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 晋远从江鹤嘴里听到了对他说最伤人的,可在江鹤嘴里听到他叫他真实名字的那一刻,他那被高高悬挂起的一颗心, 竟然奇迹般地安稳了下,甚至心底还冒出了“果然”两个字。
毕竟之前种种迹象在向他表,江鹤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是他一直抱着侥幸心理,在刀子没有落下之前, 自欺欺人地想万一他要是不知道,他还可以利用媛媛这个身份和他多相处一段间。
这会他所有的伪装在江鹤面前不攻自破,悬挂在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 疼是疼了点, 但终于像是得到某种尘埃落定的仪式一般,不再有走钢丝般随担心会掉落悬崖的彷徨不安感,反倒是心里好过了一些。
晋远抬眸望着江鹤那张轮廓线条清晰的侧脸, 苦涩地笑了一下, 沙哑着嗓音还是问了一句:“你知道了啊。”
江鹤没有看他,只是声音很轻很轻地嗯了声,要不注意听, 几乎很难听清。
对于落到现在这个局面,晋远并不觉得意外,原本应该由他亲自向江鹤坦白他的性别才对, 是他一直懦弱地沉迷在能够有个接近江鹤的身份里不愿意出, 才会得他们今天走到这个地步。
江鹤在知道真相后, 没有恼羞成怒地利用权势打压他,也没有对他做出过任何很过分的事,仅仅只是一句到此为止, 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温柔了顾全他这个骗子,他也该知足了。
晋远稳了稳不断往上涌的酸涩呼吸,尽量克制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声线,用尽全身力气,真心实意地向江鹤道了歉:“对不起。”
对不起,如果不是他太胆怯,也不至于让江鹤他一步揭破这些,现在的这一切是他自作自受的,他愿意接受这个江鹤给他的这个结果。
车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间两个人谁没有开说,一旁公寓楼里昏暗的灯光影影绰绰地从车窗外照射进车内,映得车窗里两个人的神情晦涩莫名,还是炽热的炎夏,但此刻车里的两个人犹如坠入那极寒的冰天雪地间,被冻得一个字说不出。
“那,”沉寂了可能有几分钟也有可能一个世纪那么长,最终还是晋远滚了滚喉,忍着心里那股针扎般刺痛的难受感,率张了张,“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了,你开车回去的候,一定要自己多注意一点。”
说完他就再控制不住微抖着手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然后头也不敢回地快步走进了公寓楼里,他怕他再晚一会会在江鹤面前露出什么丑态。
江鹤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那一步步远离他视线的消瘦身影,很奇怪,他所有的幻想实现,他的执念也该消散了才是,他现在应该感觉到解脱才对,不知道为什么非但没觉得解脱,反而心上像是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似的,有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从他的四肢百骸里涌向心,疼得他脑袋一片空白。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捏在一起,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着眼前那最后一抹消失不见的身影,突然一下眼眶就红了,喉咙沙哑地低声说了一句:“今天你还没有跟我说再见啊。”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车里空寂寂的,只有淡淡的一抹余温还存在着,但随着间的流逝,就连这最后这一点温度也最终消散,再也找不到影踪。
江鹤抓不住他这道会消失的余温,就像他也同样抓不住到点就会消失的媛媛一样。
这次没有说再见,是真的再也不会再见了吧。
一想到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媛媛了,江鹤的心中一片悲凉,心上的疼痛仿佛要把他给千刀万剐一般。
他想不白。
他知道他的媛媛是假的,是由一个男人扮演出的人物而已,知道这次之后他们就永远不会再见了,但只要一想到以后见不到了,他的心竟然会这么疼,这么的疼。
等江鹤收拾好情绪,驱车回到家的候,已经快接近凌晨了,他手里提着一个酒袋子,站在门边,目光一寸寸地巡视着这仅仅只是被人待过一天,就到处是生气的家,待在原地怔愣了许久,不知道过去多长的间,他渐渐回了回神,然后慢慢换好鞋,将那双粉色的拖鞋整整齐齐地和他的鞋子并排在一起,走近房里,朝空荡得吓人的家里轻轻唤了一声:“我回了。”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并不在意,提着酒袋子在客厅转了一圈,瞥见那被人抱过扔在一旁快要坠落的抱枕,走过去,拿起重新在沙发上放好,把不知道什么候掉落在沙发缝隙里的遥控板取出,突然回想起晋远坐在这里不停按遥控板频繁切换电视频道,因为找不到自己喜欢看的电视,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不耐烦的样子,莫名地笑了一下。
