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有人在交谈些什么,但声音很小,洛北听不清具体都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有人上了马车,马车就开始缓缓启动。
被装在麻袋里,根本分不清方向,只能听到车轱辘轧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咔噔咔噔”的声音,走路的时候或许不会觉得,但在车上这种颠簸就很容易被放大。
所以,即便不用费脑筋去接下来到底要去哪里,在车上的他们也过得并不容易。
静悄悄的环境里,承受着马车上的颠簸流离,要去的地方仍然是个未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担心仍旧难免,这就是对未知的一种特殊恐惧心理,大多数人都无法避免。
夜幕下的临安,除了一两声更鼓之声就是偶尔传来的狗叫声,洛北认真的感觉着,车轱辘与青石之间的摩擦声发生着微小的变化,一路上马车似乎转了两个弯,不知道要把他们运向哪里。
赶车的人大概有两个,坐在最前端,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也或许只有眼神之间的交流,他们装在车厢里自然是看不到的,不过还是能听到鞭子甩起来的鞭哨声。
马蹄“哒哒”向前,速度很快,但并没有任何慌乱的感觉,这不禁让洛北想起了战场上跟战士们一起经受了无数生死考验的那些战马,是将士们最坚实的“朋友”,或者说就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这些战马甚至比人的训练还要有素。
在没有得到指的情况下令,它们就算是身陷泥沼也不会多发出一丝声音。
“难道这是战马?”洛北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是这很快就被否定了,毕竟他们从事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又怎么可能与朝廷有所关联?也许只是马匹训练的好罢了。
就在这时候,马蹄声消失,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然后就听到其中一人低声说了句:“到了!”
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回应,说完之后就好像消失了一样,一切都陷入了绝对的安静当中,没想到这一路上都没有极为消停的车厢里突然有了变故。
不知道是谁,竟然开始剧烈的颤抖,随即又发出了类似“癫痫”发作的声音,极是刺耳。
随车而来的两个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车厢里的异样,他们打开一看,竟真的有人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口吐白沫。
“玛德,一路上都没事,这么临交易的时候出这种事!”一个人似乎正皱着眉,说道。
“怎么处理?”另一个人并没有埋怨,他的话显得更为简洁一点,说道。
“先打晕再说!”
说完两个人竟然真的用“兵器”把那么少年打晕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扇门打开了,洛北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显然出来的不只是一个人。
为首的人声音尖且细,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他就想起了初到临安的那个花魁之夜,在擂动战鼓的那个汉子旁边有一座软轿,轿子里的人似乎身份极为尊贵,在外面站着一个人,说话虽然不多,但声音又尖又细,看起来是个男人打扮,配上声音却显得有点不男不女,奇怪至极。
这声音跟那个声音很像,但并不是来自一个人,因为这会儿这个要显得更
为年轻了些,而且语速不紧不慢,像是特意练习过一样。
“这一次来的崽子们不会再像上回一撩开帘子就尿裤子吧?那味道可真是恶心极了,到今天我都还心有余悸!”
“桂爷,您放心,有了上次的事刘掌柜就加强了日常‘训练’,包您满意就是了!”那人在不男不女之人面前说话显得很是小心。
“嗯……这一次要是再砸了生意,他刘掌柜怕也没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了,他总该是晓得的……”不男不女之人故意拉长了声音,语气甚至有些轻蔑。
两人对话并不多,大概内容也就是问了几男几女,又问了问大概的年纪,好像对此次的“货物”还算满意。
没过多久,有人打开车厢,竟真的像是运输货物一样,把洛北等七个人从车厢上扛起来,扛在肩头。
这些人的力量一定很足,扛一个人在肩头一点费力的意思都没有。
“这是给你们俩儿的赏钱,至于刘掌柜那边……等这边验了货再到老地方取就是了!”不男不女之人尖声说道。
他说话尖声细语,却丝毫不给人留任何说话的余地,似乎对于刘掌柜等人来说,他的身份要更高贵些。
“您老这是……小人怎么敢收您的……”一个人赔笑道。
“哼,怎么,是嫌我的银子不干净还是怕压了手呢?”
