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带你们进入临安城,但是对于岳飞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见的好!”叶知秋说道。
“你们也许从来都没有想过现在的形势,不管你们任何人越是往前走,越是有动作,也就越难免会出现差错,那么即便很小的差错也都会暴露在别人眼前,岳飞的罪责最终就会越是牢不可破,别说他一生忠诚不肯背负骂名,就算是他愿意走,以后也是天涯茫茫成了逃犯……”
“那样对他来说必然生不如死!”
洛北望着叶知秋,没想到一向很少表达自己的他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
“你的意思是岳伯伯能有今天,是大家都做错了?”
叶知秋沉默以默认。
“当年大宋垂危,江山风雨飘摇,他在这时候力挽狂澜,我一直很敬佩,算是我这一生为数不多敬佩过的人……”
“若是连他那样的人都惨死在朝廷的争斗之中,我想这大宋也就没有什么可救的了!”
……
他们带着水回到原来的土坳处,这时候岳雷已经起来,他孤独的坐在那里,望着天空久久不语。
洛北看到他时,他也看到了洛北,但看到逐渐出现的叶知秋,岳雷深情戒备起来,这几天经历过的事情实在让他不得不紧张。
“他叫叶知秋,能帮我们进城!”洛北看得出岳雷的紧张神色,于是说道。
他把装满了水的水壶丢给岳雷,看他的样子,身上的伤应该是好了不少。
叶知秋双手抱着剑,他身后背着的包裹丢给了洛北,然后就站在那里,陷入了沉默当中。
洛北打开包裹,一看里面包着的全是衣服,他望了一眼叶知秋,再看看自己和岳雷,岳雷身上穿着甲衣,在一场大战中已经碎裂,跟自己差不多都是浑身染血,血风干之后便沁在衣服上,即便是在阴暗的月光下也显得恐怖摄人,所以他很快就明白叶知秋的意思。
他只能劝岳雷跟自己一起把衣服换了,好在为了能进城去见岳飞,岳雷连生死都可以不顾,换衣服自然也不在话下。
二人一换完衣服就觉得有些怪异,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随从,可又有些不同,只是一时说不上来。
洛北侧目望向叶知秋,从叶知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然后他就想起了自己曾在天香楼什么地方好像看到过这些服饰。
他挠挠头,看了岳雷一眼,没有打算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岳雷是沙场上纵横来去的大丈夫,若是他知道自己此刻穿的是一介秦楼楚馆小厮服饰,说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时候,天色已经缓缓亮了,附近的小村庄里升起了炊烟。
“城门快要开了,我们要抓紧些时间!”叶知秋望向临安的方向,说了句。
洛北看了看红珊瑚,此刻岳雷的坐骑已经死在了宋军的箭下,而叶知秋又未曾骑马而来,正在犹豫他们三人该怎么共乘一骑的时候,叶知秋大概看出了他的想法。
“这匹马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以你们现在的样子骑上它会太过显眼……”
好在红珊瑚确实不同凡物,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与之分离,他安顿好红珊瑚之后,三人便一同上路。
叶知秋带着他们二人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城门外等了许久,他们看着外来的客商,甚至是挑着新鲜菜果进城售卖的农夫排着长队进城,城门前的卫兵仔细盘查,叶知秋一指城门前张贴的画影图形,他们两个就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悬赏通缉。
洛北下意识的想要去遮掩自己的脸,
虽然现在他们两个换了衣物,但总是没办法把长相也改变了,不知道又该如何进城?
他望向叶知秋,可叶知秋连看都没看他,而是一直望着不远处一直延伸而来的官道上。
没过多久,一顶小轿就缓缓出现在视线当中。
叶知秋眼神一动,老远的就走了过去,洛北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岳雷互视一眼,也只能跟了上去。
抬轿子的有四名轿夫,还跟着一名丫鬟,最前面骑着马的是一个头戴毡帽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看到远远走来的叶知秋,早早的停下了马,抱拳道:“叶官人您可来的很早啊!”
叶知秋颔首道:“不早,也只是刚到!”
那中年人看了看他身后的洛北二人,神情有些疑惑,但很快就笑道:“玉小姐说的人就是他们二位了吧?”
叶知秋点了点头。
“那还要烦请二位老实的跟在后面,最近临安城对进出之人盘查的可是严了许多……”
岳雷皱了皱眉,显然叶知秋送自己和洛北进城的方法就是跟着这个人和这顶轿子后面,可对方连自己身份都没有多问一句,不知道所谓的“玉小姐”又是什么人物,竟会有这样的“面子”。
叶知秋显然没有打算说明的意思,他只是看了一眼洛北,简单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自顾自的离开了。
来到城门前,洛北和岳雷只好低头跟在轿子后。
中年人跳下马来,牵着马走到巡查的卫队前,与为首的一名将军熟络的聊了几句,显然二人早就相熟,洛北只见他与将军握了握手,那将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起来,挤眉弄眼的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高声对手下的兄弟叫了两声,大手一挥,便要放行。
中年人告了个罪,说道:“将军哪天有了闲暇一定要到咱那里去看看,最近新来的这些姑娘,嘿嘿……嘿嘿……”
他对轿子前的丫鬟招了招手,让他们赶紧进城。
那将军一边灿笑听中年人说话,眼睛却一刻也不肯从那顶轿子上移开,仿佛能从里面看出朵花来。
洛北和岳雷低着头紧紧跟在轿子后面,实在是没有想到能这么容易就进了城。
可就在他们要放松下来的时候,一个手持长刀的年轻卫兵突然叫了句:“站住!”