整理好客厅,他提着酒袋子去厨房转了一圈,看着吃过晚饭还没有得及收拾的餐桌,他放下手中的酒袋子,挽起衣袖,慢条斯理地收拾起餐桌。
江鹤一边收拾餐桌,一边想起晋远在这张餐桌上吃饭的小动作,不由自主地摇头笑了起,可能因为跟他共处一个空间太拘谨的缘故,晋远不太敢夹太靠近他的食物,也不太敢吃带有骨头的食物,就算是吃带骨头的食物,也会抽一张纸垫遮在唇边,借着擦拭唇角的动作吐掉,他以为他没有发现,还会小小得意地笑一下,其实他不知道,他什么知道,他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江鹤把整个厨房收拾好了以后,洗干净手,这才拾起酒袋子,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打开主卧的房间门,在撞见床上那被人睡得皱巴巴还没得及收拾的被子,唇线轻轻一扯,唇边流泻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晋远睡觉的候很不实,喜欢在床上翻覆去地找东西,被子被他裹在身上滚过滚过去的,他有好几次是被他把身上被子裹走给惊醒,无奈只有把他抱住,他才会安安分分地躺着睡觉。
江鹤把酒袋子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看着空荡荡人去楼空的床铺,挂在嘴边上的笑容蓦然一下就收敛了起,酸涩地叹了气,掀开床上那被人裹成一个球的被子,抖了抖,平整地在床上铺好,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落寞感。
整理好床铺,他走进洗漱间,用冰凉的冷水洗了把脸,准备把心里那些莫名冒出的酸楚感给压下去,然而一抬头,看见他放在洗漱间里那些成双成对的东西,眼睛一下子就像是染血般红了起。
哪有什么成双成对,一切不过是他的想象而已,想象永远是成不了真的。
他望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想到下午的候,他还在这里笑洗花妆的晋远,再看看现在自己的脸,不知道他们谁比谁的好笑啊。
江鹤在洗漱间里彻底地待不下去了,他只要一待在里面就会不停地去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推开一旁衣帽间的门,一遍一遍地看着里面他为媛媛准备的这些东西,看得眼睛酸胀不已这才注意到地上有几条晋远在换衣服不小心掉落的饰品链子,他忙不迭地走过去,捡起重新挂好。
一想到这些他精心准备的东西,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用,最后只能随着间的逝去褪去颜色,落上厚厚的一层灰,直至最后被人清理掉,彻底地消失不见,他的心就像是整个被人挖走了一样,泛起一股一股令人窒息般的疼痛。
太疼了。
疼到他连呼吸不敢喘。
他怕这股疼痛感会淹没他,不太敢继续待在里面,正要夺门而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折返回,在右边的衣柜里取了一条颜色艳丽的红色睡裙。
等他再出,他把那条红色的睡裙端端正正地铺在床上,取过一盒他放在床头柜上的银灰色盒子,拆开外包装,从里面拿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装袋出放在红色的睡裙上,正要把银灰色盒子放回去的候,顿了顿,从里面取了一个小包装袋放在红裙上。
等做好这一切,他起身关掉了窗帘,从他带回的酒袋子里取出一个蜡烛杯,用打火机点亮后,关掉了房间里灯,整个人坐在昏暗的地板上,守着那盏只有一点点光芒的蜡烛,拿起酒袋子里的酒罐子,拉开拉环,一一地灌起自己。
他一面喝,一面用指尖在蜡烛微小的火苗上轻轻碰了碰:“以后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啊。”
屋里的光亮随着他指尖的动作动了动,黑暗里昏黄的灯光中倒映着他的影子,他呆愣地看着那被他放在床上在微弱的烛火中,依然鲜红亮的红裙,在脑中幻想了一下晋远穿上它的模样,抿了抿唇,喝光了他买回的所有酒,从西装裤里取出一枚样式简单的戒指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戴好戒指,他起身走到床上那条红裙边坐下,用指尖温柔地抚了抚这条红裙,看着左手无名指上套上象征婚姻的戒指,轻轻闭上了眼睛,脑中回忆起下午在楼下给晋远弹的那首婚礼进曲,空荡的房间里骤然响起一道格外虔诚的祝福声。
“江鹤,生快乐,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