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端午节,扬州的信件就送到皇宫里,信件中说苏麻已有孕两月,可真是个大好消息。苏锦想为未出生的侄子准备礼物,不拘价值,只凭心意。苏麻小两口上无公婆坐镇,下无兄弟姐妹帮衬,虽说日子自在、不受拘束,可一旦有事,也没有个帮助之人。料想苏麻孕期中不便动针线,苏锦就偷空儿缝制小衣服,预备下次送到扬州。
康熙去上了早朝,苏锦无事可做,便搬了针线筐,坐在窗户下,绣婴儿穿的大红肚兜。刚绣完胖娃娃手中的金鲤鱼,殿外忽然传来宫人的嬉笑声,苏锦奇怪的朝外望两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搁下银针,拍拍衣服上的线头,出门去看。乾清宫的宫人向来循规蹈矩,不至于无故大声喧哗。
苏锦走到天井中,说说笑笑的宫人们立刻就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福身,“姑姑好。”
“你们在说什么呢?”苏锦笑问,“说出来让我也乐乐?”只要宫人们办好了差事,苏锦就不会苛责他们。深宫生活枯燥,还不允许这些花儿一样的姑娘,在闲暇之余寻些乐趣吗?她自己也是个爱找乐子的人。
圆脸儿的绿衣站出来,笑着说道:“禀姑姑,奴才们是在笑虹影呢。姑姑,您看。”说着朝琉璃瓦上一指,那里站着一只得意洋洋的鹦鹉,可不正是虹影么?
自从知道皇帝喜欢鹦鹉以来,后宫里的许多娘娘都抛弃猫狗,争先恐后的饲养鹦鹉,几乎达到了人手一只。就连皇后赫舍里氏都不能免俗。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们的目的,乃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啊!
“虹影,快下来。”苏锦招招手。虹影作为皇帝的宠物,性子倨傲,只将康熙和苏锦看在眼里,其他人它高兴就逗,不高兴就不理睬,宫妃们没少受它的白眼。好在它还算懂事,没有惹出什么麻烦,康熙乐得宠它。
虹影小眼睛机灵一动,停下梳理羽毛,垂头啄起一朵粉红的花朵,展开美丽的翅膀,斜飞下来,直直落在苏锦抬起的手臂上。
将花朵放进苏锦的掌心,虹影的眼珠似乎带了讨好,语气谄媚:“鲜花送美人。”
苏锦拿起花儿,这是一朵粉色的“贵妃插翠”,今晨刚盛开,还带着晶莹的露珠儿,极为美丽。
“姑姑,这花儿好看,不如让奴才帮你簪上吧?”红裳笑着说,“原来虹影摘花儿是想送给姑姑的。”这鹦鹉聪明得不像个鸟儿,怪不得皇上喜欢。
虹影绕着苏锦转圈,兴奋的起哄,“戴上,戴上,好看。”
苏锦点头,红裳忙接过花簪在苏锦鬓边,苏锦抬手摸了摸,笑斥道:“小家伙,可不能再偷花儿了。若是皇后娘娘问起来,我就把你交给她处置!”皇后喜欢牡丹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虹影收拢了翅膀,脖子一缩,连忙保证,“不偷啦,不偷啦。”动物直觉灵敏,不知是什么原因,虹影很惧怕“和蔼可亲”的皇后,说起她来就怵得很。
康熙同时召三藩入京觐见,本是设下了鸿门宴,欲效仿赵匡胤席前夺兵。三藩之中,平西王实力最强,兵力最多。吴三桂不进京,康熙有所顾忌,便不能顺利夺兵。当收到吴三桂称病不来的消息,康熙的计划只能搁置下来。
三藩势力庞大,比起鳌拜来,更加难缠,更加棘手,他却是不可能一举成功。不过,他年岁尚轻,就不信磨不过几个老家伙!想到这里,他热得发烫的头脑渐渐冷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愤懑。
憋着一肚子的气儿,康熙接见了代父行礼的吴应熊,康熙的目光明明灭灭,暗道:比起耿精忠和尚可喜的两个儿子,吴三桂的独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呀!吴应熊抬头的时候,只见高坐上首的帝王和颜悦色,看不出一丝情绪。康熙赏了银子又赐药,下诏安慰“生病”的吴三桂,等吴应熊感激涕零的离开之后,康熙越发觉得心火上升。
回到乾清宫,天子掩饰得很好,还让苏锦重新把门槛儿安上。苏锦度其颜色,询问的望了眼魏东亭,魏东亭苦脸耸眉,苏锦便知道天子是在暗中生气呢。
“皇上请用茶。”苏锦泡了杯菊花茶,送到康熙面前。
康熙揭开茶碗,白色的小菊花在茶水中盛开、漂浮,抬头瞧了眼苏锦,笑道:“所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你头上的牡丹花儿倒是好看。你若是喜欢牡丹花,朕让内务府给你送几盆来。”
苏锦若无所觉的浅笑,一点也不谦虚的接受,“那墨尔谢过皇上恩典啦。”康熙爷,您这事在隐晦的调戏姑娘家么?
