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快甜美的笑容带着小小的顽皮,叶小蝉哼着小曲儿,端着一碗药在厅里转起了圈。
她最先走到了叶轻鸿身边,只瞥了他一眼,接着就经过了那出神的白衣男子面前,但也只是上下打量,一言未发,最后径直走向了苏霆。
"苏大公子,我想了又想,说到底我们这些都是外人,为苏二小姐试药这么要紧的事呢,看来只有苏大公子你当仁不让了。"
她身子一倾,就就将冒着热气的药碗直接伸到了苏面前,苏霆下意识躲了躲。
"怎么了,亲哥哥都不肯啊?"
叶小蝉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
"就算我们这些外人试过药没问题,也不见得不会再尝过之后趁机动手脚,苏大公子不放心,那就自己来得好。"
她一本正经的看着苏霆,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是在还刚才被他命人绑着的帐。
在场众人之中,最不能招惹的就是叶小蝉。
因为她非但很闲,而且小心思多到让人头疼,苏霆的脸色当然并不好看。
"叶姑娘说得有理,好,我来。"
他刚端起药碗,青荷立刻道:"公子..."
苏霆却示意其不必插手,自己端了药碗,微微嗅过,才皱眉品了一口。
药汤入腹,药味怪得呛口,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异感。
苏霆稳了稳神色。
"给二小姐端过去吧。"
"是。"
青荷微微松了口气,碎步退出去。
叶小蝉拍着手,幸灾乐祸的笑道:"哎呀呀,苏公子不愧是个好大哥,真是疼爱妹妹。"
苏霆倒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只是有些无奈。
叶小蝉虽然难缠,但说到底都是些小孩子家的花招,他理会不过是图个安生罢了,至于其他几个人才是真正的不好对付。
洛玉影还在咳嗽。
江轻鸿道:"苏兄也看得出,我这朋友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既然药方已开了,我看还是让她先回去,苏某和小叶会留在这里。"
苏霆却淡淡道:"不急,我看天亮还早,姑娘身子又不便,几位大可先在舍下休息,其他的明日再谈可好?"
夜深露重,连轴转了一天,现在正有些困乏了。
叶小蝉伸了伸懒腰。
"好得很,苏公子看着安排吧。"
因知叶小蝉是女儿身,苏家安排的是两间房。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打扮,古里古怪的..."
一进屋子,叶小蝉终于再忍不住,一把拉下了盖住洛玉影半张脸的宽帽。刚看清洛玉影的模样,她讶然的睁大眸子。
洛玉影咳嗽着,慢慢坐了下来,显得有些吃力。
"不要对人乱说,否则..."
她气息奄奄,却不忘先警告喜欢多嘴的叶小蝉。
叶小蝉像是已看呆了,喃喃道:"你的眼睛怎么..."
"这是一种病,我生来就带着的病,过几天就会好的。"
叶小蝉担忧道:"什么病?很严重吗?"
洛玉影微微摇头。
"死不了人,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好,你说。"
叶小蝉一反常态,怔怔的坐了下来。
洛玉影慢慢抬起头,猩红的眸光在烛火映衬下发出琉璃般剔透却冷厉的寒意,让人不觉心底一冷。
"你...怕么..."
声音是颤抖的,仿佛怕的人不是叶小蝉,而是她自己。
叶小蝉倒像没听到她的问话,眼睛睁得更大了,修长的睫毛不停眨着,忽然整个人贴了过去,近的几乎快要贴在洛玉影的脸上。
"好神奇,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呢,你究竟生的什么病呀?"
她好奇而惊异,歪着头瞧的无比认真。大概是被叶小蝉一直盯着看的缘故,苍白憔悴的脸色不自然一红,洛玉影冷冷别过眼神。
"这次你最好就看个够,因为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夜风拍打着门窗,屋子里的烛焰在随风摇曳。
有人已经毫不客气的占领了屋子里唯一的那张床,他不停的打着哈欠,带着倦意的眼睛半睁,拉长声音。
"唉,看这苏家虽非巨富,也该颇有家底,不过还真是小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再多给一间屋子。"
这当然是苏霆的意思。
与其说殷勤招待,不如说借口监视,四个人只给了两间屋子,摆明是看管起来方便多了。
男子又懒悠悠叹息道:"但说起来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世上有钱的往往都是小气之人呐。"
江轻鸿笑了笑。
"既然如此,白兄其实不必留在这里受这种气的。"
"有钱难买我高兴,算了。"
江轻鸿却淡然一笑。
"白兄应该也清楚,现在的苏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所以如果能不搅进来,还是不要搅进来的好。"
男子歪过头。
"这算是警告么?"
"不,是提醒,而且绝对是好意的提醒。"
"提醒?"
