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月怀里抱着哭泣不止的洛北,她美丽的眼中竟带着一种很深的自责情绪。
洛北疲惫的眼睛里大概也看出蟾月的自责之意,他摇了摇头。
大概在说,这不怪你,只是一时哽住了喉咙,说不出声音。
两个人不管什么原因,既然走了同一条路,总该祸福与共……
蟾月看着他,轻轻的笑了笑,虽然还是无法破解这里的阵法,可不管怎样,两人现在暂时都已经没有了危险。
有些事他既然不知道,那么又何必让他知道,她看看这里简单而整洁的布置,看着那具身有残疾的骸骨,不禁幻想着许多年前这里应有的模样。
洛北闭着眼,一想到幻象中真实无比的惨景,他便久久无法从中摆脱出来。
这时候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离别,竟是如此的刻骨铭心,就如同在心头划上一刀。
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的两人,一抬头就发现“真灵棋境”的那座棋盘竟然自行起了变化。
原本黑子将白子围困,已经毫无出路,但就在洛北恍惚中落下那枚白子后,本来已经紧紧收缩的白子在层层围困之中竟然十分巧合的冲出一条血路。
所有剩余的白子如同化作了一把利刃,在铜墙铁壁之下破血而出,而两侧围困的黑子竟都无法阻挡。
就像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一支奇兵冲出重围的一瞬间,气势不可阻挡。
白子终于大破棋局,黑子转眼间化作齑粉,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而这时,在棋盘之上,倏然出现一段尘埃聚成的古朴字迹。
“吾一生修炼先天之术,窥测天机,致足不能行……如今以天下为棋,测得实有一场劫难……上有万物凋零,下有黎明受难,实乃人之罪也……世间棋局,输赢皆是定数……奈何,奈何……人世间千古轮回,何为仙圣,何为魔道……若有后来者,望习我之术,传之后代,魔劫来时,或可有一线生机……”
最后,竟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尘埃汇聚成字,被蟾月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然后又立即消失。
只有那个笑脸出现的时间最久,只不过最后还是化作尘埃四撒而去。
洛北看到蟾月神情除了惊愕之外,还有一种由心而生的崇敬。
尘埃散去,这时候,原本在棋盘之上胜出的白子也突然一颗颗破碎成粉,然后细粉重聚,一本书的形状慢慢形成,这本书比手掌稍大,灰色的书皮上看起来崭新如初,上写“先天术”三个篆体小字。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神奇,神奇的好像还在棋局的幻境中没有醒过来。
洛北翻开那本书,却发现里面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
他摇摇头,不知道这间石屋的主人到底是怎样无聊之人,竟神神秘秘的留下一本根本无字的书,难道那人竟在捉弄后世之人?
想到那个笑脸,说不定真是他能做出来的。
他失望的把书放下,见蟾月目光里的敬意,早已想到她的身份或许跟这个骸骨有某些关联,于是他把书推给蟾月。
棋局中原本呈黑白互博之势,可谁知道当真正解开的时候,黑白尽散,就像天地间的黑与白一样,黑夜与白昼向来互侵长短。
可两者从来又是交织在一起,不知道当这个世上黑夜尽去的时候,白昼是否还能存在……
就在这时,高台上垂落下来的那个托盘忽然一阵摇晃,上面发出的亮光也开始在明暗之间不停的闪烁。
蟾月拿起书籍,小心点的收好,认真说道:“这里恐怕就要塌了……”
她话音未落,整座高台也开始晃动,而且越来越剧烈,直到最后,他们两个甚至都无法再继续站稳。
山洞摇晃,洞顶上乱石崩塌,无数碎屑从穹顶掉落。
这时候,石屋里的气流一阵波动,形成了很轻的风,在明暗的光芒里竟逐渐被吸纳到托盘里面的发光物中。
渐渐暗淡的光又为之一亮,可很快,便又暗淡下来。
随着无形的气流被吸入光物之中,石屋的某处一条深邃的出口又重新出现。
谁能想到,这石屋之中的阵法破解时,便是这山洞的毁灭之时。
蟾月毫不犹豫的抓住洛北肩头,两人轻飘飘的飞下高台,一刻未停的迅速奔向出口。
在他们进入黑暗的山洞前,洛北回望一眼,只见高台上整齐的石桌从中间处竟开始出现一条很大的裂缝。
好像整座山洞都开始摇晃,一切都要在坍塌中毁灭,而那个端坐在石椅上的骸骨却好像并未受到影响一样,两个深邃无比的黑洞在自己望过去的时候也好像正在盯着自己。
洛北心中一凛,赶紧收回目光,跟着蟾月向外面跑去。
在长长的甬道里,依旧漆黑无比,山摇地动,乱石纷飞。
但毕竟已经走过一回,而且这次又在逃命,所以即便黑暗,一路上也并没有先前那样困难。
两人不知道在黑暗中跑了多久,身后是不断坍塌的乱石。
他们甚至没时间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情形,只能一直跑下去,因为稍有不慎,便会葬身山洞之中。
终于,在不远处有一道亮光照进来。
这时候他们知道,距离外面的世界已经不远了……
他们还没有走出山洞的时候,就已经闻到外面透进来的空气,因为外面的气息跟里面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尤其是在经历了困境之后,洛北的心情突然轻松了很多。
从山洞里的黑暗潮湿,到那个封闭的空间里,曾经闻所未闻的奇妙阵法,让他们经历了有生以来都不曾想过的一番时光,那时候,洛北甚至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走出去,在找遍了山洞都没有一丝出路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放弃。
所以此番走出来,在闻到第一口外面空气的瞬间,在看到第一缕亮光的刹那,都让他们莫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们走出山洞的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外面的雪仍旧洁白,只是表面上融化成的水已经开始结冰,山上的石壁,干枯的树枝上都结起了薄薄的冰层,显得晶莹剔透。
北风凛冽,让山上的气温比下雪之初又冷了许多。
两个人在满是薄冰的路上走的很慢,因为只要他们稍微一不小心便会滑倒。
但从没有见过这般景象的二人并没有觉得这条路走下来有多艰难,反而有几分不一样的兴奋,甚至暂时忘记了刚刚才逃离的黑暗。
风吹的蟾月身上的白衣飞舞如蝶,她白色的长发不时将眼眸挡住。
凝脂一样的肌肤在雪夜里散发着明媚的光辉,她身姿如旧,可与初识的时候相比,看洛北的眼神已经柔和许多。
