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从白搓着手臂正想再说些什么嘲讽的话,余光瞥见林见秋旁边的流浪歌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面前这位一看就是家世不俗的大少爷,最好不要得罪。
一脸大胡子的流浪歌手提醒的意思很明显。
他的衣服洗得发白,新潮的破洞裤不是专门设计的款式,紧紧只是年代久远的结果,茂密到让人羡慕的卷发和胡子上挂着几片刮落的落叶和花瓣,脚边还铺着厚实却破旧的军大衣,透明的塑料里还剩下一个馒头。
从头到脚都写着“落魄”二字。
放在过去,林见秋是不屑于低头多看这人一眼的,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如今他却与这样的人为伍了。
有叶临云公开的封|杀|令在前,他以后的下场或许会比这个流浪歌手还要凄凉。
卫从白想起往日林见秋那副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模样,低声嘲讽一句“活该”,却又没觉得多解气。
反倒浑身不得劲儿似的。
或许是因为林见秋眼巴巴盯着他看,半点预想中的屈辱都没有表现出来。
又越发觉得叶临云无情。
跟在身边这么久的人了,从前也是当个宝贝似的宠着炫着,不喜欢好聚好散就罢了,偏生要留着膈应所谓“真爱”。跟“真爱”和好了,人没用了,丢了就丢了,何必羞辱针对至此。
偏偏那么多人夸着叶临云年少有为,情深不渝。
卫从白听着只想吐。
再一看林见秋那一脸期待的神情,卫从白顿时没了兴致,他从钱包里摸出一张钞票,随手从车窗边丢下去。
“拿去吃顿好的吧。”卫从白挑了挑唇角,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冷笑,“就当爷赏你们的。”
说着他瞥了眼旁边那个看不清脸的大胡子,似模似样地夸了一句:“唱得不错。”
钞票飘飘扬扬地落下,白净修长的手指伸了出来,精准地夹住了这张明显带着羞辱意味的百元钞票。
林见秋大大方方地说:“谢谢卫总。”
半点没带脸红的。
卫从白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用力地冷哼了一声,扭回头重新戴上墨镜,猛的一踩油门。
性能优良的跑车呼啸而去,给路边两人留下一脸汽车尾气。
林见秋盯着卫从白离去的方向发呆。
大胡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就连他也觉得卫从白的羞辱有些过分了,放在一般人身上也叫人难以接受。
更何况传闻里本就心高气傲的林见秋。
然而林见秋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带了几分笑意。
“你……没事吧?”大胡子小心翼翼地问他。
不会是刺激太大,疯掉了吧?
“卫总真是个好人。”林见秋一本正经地感叹道。
大胡子:“……”果然是把脑子刺激坏了吧。
“我觉得我也要向他学习,助人为乐。”林见秋接着说道。
当然是有偿的那种。
不过可以打个折。
卫从白想看林见秋笑话没看成,反倒觉得更加气闷了。
他也没回去让那些狐朋狗友看热闹,开车绕了一圈,在路边另一家酒吧门口停了下来。
还没到夜间,这家酒吧就冷清许多。
卫从白坐在吧台边喝着闷酒。
没多久,有人又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卫从白身边坐下,转着凳子转向他。
“卫总。”
卫从白抬了下眼皮,看到了林见秋微笑的脸。
目光比先前见时收敛一些。
卫从白却并没有因此觉得舒服一些。
“怎么,叶临云不要你了,就开始打起我的主意了?”
