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人爱看热闹的性子都是一样的。茶客、江湖艺人、路人、摊主等迅速聚起起来,以豆腐摊为中心形成一个包围圈,相互之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康熙和魏东亭二人默契的挡在苏锦前面,只留了个缝隙给她观察事态进展。魏东亭表情肃穆,握住刀柄的右手青筋鼓起,目光中杀气一闪而逝。因上次多管闲事买了个教训,现在他便不再轻举妄动,只护在康熙和苏锦前面,集中精神警戒四周。
天桥卧虎藏龙,就连一个小姑娘也不能忽视。锁儿外表虽娇弱小巧,但也有几手功夫傍身。只见她腰肢灵活的一扭,便挣开了大汉的桎梏,随即一个扫堂腿使出,那大汉一时不察,踉跄后退半步,方稳住身子。锁儿拍拍手上的灰尘,丢给大汉一个蔑视的眼神。四周哄堂大笑。大汉涨红了脸,拳头捏的咔嚓作响,呼喝着冲向锁儿,铁拳破开空气,直指锁儿面门。众人莫不为锁儿捏把汗。
千钧一发时,锁儿的老爹一阵风似的刮过来,顺手抄起桶盖一档,那铁拳便把桶盖砸了个稀巴烂。这一个来回实在惊险,众人齐齐惊呼,见锁儿一家无事,复又拍着胸口顺气。那大汉收回拳头,其五指已是红肿不堪,痛得他连连呼气。大家都指着他笑起来。
周培公亦是忍俊不禁,见大汉眼神乱飘,小步倒退,他大声喊道:“各位乡亲,不要放走这个恶霸,将他捆送到衙门里去。”
十来个孔武有力的青壮年将大汉包围起来,不让他离开。周培公小声对锁儿道:“锁儿姑娘,你快去拿根粗绳子来。”
大汉被周培公一激,狠性冒出头,索性不退不避,反而梗着脖子逼上来,厉声喝道:“反了你们!大爷是理亲王府的大总管,这家人欠了大爷三十串钱,爷来讨要自己的钱财,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爷不讲理,把你们全部送去吃牢饭!”说完,朝着周培公吐了口浓痰。“特别是你小子,大爷记住你了,你给大爷小心点!”
妇女们有些惧怕,纷纷退避两步,有的劝着锁儿家还钱,有的劝着自己丈夫离开,困住大汉的青壮年犹豫起来,包围圈露出一个缺口。大汉的红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挽起袖子朝锁儿走去,“大爷今天就要把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带走!”
话音没落,不妨周培公突然上前,抡起一个大巴掌,“啪”的一声扇在大汉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登时胀了起来。大汉被打懵了,他想都没想过,这个文弱的、风一吹就倒的书生,敢在此时对他动手。群众惊掉了下巴,愣愣的看着周培公,周培公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这情形怎么看怎么怪异。
康熙唰的一声打开折扇,面上看不出喜怒。苏锦忍俊不禁,正待挖苦这个傻愣书生两句,忽然听见街角呼啦啦冲过来一群人,便回头去看,只见十几个家丁打扮的青年涌过来。
“你竟敢打大爷!”大汉总算反应过来,揉揉肿痛的脸部,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吆喝着他的打手们,“你们来的正好,给我收拾这几个刁民!”
打手们见管家吃亏,便一齐拥向周培公。锁儿迅速拉了周培公一把,踢倒一个打手,吼了他一声,“你待在这儿等着挨打吗?还不快走!”
周培公扶正歪掉的瓜皮帽,挺身而出与打手们纠缠,嘴中喊道:“锁儿姑娘你快走,这里交给在下来应付。”
魏东亭见形势危急,抱拳请示康熙,“主子,咱们要不要出手帮忙?”
“不慌。”康熙摇摇扇子,吐出两个字。魏东亭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
大汉背着手纵观全局,嘿嘿的笑了两声,“你们还想走?大爷带了十几号人来,你们跑得了吗?来呀,把这丫头和老头,连同这个穷小子一块儿给爷抓走!”
打手们动作更快了,眼看三人体力不支,正要被擒住,忽然一声大吼响起:“住手!”
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声,使得打手们的动作停了停。大汉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今天办个事儿,实在太不顺利了,回首正想给来人一个教训,却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官员,腰挎大刀,头戴花翎,身穿官袍,虎着一张脸立在那里。——原来是九门提督大人图海亲自来了。
大汉立时矮了一截,暗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卑躬屈膝的上前,谄媚道:“原来是图大人。您老今儿怎么有空出来巡视,不如小的请你喝杯茶?”
“原来是刘一贵大总管!”图海敷衍的抱拳回礼,“你怎么不好好呆在王府里,为王爷办事,却跑到天桥来胡闹来了?当真以为天桥是你刘家的地盘吗?!”说到最后一句,图海目眦欲裂,声音震耳欲聋,吓得刘一贵一个趔趄。
刘一贵忙稳住身形,赔笑道:“图大人有所不知,奴才是专门来叫他们还钱的,并非闹事。不信您可以叫他们来问问。”说着瞪向锁儿等人。
锁儿却没有看他,反而看向图海身后,叫了声:“阿娘!”
