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长长的山道, 尽头便是昨夜三人一同走过的大路。只不过昨天,这里还是那般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长街,如今看上去却莫名透着一股难以形容死寂与萧条。
昨夜还热闹不已的戏台如今依旧站立在青石板路的两边,可上面早已寂静无人, 台下更是空荡荡的一片。
只是偶尔, 能够在某些戏台的角落, 看到一些一动不动,面容死板的傀儡人偶倚在破旧的箱笼上, 也知道是昨夜那戏班子的人太过匆忙忘收走, 还是按照惯例这等破旧之物并需额外收拾。
时间太早,周遭寂静无人。
这条长街, 这戏台子依稀还是昨日模样, 只不过失去夜色遮掩,完全失去了昨夜那喧嚣到近乎迷幻的流光溢彩。
季雪庭走在石板路上, 目光若有所思落在路边。他所过的每一处戏台子都显得颜色暗淡, 格外破旧,甚至就连那些傀儡,那些散落的具, 也像是在这里日晒雨淋许久一般, 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他的脚步惯来轻巧, 可此时时刻这座城是这般静, 静得他的脚步声似乎都能激起阵阵空洞的回声。
由自主的,季雪庭体内阵法缓缓运转, 自发戒备起来。一旦这样凝神,便觉得身后那人的存在感愈发强烈起来。
孱弱,平凡,稍稍在红尘中磋磨一段时日便会消散的凡人的气息, 早在山魈洞里将那个少年救下来时候季雪庭便已经细细探查过宴珂的身份。后更是有意无意,明里暗里地再三确认过。
那确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然而……
季雪庭忽的放慢脚步,偏头往身后看一眼。
宴珂正直勾勾地望着他,猝及防间对上季雪庭视线,顿时就像是连呼吸都忘记了一般,整个人瞬间卡在原地,连耳朵尖都红。
季雪庭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去,问道:“这街一旦无人,倒显得很是诡异,怕吗?怕的话,我牵着走?”
“雪庭哥,我……我……”
宴珂瞬间傻了。
“咳咳咳咳——”
宴珂身后的鲁仁以手掩面,发出一阵格外生硬的咳嗽。
季雪庭脸上笑容不变,只当没听见。
无人知道此时此刻,他正细细体会着身体中一丝细微的悸动——
怦怦。
怦怦。
怦怦。
当真是小鹿乱撞,心跳如擂。
只不过,季雪庭如今这具躯体过一具人为雕琢而成的灵偶,胸口一片冷寂早已千年,这般热烈的情绪与反应压根就可能属于他,是从面前那人身上传来的。
过一夜的功夫,他却忽然可以隐隐察觉到宴珂心中情丝……
这就有点……奇怪了。
季雪庭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但并未表现出来。
在另一边,宴珂呆在那,明明已经欢喜得快要傻掉,可面对季雪庭的提议,竟然还是僵硬地摇摇头。
“用麻烦了。”
他小声道。
季雪庭刚收手,便觉得一片刺骨哀恸自心头荡起涟漪。
隐隐作痛下,季雪庭险些变脸色,看着宴珂的眼神顿时也变得复杂起来。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过是稍稍试探而已,这少年人心中却不知道想些什么,这般哀痛自苦,情绪强烈到甚至连只是隐有所觉的季雪庭都觉得有些受。
如此这般,季雪庭懒得纠缠,干干脆脆直接一把拽住宴珂。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就是带着走回去而已,别想那么多。”
他本以为宴珂先前那般哀伤,也许会挣开他的手也说不定,没想到他这边刚握住宴珂,后者立刻便死死反握住他手掌,力气大得简直像是怕季雪庭会直接从他面前溜走一般。
“咳咳咳——”
鲁仁忽然又在他们身后干咳。
季雪庭回头:“鲁仙友,可是青州灵气太过稀薄,伤了的根基?我那边还带着些丹药,等回城主府便找来给服下吧?”