李德全在门外道:“启禀皇上,明珠大人求见。”
“宣。”康熙饮口茶,压下火气。
明珠已留了两撇小胡子,规规矩矩的垂头进殿,甩甩马蹄袖,“奴才明珠给皇上请安。”
“起吧。”康熙对苏锦使个眼色,苏锦福身行礼,带了人离开。
明珠抬起头来,目光仍不敢直视康熙,说道:“皇上,奴才认为朱国治弹劾吴三桂,正是撤藩的契机,皇上何不抓住这件事做做文章?”
康熙看他一眼,笑了笑,“你说的对,可是也看见了大臣们的态度,他们怕激怒吴三桂呀。”康熙把玩着玉扳指,嗤笑道:“满朝文武谁没收过吴三桂的好处呢?朝廷年年拨两千万银子给三藩,却养肥了他们的狼子野心。”
“可是……一旦朱国治获罪,吴三桂岂不更加嚣张?”明珠道。
康熙站起来,沉声道:“所以,朕要你尽可能保住朱国治!朕虽不能立即撤藩,但不是认人拿捏、威胁的软柿子!此次平南王、靖南王进京,朕要好好杀杀他们的气焰。”
“皇上想怎么做?”明珠问道。
康熙回头问道:“俄罗斯使臣还在京吗?”
“回皇上,戈尔尼正在驿馆住着呢。”明珠八面玲珑,这些小事自然知道。
康熙掐指一算,三藩今日到京,“正好!明儿个,朕召见三个藩王,你把戈尔尼带到殿外候着,看朕的眼色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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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阳光灿烂。
李德全指挥着几个侍卫搬着三个竹筐进宫,苏锦忙迎出去,“这是做什么呢?”又招呼了几个小太监,“你们去帮把手。”
李德全甩甩拂尘,抹了把热汗,“这是平南王和靖南王从南边带来献给皇上的水果。”
苏锦掀开盖子一看,可不是嘛,筐里全装的黄橙橙的、个大气香的菠萝。随手提起一个看了看,丢给李德全,“让人把皮儿削了,待会儿给大家尝尝鲜。”
李德全手忙脚乱的去接,手被刺儿扎的生疼,“姑姑,这是什么水果啊?”
“这是菠萝。”苏锦擦擦手,“削了皮,弄些盐开水泡一泡,味儿更好。你喜欢就带几个回去,这东西在南方常见得很,就北方看着稀奇而已。”
“那多谢姑姑啦。”李德全打了个千,笑呵呵的下去办事了。
苏锦正欲转身回殿,便见墙角明黄袍子一闪,是康熙回宫了。连忙朝皇帝福了福身,“皇上,您回来了。今儿可还顺利?”
康熙边走边道:“要说顺利,也不太顺利;要说不顺利,倒也有些顺利。”
苏锦迷糊道:“皇上打的什么禅语,我怎么听不懂呢?”
康熙指了指魏东亭,“你来给墨尔解释一下,省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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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苏锦恍然大悟,却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东亭呀,俄罗斯使臣长什么样子?”国家大事还是留给康熙去烦恼吧,她比较好奇三百年前的俄罗斯。
“嗨,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魏东亭以一种鄙视的语气说道:“不过,他的头发是黄色的,眼睛是天空的蓝色,鼻梁尖尖的往上戳,长得忒难看!说起咱们的话来,也不阴不阳,咬字不清。”
苏锦扑哧一笑,“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挺好奇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外国人呢。”最后一句话绝对是违心之语。
魏东亭一脸可惜,“戈尔尼已被遣送出境了。”你想看也没机会。
康熙听他们说了半天闲话,这会儿才开口,“墨尔,给朕更衣,朕要去刑部瞧瞧朱国治,那儿还有一个更扎手的呢!”
“哎。”苏锦应了一声,忙开了皇帝的衣柜,找出一身常服给康熙换上。
魏东亭偷空喝了口茶,见康熙出来,忙迎上去,拱手笑道:“皇上,听说藩王们带了些稀罕水果进京,您赏奴才一些呗?”
康熙横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默默的装起乌龟,“你喜欢,让墨尔给你拿吧。朕又不是不赏你,用得着你舔着脸来要?”
魏东亭抓抓脑袋,喃喃道:“奴才还不是听说菠萝的味道好么?”
“还不快跟上!”康熙大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