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庭院之中,鬼影幢幢,一道道却都透着寂静的死气。
"堂主,我看不妨再想想,小心有诈。"
"用人不疑,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到时见机行事便是。"
有人叹息一声,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推在门上,门开后,两条黑影随即掠入
二人方入,才走数步,冷丰便察觉到不对,警惕道:"堂主!有人..."
话音未落,身边之人已凌空跃起,朝长廊暗处扑去。
冷丰亦不敢怠慢,立刻紧追而至。
人影一闪,眨眼便消失了。
江雪眼明心亮,径自朝人影消失处的一间偏房闯了进去。
她的身形方掠进,只听一声巨响,一侧窗扇被人撞破,有人跃窗而出,却正撞上来不及进门的冷丰。
寒光一闪,冷丰的剑已出鞘。
无比的精准,带着凌人的杀气,朝那破船而出者刺去。
"留活口!"
江雪嗓音一顿,直击而出的剑锋陡然一转,一个极为漂亮的回旋,雪亮的光已横旋到了某人的脖颈之上。
有人被挟,有人则踉跄倒地,也被冷丰一把擒住。
"别伤她..."
被挟之人脸色突变,急呼。
冷丰只狠狠瞪着她,手中剑柄逼近,胁迫她不可再异动。
江雪随即施施然走了出来,深邃的眼波围着被擒的二人上下打量,立即认出了她们。
这二人她虽说不上熟悉,却也并不陌生。
霞儿的脸色很沉重,翠儿的神色却是显而易见的憔悴,她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那是一种与冷丰极为相似的眼神,坚毅而冷酷。
江雪眼波流转,朝院中四下环视一圈,似在寻找什么。
很快,她便道:"只有你们?"
两人皆是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冷丰喝道:"姑娘在问话,你们的主子呢!"
霞儿眼波一转,目光从冷丰脸上,飘到了江雪身上。
"这话该是我们问你,我家公子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江雪只是微微思量,便有了几分猜度,抛出一个眼神给冷丰。
冷丰眉心沉着,但未犹豫太多,手腕一翻,收剑入鞘。
"她也放开吧。"
江雪示意的是翠儿。
冷丰却似还在堤防,听了这话,才放了手。
霞儿忙将翠儿扶住,两人极为戒备的看向江雪。
江雪道:"你们不必如此看着我,金展颜并不在我手上,若他是堂中人捉走的,这笔帐也应该记在别人头上。"
"别人?是谁?"
"洛飞烟。"
"他?"
霞儿眉心紧皱,瞧着江雪的眼神还带着怀疑。
"反正你们都是一伙儿的,现在急着撇清什么。"
翠儿轻轻呛嘴。
江雪负手道:"原本是如此,不过有人野心太大,动了歪念,如今局势已不被我所掌控了。"
她顿了顿,道:"金展颜落在了他们手上,那你们为何会躲藏在此,你们受了伤?"
她打量了翠儿一眼,很快又订正道:"看来不是受伤,是中毒。"
不待翠儿回答,霞儿道:"之前翠儿遭人偷袭,中了暗算,公子为了不连累我们,于是便与我们分道扬镳。而后料到出事,我们赶到之时,还是晚了一步。"
"所以你们便躲到了这里,伺机而动,想救人?"
江雪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翠儿一眼。
"她看来中毒不轻,你们在这里熬着,恐怕也只是苦苦强撑。在救人之前,你们应该先想着自救,否则便辜负了你家主子的苦心。"
这一番话,正中霞儿翠儿心思,霞儿轻轻叹息。若非如此,她们或许早已准备合力杀进去,就算拼得一死,也要救出金展颜。
可是翠儿如此状况,就算她们敢于拼命,也不见得有丝毫胜算。
于是,她们才隐忍了下来,一直藏于此处,蛰伏待动。
不想她们想等的人没有等到,却等来了江雪与冷丰。
想到方才江雪所说,霞儿心念未动,道:"姑娘如今也是困水之龙,不知有何打算。"
江雪淡淡道:"提醒二位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懂得审时度势,懂得隐忍,才能活到最后。"
她的眼神和口吻都渐渐缓和了下来。
"今夜我们要在这里与几位朋友会面,或许可以帮得上二位的忙。"
"哦?是什么人?"
