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晏火缓缓踏入清宁宫的时候,内堂里传出一阵阵悠然的琵琶声。方德听闻此乐声,小心瞧了瞧晏火的脸色,缓缓的开口道:“安嫔的琵琶在宫中一向有名,听着这曲子,想必今日娘娘的心情不错。”晏火听着这首悠然欢快的曲子,心中的大石头慢慢落了地,连心中盘旋依旧的不安也渐渐消退了。
晏火冷峻严肃的面容,也染上了一抹柔情,抬了抬手,未吩咐人通报,只是缓缓走了进去。菡儿远远就望见了晏火走来,正准备跪下行礼,也被晏火抬手制止了。安凝雪闭着双眼,脸上有着久违的笑容,心中想起了儿时自己随着父兄一起在母亲的琴声里起舞弄剑的情形。
晏火嗅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淡淡的香味更加令人心旷神怡。安凝雪一曲终了,缓缓睁开双眼,才发觉晏火正笑着坐在自己对面。连晏火都没有注意到安凝雪眼中转瞬而逝的笑意。
安凝雪正准备起身行礼,却被晏火制止了。
晏火一脸柔情的看着安凝雪的样子,在其他人面前晏火总是一个不苟言笑的无情帝王,可好像只有在安凝雪面前才会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男儿。
一旁的方德见此情形,悄悄给菡儿使了一个眼色,菡儿便小心翼翼的接过安凝雪手中的琵琶随着方德一同退了出去。
晏火抬手缓缓抚上安凝雪的脸颊,心疼的说:“宁儿,自从怀了这个孩子,你越发消瘦了,面容也是越来越憔悴。”
安凝雪笑着低下了头,用手一点一点抚摸着肚子,初时为人父母的喜悦大概说的就是这个了吧。一个小生命在自己身上一点一点的成长,与自己血脉相连,这种感受让安凝雪越来越冷酷的心开始慢慢改变,好像是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上慢慢有了一株绿芽,这个小生命让安凝雪的复仇之心开始松动起来,因为安凝雪此时此刻有了一个软肋。
当安凝雪每每想到此处,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你是沈紫桐不是安凝雪,你与晏火有灭族的血海深仇,怎么可以为他生儿育女呢?
晏火望着一脸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的安凝雪,他的心中也仿佛有一丝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到了。晏火缓缓起身,走到了安凝雪的背后,从背后轻轻的抱住了安凝雪,在安凝雪耳边小声的说了句:“宁儿,无论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朕都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
安凝雪闭着眼睛,将心中的厌恶狠狠压下,柔声说:“皇上贵为天子,自然要雨露均沾,绵延子嗣。太后娘娘已经在寿康宫布置起来了,各个世家贵女不日就要进宫来参加选秀。恐怕臣妾马上就要成为昨日黄花了。”
安凝雪小心拿捏着情绪,摆出一副吃醋的小女子形象,说罢还在晏火怀里挣扎了几下。晏火将安凝雪抱得更紧了一些,心道:果然还是小女子心性。
晏火在安凝雪耳边宠溺着说道:“宁儿,平日里你总是淡淡的,不争不抢,怎么这几日来倒撒起娇来了?”
安凝雪坐在桌子上,任凭晏火紧紧将自己抱在怀里,缓缓开口道:“臣妾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心态越发与往日不同。妾身的父亲母亲在宫外有兄长照料,自己在这深宫之中,有了一个骨肉的陪伴,担忧的自然比平时多了起来。”
安凝雪说话之间又低下了头,轻轻的抚摸着肚子,一片爱怜之色,顿了顿,接着又说:“深宫之中,夜太漫长了,臣妾只有这个孩儿陪伴,倘若……”安凝雪说着说着,眼泪竟然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晏火赶忙蹲在了安凝雪的面前,轻轻将安凝雪脸上的泪珠擦去,安抚着安凝雪说:“宁儿,沧海桑田,朕活着一天,就一定会保护你和孩儿无虞的。”
安凝雪听闻此言,心中再怎么将晏火的嗤之以鼻,可面上却还是做出一番感动,泪眼婆娑的看着晏火,轻轻笑了起来。
晏火望着破涕为笑的安凝雪,缓缓将头靠在安凝雪的肚子上,一脸欣喜若狂的说着:“宁儿,朕好像听见孩儿动弹了。”
安凝雪温柔的看着这个男子,轻轻抚上晏火的额头,笑着看着他将头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小心的探听着什么,心底里那一抹最柔软的地方好像又在轻轻拨动着。
安凝雪小心的弯下身子,将头轻轻靠在了晏火的头顶,闭上眼睛,心中默默的向上天祈祷:就这一刻吧。晏火,沈紫桐当年多想与你能够有一儿半女,能够续写她父母的佳话,可你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沈氏一族,定远将军战死沙场,将军夫人自刎于将军府的大堂之上。哥哥尸骨未存,嫂嫂下落不明,沈氏一门败落至此。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仇,自己不能不报。上天给自己这一次的重生,自己想做的只有给沈氏洗刷冤屈,为族人报仇。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慢慢停下了,良久,安凝雪缓缓抬起头,晏火也慢慢抬头望着安凝雪,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方德的声音:“皇上,可否要传膳?”
“今日朕就在这清宁宫了,传膳吧。”晏火说罢,握紧了沈紫桐的手,放在掌心之中小心的抚着,心疼的说道:“宁儿,一双好好的玉手,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不多时,一群宫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端着菜肴走了进来,将菜肴放下之后,又低着头缓缓走了出去。内堂之中又剩下了晏火和安凝雪二人。
晏火忙前忙后的给安凝雪夹菜,一会说这个好吃,一会说那个好吃,不多时,安凝雪的碗里堆起了好多菜,安凝雪只是神色淡淡的笑着望着这一切,一点点吃着碗里的菜,一边吃着一边对晏火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晏火望着安凝雪对自己微微一笑,心中竟然如同常年无波的古井,突然之间因为一阵春风,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