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蒂埃?”对面的老头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头皮，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看起来好像有点疑惑。

“那是我的名字吗?”

“……??”庄鹏一半是震惊，一半是迷惑，没能说出话来。

而对面的塞尔蒂埃，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也没再说话。

良久之后。

“啊……”老头做恍然大悟状，同时把他的右手攥成拳，敲击了自己的左掌掌心一下。

“塞尔蒂埃，这个名字我确实很熟悉，或许我之前认识他?”

“……”庄鹏继续无语。

他挠了挠自己的鬓角。

到现在，他都没能搞明白眼前的状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老头的眼睛撇过来，盯着庄鹏的脸。

他的眼睛很大，但是眼珠内部颜色昏黄，还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像是神经病人或者是某种野兽，盯得庄鹏非常的不舒服。

“为什么不说话?”

看了庄鹏半天，老头憋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我说啥啊说!?我说nm呢?!”庄鹏一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了一下，一边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看到庄鹏依然不言语，还一脸的傻笑，塞尔蒂埃好像也觉得有些奇怪，他再次挠了挠自己的光头，一副“很难办”的表情。

“难不成你是哑巴?不对啊，你刚刚不是说话了吗?”

“额，这位阁下……我确实会说话没有错。”顶着着从鬓角落下的汗珠，庄鹏扯着嘴咧了咧，想表现的尽量友好。“但是在交谈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一下——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像是一场梦了，于是庄鹏不由得这么怀疑，但是对比起寻常的梦境，他的脑子好像又过于清楚了，事物的发展的也过于的有规律了，不符合他过去做梦的经验。

所以，他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咦?你搞不清现在的状况吗?”

听了庄鹏的话以后，对面老头这么反问道，就好像庄鹏理所应当的应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样。

“这个……我确实是不大明白。”

“好吧……”

老头耸了耸肩，眉毛挑了挑。

不过，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庄鹏的问题，反倒是伸手在飞机餐的纸盒里翻找起了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他从里面拿出了配套的塑封纸巾。

他先是上下摆弄、观察了一番，而后又嗅了嗅，一副很是新奇的样子。

又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额……小朋友。”

似乎是终究没把手里的玩意儿研究明白，老人最后把看了半天的塑封纸巾递到庄鹏的面前。“刚刚的女招待告诉我吃完饭以后可以用这个清理，你知道怎么用吗?”

庄鹏眼角抽了抽，不过还是把纸巾接了过来，撕开塑封，又还给了塞尔蒂埃。

“原来这层滑溜溜的东西是要撕开的啊，哈哈哈哈，真是有趣。”

老光头看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很是兴奋的样子，又抚摸了两下纸巾，感受了感受质地，最终才擦起了嘴。

庄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竟然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头有点可爱。

虽然面相狰狞了些吧……

数秒以后，老头擦完了嘴，随手把用完的纸巾扔到了只吃了半份的飞机餐里。

“其实，说这里是梦，不太严谨。”

很突兀的切入了正题。

庄鹏赶紧坐直，做仔细聆听状。

“虽然各方面来讲和梦可能会有些像，但是对比起梦来，似乎有些过于的有逻辑，意识也过于的清楚了，是吧?”

庄鹏点了点头。

“之所以会有这种差异，是因为这里是比梦境浅的地方。”老头狡黠的笑了笑。

“浅?”庄鹏皱了皱眉，有点没理解过来这个形容的含义。

“我这么和你讲吧。”老头拿起了一只手，平铺成掌。“假设我的这只手是你的浅层意识，你在清醒状态下的多数逻辑思考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而我的这只手。”老头拿起了另一只手，也作掌装，垫在了“表层意识”的下面。“这只手代表你的深层意识，你的感性化心理活动多数是在这里完成或者是被这里驱使的，梦的来源也是这里。”

“而我们当前的位置。”塞尔蒂埃把双手抬起，放到了庄鹏的面前。

“就在这两层意识之间，所以你现在处于一个清醒的状态，但是又身处在你内心的幻影之中。”

“嘶——”听到这里，庄鹏好像搞明白了一些状况。

他前世也曾涉猎心理学，法律人里有不少都辅修过相关的课程，而庄鹏本人因为兴趣使然更进了一步，干脆修了第二专业。

塞尔蒂埃的这套说辞，基本就是前世奥地利心理学家西蒙德·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派”的套路，具体来说的话，就是当中的“潜意识理论”。

精神分析学派认为，人的意识分为潜意识和表层意识，潜意识是感性、情绪化的，表层意识则是理性、逻辑性的，人类的一切冲动都来自于潜意识，而经过表层意识的审核之后，被表层意识批准的行为转换为行动，而被表层意识否决的冲动则被压制。

比如网文作家写稿，只有当他的潜意识和表面意识都认为写稿有必要性的时候，写稿这件事才会换成行动。而当潜意识认为不该写（发懒，真的不想写）或者表层意识认为不该写（有急事需要处理，时间周转不开）的时候，写稿的冲动自然也就无法变成行动了，那他当天就会咕咕咕。

当然，这样的机制也会在特定的状况下失灵，第一是睡眠，睡眠会导致表层意识关机，而只剩下潜意识在活动的人就会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这些梦全部来自潜意识而又没有了表层意识理性化的过滤，所以常常逻辑崩坏，但是值得说明的是，正是因为表层意识的关闭，所以梦被认为是真正内心渴望的表现。精神分析学派由此把“解梦”作为自己进行心理治疗和疏导的核心要点，弗洛伊德最出名的名著之所以叫《梦的解析》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机制崩溃的第二种特别情况则是使用麻醉剂，包括酒精、大麻酚、吗啡等，这些药物会极大的削弱表层意识的作用，所以导致陷入迷醉状态的人口不择言，行事荒诞。“酒后吐真言”这句话便适用于这种状况，理由同样是潜意识的更多显露会表现出人最真实的想法和欲望。虽然严格来说，醉酒人说话多数时候未必是真的，但是这种状态下的话语一定包含着大量表露内心冲动的信息，比如酒后喜欢痛哭的人一般生活苦闷，心态阴郁。酒后喜欢吹牛的人则缺乏成就感和自信心，不一而足。从酒品看人品在这个层面上讲也是成立的。

第三种情况，就是情绪过于激动，潜意识的冲动冲破了表层意识的阻挠，直接变成了外在表现，比如明明不愿意哭泣但是因为过于悲伤而痛哭流涕，比如看到好笑的段子在明明不合适的情况下大笑出声。

最后一种情况，和第三种状况相对立，就是理性上的动力过与的充分，以至于拉动了潜意识，譬如网文作家明明不想写稿但是被死线所逼，最终不得不写。

总而言之，表层意识和浅层意识的互动决定了人类一切的想法，导致了一切的行动，这就是精神分析学派的基本认识，如今也作为一种常识，为很多人所认可。

“这么说的话，我现在类似于在浅睡眠之类的状态之中喽?”脑子里在片刻间闪过许多想法之后，庄鹏挠着下巴，大概的猜测了一下自己当前的状态。

“此言差矣。”老头眯起了眼，神色偷税。“哪怕是浅睡眠，也是部分的削弱你的表层意识，你的头脑怎么能如此的清醒呢?”

“这倒也是。”庄鹏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我现在这样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恐怕是因为那个石盲蛮族了。”塞尔蒂埃向后仰，把他衰老的脊背靠在了飞机靠背上，鼻子里发出了舒服的轻哼。

“我刚刚接管了你的身体片刻，还帮你把那石盲蛮族杀了。”

“哈?”庄鹏的眼睛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