霞儿显得颇有兴趣。
江雪道:"这个人你们应该比我更熟悉,白九霄。"
"他?他会在此处来?"
霞儿感到大为意外。
江雪道:"你认为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
霞儿忙道:"不,我...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霞儿道:"这几日我们也曾在岛上活动,并未见到此人踪迹,原本以为他大抵也同公子一样,落在了你们的人手上。"
江雪道:"这也难怪,的确如你所想,此人如今正是在洛飞烟身边,不过并非被困,而像是他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
霞儿忽然眉心一沉。
"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心怀鬼胎,不知江姑娘...或者应该称一声,江堂主,近来的消息可还灵通?"
她忽有此一问,只因她要确定,江雪对白九霄的信任并非轻信。
果不其然,江雪并不明白她所指,却也未露异色,只道:"姑娘这话似乎有所指。"
霞儿冷冷道:"看来江堂主果然不知道,百毒神君与仇老夫人一早便投靠了洛飞烟,当时我家公子带着我们,正是与这位白公子一并逃走的。后来,公子应该也一直与他在一起。"
江雪心中暗暗忖度,表面却只道:"那又如何,你怀疑他信不过?"
"信不信得过,如今怎么说都是空口无凭,不过江堂主也不可不防。"
这小丫头倒警惕。
江雪笑了笑。
"二位若是信不过,不见也就是了,二位若是想走,我们也不会阻拦。"
霞儿与翠儿交换了一个眼色,才道:"见是要见的,见了人我正好要问一问,他到底把我家公子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长夜漫漫,子时未到。
江雪盘膝调息完毕,缓缓走出了房门。
冷丰一动不动的守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另外一扇门,正是翠儿与霞儿所处之处。
"怎么看。"江雪轻声问。
冷丰回过神,神情中的严肃顿时收敛了几分,垂手道:"还是堂主思虑周详,关键之时,这两个小丫头或可一用。"
江雪会心一笑,"哦?怎样讲?"
冷丰道:"这一路走来,此二人似乎对金展颜很是忠心,而金展颜对此二人也总算是有些情谊的。如今我们手下无可用之人,她们虽然伤了一个,但是另一人姑且还算可用。"
江雪冷冷一笑。
"你以为我要利用她们,这话你不觉得有些自相矛盾么?"
冷丰很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为何如此一问,于是道:"这不矛盾,她们虽然效忠金展颜,但只要金展颜不与洛飞烟联手,她们便可为我们所用。"
"不错,你说得很对。"
江雪露出欣慰之色,这正是她此刻所想,不过这两人是不是真的可用,毕竟还是未知之数。
因为她眼瞧着,就知道翠儿中的毒不轻。
翠儿所中之毒是出自何人之手,霞儿所说又是否可信,她心中只是暗暗存疑。
如今的形势已够乱,得知火驹的人也进来插了一脚,这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当务之急只有一个人,洛飞烟。
无论形势如何变化,唯有除掉他,才能免除后患。
模糊的月悬在高冷的天际边,一片云被风带来,又很快被风吹走。
灯在风中摇曳,黯淡的火光孱弱,似随时都会熄灭。
约莫时辰已差不多。
冷丰开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仿佛有些等不及了。
与他相比,江雪倒是显得很耐心,也很镇定。她也知道,冷丰之所以这么沉不住气,不过还是因为他信不过白九霄。
她也并非真的信任白九霄,她从不轻易信任任何人,她之所以还带着冷丰在这里等,是因为白九霄提到的那个人。
那个人她一定要见,如果此时还有人值得她冒险,那个人一定就是凌承。
见到凌承时,她还是有些吃惊,不但她吃惊,冷丰也略感吃惊。
可这些远远比不上他们听到另外一番话时,那种悲愤与气恼更为强烈。
凌承是自己走进来的,因为他执意不肯要白九霄扶,来的路上才花费了些时间。
他一走进这院子,江雪立刻注意到了他身体上的不妥。
凌承不顾身上所带之伤,俯身道:"堂主,属下来迟..."