那人赶紧接过了“赏钱”,不敢再多语。
这时候,不男不女之人轻声说道:“走吧……”
然后洛北等人就被扛着缓缓而动,那些人肩扛一个人并不费什么力气,但走起路来仍旧很慢,也很稳。
迈过了一个门槛之后,洛北隐约中听到了潺潺的水声,接下来幽静中偶有蟋声。
又走了一会儿,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一扇门被打开,洛北等人就相继被放了进去,门再次被关了起来。
重新回到安静当中,不男不女之人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但不能确认门外是否还有人守候。
“喂,洛北你在吗?”是杀生的声音,落地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先问洛北是否还在身边,似乎对他来说,只要不与洛北分离,一切就都没有关系。
“我在……”洛北却没有他那么轻松,毕竟现在身处何地都还完全未知,让人贩子抓住又辗转被卖,又能有什么好事了。
何况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这是不争的事实,要是武功还在虽不一定就能做到什么,但也总不至于任人宰割。
杀生心中了无牵挂,但他不能不想,这事关他们这些人的安危,甚至有可能会关联到一张极大的王,要不然在天子脚下又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拐卖人口的事情?
洛北想起了瘦高少年的话,让他“不要冲动,不要反抗”,现在想想那少年似乎是有些奇妙的地方,同样是被拐,别人可就没有他那么从容不迫了,由于当时情况紧迫,他也只是叮嘱洛北不要冲动,好像一切都早有计划。
那么计划是什么呢?救人吗?还是可以想的更大一点,要把这个人贩子“网络”连根拔起,那么这个少年就一定不是一般人,至少在他身后也会有一定的“背景”
,要不然又怎么敢独自深入匪窝。
即便如此,他的胆子也是够大的,毕竟可以看得出这个少年并不会什么武功,而且身子偏于瘦弱,根本经不起别人的拳脚。
“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他们到底要拿咱们怎么样?”杀生又问道。
洛北陷入了沉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们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一只小舟,海面上茫然一片,根本找不到方向,他们也无从知道生命会在哪里转折,又会在哪里停歇。
“我……我听说是……是要把咱们送进宫里……”一个年级较小的男孩颤抖着声音低声说道。
“宫里?那不是皇上住的地方吗?”杀生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男孩话音里的恐惧之意,接着问道。
“对,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别的地方也叫宫里?”另外一个年级稍大点的男孩开口说道,他比刚才的男孩胆子要大些。
“我听师兄们说过,皇宫里面都是用金子铺起来的,而且什么都是全世界最好的,那……那你说是不是肯定也有好酒好肉?”杀生有些兴奋起来,说道。
“哼,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这么天真,要是真的都那么好难道那些人会不知道?还要像这样冒着危险来拐骗人口?”男孩冷声说道。
杀生听的有些愣了,在他看来,皇宫肯定是世上最好的地方了,可是听男孩的意思好像并非如此。
这时候,刚才说话有些颤抖的男孩带着哭声说道:“他们把我们送到宫里据说是要当太监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陷入了安静当中,很显然,“太监”这个词汇对他们来说虽然很遥远,但并不难理解。
在那个年代里,能步入皇宫的也不只有那些品级高贵之人,在宫闱之中还有一群人,他们是因为生来贫穷,没有太多生路而做出了选择,甚至可能只是为了换来一点救命的口粮,就把年幼的男孩送去当太监,把女孩卖了成宫女,做的都是些侍候人的活儿,而且要战战兢兢的活上一辈子,随时都可能天降霹雳,死无葬身之地。
从某一方面来说,这些被送进宫里的孩子都没有了自由,所以有些人宁愿选择青楼为妓也不愿入宫,一入后宫深似海,谁也说不清要面对些什么。
当然,很多事都不能一概而论,汉时有宫女卫子夫得宠于汉武帝也曾是一世佳话,唐明皇一骑红尘也不过是想要博美人一笑,而杨玉环在那之前因家中父亲早亡寄养在叔叔家中。
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皇宫仍旧有些高不可攀。
“我是家中独子,我……我还要回家延续香火,我不能当太监……”那男孩突然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怪只怪大家只身在外,不知世上人心险恶!”
“那些女孩呢,她们会被送去哪里?”洛北问道。
“大多数都是青楼妓院吧,所以他们不管怎么打人,都从来不曾打脸,也就是为了能卖上个好价钱!”
洛北沉默着,喘着粗气。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这些人都该受到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