“我怎么看你们二人这么眼熟,抬起头来……”
洛北和岳雷几乎同时攥紧了拳头,知道他们只要一抬头对方仔细一看便暴露无疑,那样也只有拼上一场硬闯进去。
哪知道那人旁边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军卒说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糊涂了,连天香楼的接新轿子都敢拦下来,别说是你我,就是咱们的将军也不敢多话,那地方是什么地方凭你也敢胡乱招惹,别说人家向来低调的紧,每次从咱这儿过都会给上茶水钱,就是不给咱也不敢怎么样,快快放行就是了,莫要惹祸上身……”
那年轻的军卒抓了抓鼻子,额头有些出汗,没想到自己险些惹下大祸。
……
洛北和岳雷是在天香楼前离开的,洛北心里早有准备,岳雷看到临安城里最大的“秦楼楚馆”不禁气的七窍生烟,他一路上就一直觉得奇怪,却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成了青楼的小厮。
洛北赶紧把他拉开,二人找个地方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去,换上从别处随手拈来的两件合身衣服,这才稍稍放下了些。
他们两个一商量,此刻自然是不能前往韩世忠府上,一来他们二人目标大,二来也不想过多的连累韩世忠
,赵瑗他们就更不能去找了,为了替岳飞求情,赵瑗惹的皇上大怒,如今已经成了戴罪之身,连自身都难保了,更经不起连累。
那么他们就面临一个难题,现在临安城中到处都在通缉他们二人,又不能去找任何一个熟悉的人帮忙,这样就意味着身陷孤助无援的境地。
他们在大理寺周围转了三天,几乎把与之相邻的每一条街都摸熟悉了,但还是没有办法突入其中。
大理寺作为朝廷三司之一,自然有重兵把守。
望着足有数丈高的高墙,洛北和岳雷只能望之却步。
洛北自信自己可以勉强跃上去,可岳雷虽有战场杀敌之勇,在武功上却是多有不及的,何况就算是他们两个能翻过高墙,又怎能悄无声息的躲过里面森严的守卫?
“想不到历尽万难来到了这里,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接近大理寺半步,更不要说见到岳伯伯了!”洛北眼睛里尽是失望之色道。
“可惜我带来的两百岳家军尽丧于他们手中,不然定可硬闯进去,就凭这些守卫即便有千人又何足惧哉!”岳雷背后背着的长枪用麻布裹了起来,这时候他不禁手握住了枪柄,脸色也很是阴沉。
洛北正在酝酿之际,大理寺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青衣铁面之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人一眼就是其属下,他走在前面,那人微微弓着身子跟在后面。
洛北一惊,原来走出门来的人正是大理寺卿齐麟,当初他跟汪锦瑜闯入大理寺狱中私见虞晗,最后就是被他抓个正着,就连在朝廷颇有实力的汪家他竟也毫不留情,直接把汪锦瑜也一同关了起来。
在他身后的正是左正明。
齐麟走出了大门,忽然又站住,四周依然是长街漫漫,哪有半个人影?抬起头望向天空,天空中月光清冷,透着股深沉的寒意。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突然笑了起来。
“我看不会有人来了,不知道秦相如此布置到底有何意义?”
他低头看向站在他身后正低头望着自己鞋面的左正明,目光里满是不悦之意。
左正明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于是微微抬起头,竟“嘿嘿”的笑了两声。
“大人像你这种明人又何必说些暗话,朝廷把岳飞三人一直关押在大理寺中,其意思如此明显,您岂能不知?”他目光如贼往四处黑暗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圈,然后又压低声音说道。
“屁话,什么叫明人什么叫暗话?这朝廷上下又有多少人不是一脚踏在黑夜中,嘴里却满口仁义光明,他们定下这种计策不过是想要诱使有人前来救助岳飞,然后再把来人全部擒住定以谋反连坐之罪,此心狠毒比之蛇蝎犹有过之……”
“大人您说的都对,不过咱能不能回到院儿里小低声说呢,这大门外要是真藏着什么同党,您这么一说岂不是都泄露出去了?”左正明陪着笑劝道。
“左正明啊左正明,你可知大理寺公堂之上那一幅掌天下奏狱匾额是何人所赐?那是当年太祖始建之初亲笔所书,意图后人能见此而明辨是非!”
他目光衰败,不禁哀叹一声,复尔说道:“也罢,只盼岳飞在此间的几日里,莫要有人前来徒添事端……”
说罢,他大袖一挥,带着左正明又走回大理寺府门当中。
大门缓缓关闭,在那一瞬间,躲在黑暗当中的洛北和岳雷分明看到了他侧目之际,目光正一丝不差的看向他们这里。
隔着漫漫夜色,他们好像在那样的目光下暴露无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