男子发出几声干笑。
"哎,我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所以也不习惯接受什么好意的提醒。"
"如果是朋友的提醒也一样?"
"朋友..."
男子忽然慢慢坐起身。
还真是沉重的字眼。
好在他从来没有背负过这种美其名曰为"朋友"的莫名羁绊。
所以他笑了笑,满不在乎的笑着。
"可我并没有朋友,更不要说是像江兄这样有能耐的朋友。"
江轻鸿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叫江轻鸿,还未请教白兄姓名。"
"姓名不过是个符号而已,我排行第九,我娘就叫我小九。"
"白九?"
不是白九,是白九霄。
"九霄...果然是个好名字。"
江轻鸿优雅一笑,眼底深处有淡淡的光亮一闪而过。
"希望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
江轻鸿的擅自决定让白九霄愣了一下,他似有些意外,随即不由轻笑。
"别人都说我是个怪人,想不到你比我还要怪..."
他又躺了下去,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知不觉中困意渐浓。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了敲门声。
"江公子,是我。"
声音很轻,却似乎有些熟悉。
江轻鸿很确定这一定是他见过的人。
而整个苏家,他认识的人加起来不过三个。
除了苏霆、苏勇,便只剩苏善一人了。
苏善与苏勇一样,也是苏霆的贴身随从之一,是个眉清目秀,面相老实的小伙子。
许久不见,他的长相打扮都成熟了许多。
他穿着一件墨蓝色的长衫,面容还是一样白净,书生气也更浓了。所以一般人是很难将这样一个看起来俊秀腼腆的书生和杀人不眨眼联系在一起的。
但是江轻鸿记得,因为他见过苏善出手。
凡是目睹过苏善出手的人,应该都很难忘怀他出手时的残忍与干脆,毕竟放眼整个江湖,能将人胳膊像扯鸡腿一样生生扯下来的人还不多。
而在江轻鸿眼中,比出手更可怕的是他的笑,是那笑容中看似天真而单纯的简单。
江轻鸿曾见过许多擅长伪装的人,但没有一个人能伪装出这样的简单,尤其是那种被杀戮玷污后依然看起来纯粹的可怕眼神。
现在苏善就站在江轻鸿面前。
背对着月光,他轻微的神情很温和。
"是我。"
他微微作揖,不论神态动作都很像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
然后他就说出了一句连江轻鸿也很意外的话。
"江公子,老爷有请。"
阴森的小楼没有灯光。
一个容色倦怠,短须浓眉的中年人端坐在一棵矮松树下的石桌前。
他就是苏如山,苏霆的父亲。
见到苏如山,江轻鸿立刻就明白了苏善为什么会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在一个人身边久了,难免就会沾染上某些潜移默化的东西。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苏善在苏如山身边的日子一定不少。
初见苏如山,江轻鸿就察觉到了他身上与众不同的儒雅之气,也明白了苏家之所以能在其手中发展壮大的原因。
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即便现在已病得很重,可是依旧保持着那种沉稳从容,大气镇定的风范。他非但没有被病魔打倒,反而在病痛的折磨与摧残之下,性格中严肃刚正的一面已被磨平了棱角。
"你就是那个姓江的年轻人?"
苏如山的目光很温和,甚至有几分慈祥的意味。
江轻鸿微笑拱手。
"霹雳快刀苏前辈,在下久仰大名。"
苏如山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听霆儿提起过你,从前的时候..."
苏如山的模样比江轻鸿想象中还要苍老些,但他很快又发现面前的中年人不过乍看起来和善可亲,接触之后就会发现其不怒自威的傲然。
他忽略了一点,人到中年,许多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也许很难再改变了,他的棱角并没有被磨平,只是对如何收敛锋芒更加得心应手而已。
"我与苏兄过去虽只有一面之缘,却一见如故,如今说起倒猛觉时间匆匆,从未留情。"
不知为何,江轻鸿忽然有了感慨。
"对了,苏二小姐的事..."
苏如山摆手。
"这个不必多说了,我的身子虽大不如前,眼睛却还没瞎,我相信这件事一定是个误会。"
仅仅因为"相信"二字,江轻鸿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油然的感激。
苏如山示意江轻鸿坐下。
"江公子看起来和霆儿年纪相仿,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在下自幼在北方长大,这么多年一直在外游荡惯了,居无定所。恰巧来此地探望故友,又遇上苏兄大喜,所以多留些时候。听闻苏前辈身体抱恙,本该过来探望的,只是想不到..."
江轻鸿愧疚的笑了笑。
苏如山却道:"二丫头从小性格倔强,是我这做父亲的没有管教好。以她这个年纪,吃些亏、栽些跟头不是坏事。毕竟像夺命紫萝这样的江湖奇毒,如今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遇上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