卫从白端着酒杯,侧过头,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扫视着林见秋。
林见秋比他们小几岁,放在寻常人家还是上大学的年纪,最大的优势就是青春年少,卸了妆眉目隽秀,好好收拾放在外面也是能让小姑娘们尖叫的帅哥。
可惜他顶着替身的名号,便卯足了劲儿往着正主身上靠。
整日里浓妆艳抹,把自己搞得男不男女不女看不出年纪,也就叶临云看着他与白月光相似的轮廓生出几分怜爱,换做卫从白近距离观赏时,只觉得做作浮夸惹人厌烦。
非要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也就那一双眼睛。
即便身处如此窘迫的境地,那双眼底也没有丝毫愤懑阴晦,依然明亮如星,不卑不亢地看过来,温和中带着几分温驯,倒也真叫被注视着的人心头一动。
卫从白掐着林见秋的下巴打量着他的脸,后者也没有表露丝毫不满。
他面对着叶临云的时候或许比这还要柔软。
也难怪叶临云过去愿意宠着他,可爱的宠物总是容易叫人心软的。
可惜,宠物终归只是宠物。
“你想跟着我也不是不行。”
话一出口,卫从白立刻惊醒过来,拧着眉头松了手,掩饰性地擦了擦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可惜你先跟了叶临云。”他猛的灌下去一口酒,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收垃圾的,你还是另寻高就吧。”
林见秋得以坐直身子,随手蹭了下被掐过的下巴,也不见恼色,等到卫从白发泄了一通,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听说卫总最近公司经营出了点问题。”
卫从白被戳中心事,脸色更冷了几分,看向林见秋的时候终于带上了几分压抑的怒意。
他是遇到了麻烦,倒也不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到他头上来撒野嘲笑。
在卫从白挥手叫人来把他赶出去之前,林见秋紧跟着又说道:“我可以帮你。”
卫从白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他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见秋片刻:“就凭你?”
林见秋微微笑了笑:“对,就凭我。”
卫从白的公司是他联合大学的一些同学共同创立的。
正值叛逆期的时候,他跑出卫家,坚决不接受家里一分一毫的帮助,全靠自己拉投资创业。
几年时间也做得有模有样,但比起卫家或者叶家这种家族企业,规模就差的远了。
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巍峨宫殿与一粒尘埃的差别。
随着叶临云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卫从白就忍不住开始有些心急了。
卫从白创业如此顺利也是亏了他卫家大少爷的身份,拉来的投资商很多并不涉足那个行业,本意还是为了讨好卫大少爷,为此亏损一点也无关紧要。
但若真的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们抽身也是最快的。
卫从白年少轻狂,被人捧着久了,就难以意识到这一点。
太过急进也让他失去冷静,一次决策失误,兼之叶临云从中作梗,本就地基不稳的小楼便摇摇欲坠。
只需外人再稍加一把力,便会彻底崩溃。
卫从白找遍了圈里所有的关系,那些狐朋狗友们都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出手帮助。
从小长到这么大,卫从白才头一次体会到缺钱的窘境。
他不肯跟家里人低头,更不愿叫死对头看了笑话,因此即便他心知肚明已是回天无力,不到最后关头也绝不松口。
卫从白对林见秋的话不屑一顾。
就连卫大少爷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林见秋又能有什么办法?
林见秋没钱、没背景、没人脉,被叶临云赶出来之后圈里圈外都是人人喊打,即便是知道实情的,也都不会冒着得罪叶临云的风险去帮他。
他连吃饭的钱都不知道有没有,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他能解决卫从白公司的资金链问题?
“你不会是叫我低头去求姓叶的吧?”卫从白只想到这一种可能,“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回心转意把你接回去了吗,想得挺美。”
卫从白自以为识破了林见秋的诡计,那点微不可察的希望又落回去,脸上厌烦更深,甚至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他都当众把你丢出来了,你还要巴巴地往回贴,贱不贱啊。”
林见秋:“……”这人到底是有多执着于脑补他对叶临云的情深不悔啊。
或者应该问原主“痴情”的形象到底有多深入人心吧。
“跟叶临云没有关系。”林见秋说道,“一周之内,我帮你解决问题。”
卫从白满脸都写着不信任。
但他也不认为叶临云会这么拐弯抹角地用这么个小宠物来给他挖坑,而且他自己都对公司的未来失去希望了,这时候也不过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他抬抬下巴,示意林见秋姑且说下去听听。
“当然是有条件的。”林见秋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不能因为觉得丢人而阻止我——对于卫总来说,也没什么事比跟叶临云低头更丢人的事了吧。”
卫从白勉勉强强把不满的话咽回去。
“第二,我需要你们公司的人配合,包括卫总你本人。”林见秋顿了顿,脸上笑意更真切了一些,“第三,如果成功了,我要点报酬不过分吧。”
说起最后一点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卫从白问他:“你要多少?”
林见秋答道:“五万。”
卫从白嗤笑了一声:“你要真能成功,五万算什么,五十万都给你。”
林见秋将手伸到他面前。
卫从白瞥他一眼:“什么意思?”
林见秋笑眯眯地看他:“定金。”
卫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