锁儿她娘是个利索的中年妇人,穿得朴素而整洁,正是她偷偷跑去衙门叫人的。听见女儿的呼唤,妇人忙上前与家人聚在一起。周培公看看左右,提步上前,抱拳道:“这位大人,在下周培公,可为大人解说解说。”
图海眼睛里闪过一道光亮,点点头,“请说。”
周培公便口齿清晰、有条不紊的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的明明白白。锁儿待他说完,补充道:“大人明鉴,民女一家从未借过他一个铜钱,是他搜刮民脂民膏,乡亲们都可作证。”天桥上讨生活的人都没有几个身家,平日里赚的铜板儿仅是糊口而已,哪里禁得住刘一贵的打劫行为,纷纷出言指责刘一贵,求图海为他们做主。
“众口铄金。”图海看向刘一贵,“既然民众要求,本官不得不为大家做主,刘大总管,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一贵讷讷不能言,给打手们使了个眼色,脚上生风,一溜烟跑了。一个官差上前问道:“大人,要不要追?”图海摆摆手示意不用,又对围观的人说:“大家散了吧!”
没有热闹可看,大家便四散而去,天桥又恢复了秩序,只剩下歪倒的豆腐摊和白花花的豆腐脑儿。锁儿一家人忙收拾摊子去了。
“培公老弟,”图海拉住周培公,这个称呼一出,不仅周培公怔了怔,连康熙三人都怔了怔,“你还记得和你一同上京的朱国治朱大人吗?”
康熙使了个眼色,三人便站在拐角处听图周二人谈话。
周培公恍然大悟,惊讶的看了看图海,“记得记得,当然记得。难道你就是朱大人口中所说的好兄弟图海大人?”
“正是在下。”图海抱拳,说道:“我受朱大人所托,一直在京城里寻找你,今日终于找到你了,来来,同我一起去府邸,朱大人正在等候你呢。”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周培公走。
“哎哎。”周培公连呼两声,“请大人稍等,在下将摊子收拾一番,再与大人前去。”
图海这才放开他,笑道:“是我太着急了,培公老弟请便。”
周培公抖抖衣裳,回到八仙桌前,收拾笔墨纸砚,方想起刚刚有人要测字,忙四处张望一番,不见康熙的人影,才捧着东西交给锁儿,请她照看一下,自己跟着图海离开。
这时候,康熙三人早已穿过正阳门,回皇宫去了。
乾清宫里,苏锦伺候康熙更衣,把配套的荷包挂上去,笑道:“皇上来这儿照照,今年内务府弄了些新花样,倒是以前没见过的。”说着引着康熙到了落地镜前。
康熙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和苏锦,微笑着弯下腰,便于她系脖子上的扣子,笑道:“你说不错就不错,朕只管穿就行,乾清宫里的内务交给你管着朕放心得很!”
“瞧皇上说的。”苏锦为他理理衣摆,“墨尔既要伺候皇上,还要管乾清宫的内务,却只领一份工钱,岂不是亏得很!”
康熙哈哈大笑,坐到椅子上,“照这么说来,你确实亏了,李德全,去把朕昨儿得的小玩意儿拿来,任你墨尔姑姑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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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也不去接那盒子,笑道:“皇上的东西都是我管着的,您有什么我还不知道?我别的不要,就要那根竹笛子,皇上您看成不?”
“成,成。”康熙指挥李德全把盒子递给苏锦,笑道:“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喜欢的,不值多少银子,你抱回去慢慢欣赏,朕全都给你。”
苏锦福了福身,“那墨尔先谢过皇上,太过贵重的我也不敢要,待会给皇上存在私库里便是。”
“说起私库,”康熙喝了一口茶,“你挑几样不打眼的好东西,朕一并赏给朱国治。马上他就要回云南了,朕得给他点东西压压惊。”
魏东亭已换了官服,走进来给康熙请安。康熙免了他的礼,问道:“图海那里交待好了?”
“禀皇上,图海大人已按您的吩咐,资助了周培公一些银子,就等科举开场了。”魏东亭赞叹道:“奴才看这周培公不仅见义勇为,还有真才实学。”
苏锦促狭一笑,“东亭还有一句没说。”其余两人都看向她,她接着笑道:“他还挺不自量力呢。他也不看看形势再动手,差点把局面弄得不可收拾。”要不是他那一巴掌甩过去,还捅不了马蜂窝。
魏东亭有些尴尬,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却见梁九功在门口一闪,忙道:“皇上,奴才去问问。”康熙颔首,他便跑出去了。
不过片刻,魏东亭回来,包子脸上浓眉紧蹙,显得十分忧虑。环视一圈,见殿内都是心腹,才低声说道:“今儿个皇上不在,吴应熊抱了盆花儿去慈宁宫,据说逗留了一个时辰呢,老祖宗本来要留饭的,吴应熊推辞不受。”
康熙眼尾一挑,表情却很平静,显然一点不惊讶,“朕知道了,还有吗?”
魏东亭走近两步,声音低不可闻,“养心殿总管太监黄敬,这几天晚上把平南王、靖南王与和硕公主府跑了个遍。情报上说,黄敬似乎与朱三太子有关系。”吴应熊是和硕额驸,住在公主府邸。
康熙啪的一声把杯子搁下,“朱三太子?哼哼,看来黄敬还念着他的老主子呢。吩咐下去,今晚秘密逮捕黄敬,朕要他把知道的东西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