江雪寒面微扬,气派丝毫不减,负手道:"你伤重至于,还能前来,也难为你还肯认我这个堂主。"
凌承道:"堂主被困之事,属下已听说。堂中兄弟皆是被洛飞烟误导,请堂主降罪。"
江雪道:"不知者不怪,你先起来吧。"
凌承起身。
江雪的眼神向门口处一瞥,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凌承道:"来的路上跟了一条尾巴,三十六带他去溜溜,迟些过来。"
"三十六,这么说,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凌承默然片刻,竟不慌不忙道:"属下也知他不是堂中兄弟,不过正因如此,属下才敢确信他不是洛飞烟的人。"
江雪淡淡一笑。
"哦,倒是我从前小看了你,原以为你只是不肯忠心于我,现在看来你对洛飞烟也存着心思。"
"属下..."
凌承忙想解释什么,江雪一摆手制止了他。
"你的事可以容后再说,我且问你,如今堂内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不在,洛飞烟有何举动。"
江雪所问,正也是凌承所来之目的。
于是,他立刻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简而言之,桩桩件件一一讲明。从江雪二人不见踪影开始,到以百毒神君的协助,拿了仇老夫人,捉住金展颜,后又勘破假应如松的身份。再到最后与火驹交手,飞雪堂几乎全军覆没...
江雪的神情渐渐变了,变得尤为凝重,现在她总算知道凌承为什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凌承坦言内情之时,霞儿扶着翠儿,从房中走出来,也听得一清二楚。
凌承一说完,霞儿便立刻迎上。
"你说我家公子在洛飞烟手上,可是真的?"
凌承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绯衣少女,沉重的点点头。
"他现在如何?洛飞烟可曾对他不利?"
她冲到凌承身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
空荡荡的衣袖,正少了那一条右臂。
翠儿也赶上前,弱声道:"你们堂主在此,你可不能说假话。"
她的脸色是完全苍白的,看来极为虚弱。
凌承看了看她,道:"堂主面前,不敢说谎。金展颜由洛飞烟亲自关押,其他人很难靠近。"
"谁说其他人难靠近,我去看过,他好得不得了。"
爽朗的声音从外传来,一个黑衣人大步而来,步履轻健,衣袂带风。
江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想到她曾亲眼见过白九霄那无双的轻功。
能将他们这些人弄得伤的伤,残的残,敢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时候对自己下手,将她与冷丰二人逼入绝境,现在连她都不得不承认,洛飞烟此人的确有些本事。
可惜,他的本领并不能为自己所用。
想到此处,她不免感叹。
来的人当然是白九霄。
穿得还是一件黑衣,他突然出现,翠儿与霞儿还是显得颇为警惕。
而见到此二人,白九霄虽未想到,但也并未太惊讶。
"他是什么人!"
霞儿向江雪问了一句,眼睛却牢牢盯着白九霄。
白九霄眯着眸子,微微一笑。
"不过才几日,姑娘莫非将在下忘记了。"
此时他已不必再可以隐瞒身份,霞儿眼睛一亮。
"白九霄,果然是你,你真的见过我家公子?"
白九霄道:"放心,他现在在洛飞烟处做客,人是好端端的,倒是你们...看来他说的那些,你们已经抛之脑后了。"
听这口吻,他竟也知道金展颜要她们自保之事,霞儿道:"公子深陷危难,我等不敢贪生怕死,只是不知我家公子出了事,白公子还安然无恙,在这里见到我们是何感想。"
白九霄笑道:"你们这两个小丫头好坏的心肠,难不成非要我与他都蹲在牢里,你们才开心?"
霞儿皱了皱眉。
翠儿道:"白公子这话可就是无赖好人了,不过我们要知道我家公子到底是如何落在洛飞烟手中的,与公子可有什么关系。"
看样子这两个小姑娘若是不问个一清二楚是不肯干休,白九霄唯叹息道:"还以为凌承已经说明白了。"
翠儿道:"他说是他的,我们只管问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