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缓慢的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这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渐渐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天色几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风雪在飘舞着,蟾月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知道,在距离他们两人不远处的树林间正站着一个黑影。
从两人走出山洞的那一刻,黑影便已经出现,这一路的追随下,虽然没有直接到他们面前来,但这一路的跟随下已经越来越近。
蟾月向一片黑暗的树林里望了望,她知道那个黑影没有恶意,她更知道,之所以距离两人越来越近,是因为那人在为自己焦急。
她自己也能隐约的感觉到,在山间的某处正有着一个修为极高的人向她和洛北的方向赶来。
她也猜到,那个应该就是洛北的师父,一个几年前来到山上,每日蹉跎度日,修为却又极高的人物。
虽然自己不需要惧怕什么,但因为身份隐秘,她暂时还不能暴露,所以她不能被那人撞见,就只好在那人到来之前离开。
这一路下来,她一直冒着极大的风险,本该及早抽身离去,但她并没有。
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眼前的少年当成朋友,所以在她内心来说自己需要把洛北安
全的送回。
而此刻,他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的师父也在不远处寻他而来,应当是安全了的吧?
可是她却迟迟没有转身,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这一路下来,是自己觉得亏欠了他还是怎么样?
直到此刻,她不得不离去,所以她停下了脚步。
洛北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树林间的黑影,但他心里知道,蟾月停下脚步的时候,就是两个人要道别的时候了。
“洛北,我……该离开了……你师父很快就会来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不再如初识时那般冷漠的说道。
洛北低着头踩着脚下的雪,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他还从没有跟谁一起经历过生死。
这还是第一次,所以即便早知道就要分别,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大白……应该已经回家了……这次没看到,真不好意思……”不知道在道别的时候该说些什么的洛北忽然又想起了大白,想必那个家伙那么激灵,应该不会走丢吧,他在心里想着。
蟾月薄纱下的嘴角轻轻扬起,她淡淡的笑了笑,说道:“我会再回来的……”
说罢,她转过身,没有丝毫停留的向身后的树林走去。
洛北静静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好像一只雪兔般明亮而皎洁,他心里苦笑。
她终究还是跟初见的时候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甚至两个人还没有真真正正的道别。
可是什么才算是真正的道别呢?
他在心里问着自己,大概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他缓缓的转过身去,就在他刚要离去的瞬间,蟾月忽然又回过头,对他说道:“我们一起经历的一切,包括我,别对任何人说起……”
“把它当做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好么?”
洛北平静的点头,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然后便转身走向他熟悉的地方。
蟾月望着洛北,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伫立,不知何时,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她身旁。
“怎么,不舍得离开吗?”
黑衣人也望着洛北,有些像是在打趣的说道:“别忘了我们可是天下共诛的堂堂魔教,跟我们走的越近,危险也就越大……”
蟾月的目光没有看他,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放心,云沧,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永远也不会是……”
“哎,难得你也能有一个感兴趣的人,真是可惜了……”云沧的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而是很认真的说出来。
两人几乎同时陷入了沉默,洛北的身影也已经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许久之后,蟾月才又重新开口,这时的她又恢复成当初冷漠如冰的模样。
“那里的确与宗门有关,我找到了幻月笛……”
蟾月从怀里出去了那根翠绿色的笛子,娇艳欲滴的翠绿色鲜艳无比,可谁又能想到,这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笛子竟是曾经闻名遐迩的某个神秘宗派的圣物。
云沧有些吃惊,甚至是震惊,然后脸上出现喜色。
“想不到苦寻多年都找不到一点消息的圣物,最终还是被你找到了,有了它我们就有机会打开沙漠之眼……”
蟾月摇了摇头,说道:“还不行,当年宗主封印暴风之城时留下打开暴风之眼的线索就是要同时找到幻月笛跟幻月铃……”
云沧也点头道:“据说这两件圣物最初是来自无妄海深处神秘的海神宫,如果真需要到那个地方去……这下可真是棘手了……”
蟾月没有看他,更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而是转过身去,以极快的身法朝树林的方向奔去。
云沧苦笑着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丫头,性情还是跟从前一样古怪……”
说完,他也没有再做停留,而是以更快的身法朝着蟾月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