总管提过,照规矩是要来向少爷请安的。可是余总管说少爷身体欠佳,不允许任何人打扰,而江公子事忙,现在苏家的事又多,能省的礼数就该省..."
"混账!"
苏霆大怒,一拍桌子,吓得一边的下人一哆嗦。
而苏霆的情绪一激动,便牵动了伤口,表情显得极为痛苦。
江轻鸿道:"苏兄你先别动怒,看样子这件事还有内情,应该细细查一查。"
苏霆道:"不用查也知道,我知道江兄你肯定没有开那样一张条子。"
但是他说完这话没多久,一张带有江轻鸿笔迹的纸条就真的呈到了众人面前。
为了一示真假,在众人未见到纸条前,江轻鸿已按副总管所说,写了几句相差不大的话在纸上。
可正因如此,所有人见到纸条之后,更是无话可说了,包括江轻鸿自己,他几乎也要相信自己真的写过这样一张纸。
但是他还没有喝醉,更没有上年纪,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而没做过的事,他更是一件不会记错。
不止苏霆相信他,白九霄也相信他。
既然纸条是假,那便是有人模仿江轻鸿的笔迹,写了这样一张字条。
白九霄忍不住笑道:"看来这苏府之内,还真是藏龙卧虎呀,想不到连一个小小管家也有两下子。"
他见过许多假货赝品,但是这两张纸条除了墨迹新旧程度不同之外,自己几乎没有出入。
江轻鸿也忍不住叹息。
"看来这确实是个高手,因为这张假字根本不是出于临摹,写这张纸条的人是会模仿人的笔迹,他不只是仿形,甚至连神髓都能模仿到六七分。而这样的功夫,没有七八年的功力,是根本练不出的,所以别说是别人,可能就算是主人自己,也根本分辨出。"
这原本是一件很令人气恼的事,可是反复打量这张纸条,江轻鸿的眼睛却亮如明星。
白九霄知道他一定是又有所发现了。
可是他到底从这张纸上发现了什么呢...
苏霆也在揣摩他的话,很快,他也想到了什么,忙从江轻鸿的手中将纸条拿了过去。
"这...难道是..."
江轻鸿已站起身,他原地兴奋的转了几圈,将跪在面前的副总管与账房先生拉起来。
"你们先下去吧,这件事你们也是被人蒙骗,我想这件事你家少爷是不会怪你们的,以后小心就是了。"
两个人不由看了苏霆一眼。
苏霆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他们,根本毫不理会。
两人又对视一眼,忙不迭对江轻鸿一揖,赶忙退了出去。
苏霆还在盯着那字发呆,白九霄终于忍不住好奇,也从他手上拿起来看。
"到底你们看出什么了,别光发呆啊。"
阳光下,两张纸并无特别,白九霄不由催促。
比起江轻鸿的兴奋,苏霆的脸色却更沉重。
他们显然都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与这件事无关的事。
本来无关,但是现在看来,关系却很大。
没有人理会白九霄,他们都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白九霄顿觉无趣。
对于原本他并不感兴趣的事,他的耐心原本就不多。
终于,江轻鸿道:"我想,沈樊的事应该也快水落石出了。"
"沈樊?那个剑客?关他什么事?"
苏霆道:"这...这不可能的,老余没有理由这么做,他..."
磕磕绊绊,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九霄决定闭嘴。
因为他发现这件事一定很严重,不论是对于苏霆,还是对于江轻鸿,甚至对于江轻鸿提到的沈樊都有不同的分量。
好在江轻鸿很快腾出精力,向他解释道:"当时在风凌山庄,你没有和我们在一起,所以也许没有印象。但是我和苏兄都亲眼见过那封证明沈樊与子夜有关的信,那场景想不到今日又重现了。"
经江轻鸿一提醒,白九霄才想起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奥,对,我记得了..."
他努力回忆,但很快转过弯。
"什么什么,你们不会是说那封信也是伪造的吧!"
"那封信我们原本就存疑,因为能将一个人的笔迹模仿得如此之像的人,我们都没有亲眼见过。"
但是现在,他们已见到。
尤其江轻鸿还亲身经历了。
白九霄讶然道:"那这么说,伪造信的可能是同一个人,沈樊真的是清白的?"
苏霆还是沉默不语,但是心中却已有波涛汹涌。
"沈兄,是我对不起他,我...我不该怀疑他的..."
江轻鸿明白他的心情。
怀疑一个自己很信任的人本已经是很难以接受的了,尤其是当发现这其实是个误会,自己艰难的抉择竟然也是个错误的时候。
更不要说这个罪魁祸首就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还是苏家的人。
苏霆现在已经觉得无颜面对沈樊。
他豁然起身,就要向外冲,却被江轻鸿拦住。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去将沈兄找回来!"
"别冲动,你身上还有伤..."
"江兄,你不用拦我,这是我自作自受,若是沈兄安然无恙还好,若是他出了事,我...叫我如何面对沈兄,还有华山派..."
"我不是想拦你,而是有些事想告诉你,是关于沈樊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