鲁仁的咳嗽顿时停。
季雪庭笑笑,转头牵着宴珂的手,与他一同走过寂静无人的长街。
天地俱静,有那么一瞬,此方世界中仿佛就只剩下季雪庭还有与他执手的那位少年。
也许是因为久违地从身侧少年那里知到了人类鲜活的情绪,季雪庭脑海中倏的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
好似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强行按捺住胸口近乎满溢出来欢喜,涨红脸,任由一个人牵着自己的手,走过一段路。
奇妙的是,时隔千年,季雪庭却发现当时两人同行的那段路究竟是哪里,自己又为何与那人牵手,竟然早已想不起来了。反倒是少年懵懂酸涩的小小心思,反倒是异常清晰。
只希望当时那段路能长一点……长到他与那人能够执手一直走下去,直至白头。
就是早已记得,那段路的尽头,究竟又是谁率先放开谁的手。
……
莫名的,季雪庭心头又是微微一痛——这倒是身侧那少年情愫所致了。
季雪庭连忙束神运功,去胸口那隐痛,再一抬头,三人已到了瀛城城主府前。
季雪庭另一只手上还提着血淋淋的伥鬼头颅,守门的兵甲看到他这幅模样也是吓一跳,紧张中,差点儿对他刀剑相向。季雪庭连忙抹去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将注意力放到这正事上来。
也是凑巧,他正打算解释,城主府大门内已经跑出个山羊胡子的老管家来,见到季雪庭三人好似看到了救星,连忙呵开守门人,将他们请入门来。
“唉哟,季仙长,鲁仙长,们可算是回来了!城主他老人家都已经等们等一整夜!们要是再回来,他可能都要点兵去救人了——哎哟,仙长,手中这玩意是——”
正说着,老管家眼睛一瞥,也看见那颗伥鬼头颅,险些跌倒在地。
“哦,这个啊,是个妖怪,我正要拿给们城主去看呢?”
见那老头花容失色,季雪庭摸了摸鼻子,抬起手中之物在半空中晃晃,然后心平气和地解释。
……
片刻之后,季雪庭抱着剑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韩瑛的书房之中。
桌上摆着那颗鬼头,已经被胆子大的侍从将碍事的血污一概擦拭干净,再用乌木托盘盛着才放到了韩瑛勉强。
只不过即便是经过这般修饰,那颗头颅看上去依旧显得扭曲痛苦,十分渗人。
韩瑛的胳膊上还缠着绑带,大抵是因为受伤后又一夜未睡,此时的模样看上去也十分惨淡。
他疲倦的目光在伥鬼的头颅上停留片刻,作为常年猎妖人,他自然是不会畏惧这等妖怪残骸,然而,此时此刻他看着伥鬼的头,周身气息却比先前在城门外遭遇失控的那只妖兽还糟糕。
“山神庙?是说,它一直盘踞在山神庙中?!设下困城之局的难道就是它?”
“我并不知道它先前究竟窝在哪里,更不知道它占据山神庙,以幻觉和傀儡为凭依袭击我们又是怎么一回事。”季雪庭一手托腮,一手在剑鞘上曲指轻弹下,“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燕燕啊,这用来护城的剑气好像有点不太灵光啊。”
然的话,也至于让这样凶恶狠毒,修炼已久的妖魔竟然进城。
听到这句话,韩瑛无意识地握紧自己腰侧空荡荡的剑鞘,稍一用力,先前受伤的那只胳膊瞬间又渗出了血。
“这可能。”他一字一句缓缓,“我的剑作为城基,整座城便都在我的剑意范围之下,阵法城防,皆可依我意驱动。若是真的有妖魔潜入,我立时便可察觉!“
“哦,那恐怕其中还有别的关窍,我尚未查明。”
季雪庭听闻,垂下眼眸。
听到这一声低语,韩瑛忽然转头望向他。
“怀疑我?”
他忽然问道。
季雪庭一怔,随即在脸上堆起了惯用的和煦诚恳:“当然不会,可是不平剑韩瑛,为了这座城甚至愿意封剑的韩瑛——”
“怀疑我。”
韩瑛直直看着季雪庭,将方才那句话又重复一遍。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话语里再有任何疑问。
季雪庭打个哈哈,心中暗暗叫苦,二十年不见,他明明觉得面前这位早已磨平一身棱角变得圆滑沉稳了许多,却不想到了这时候,偏偏又显出了当年那副莽直的性情来。
“这个嘛,想多,我其实……”
季雪庭打个哈哈正要转移话题,立刻韩瑛偏又一次打断了他:“二十年前,带我游历人间,教我理,我记得那时你常跟我说,这人世间的尔虞我诈,虚与委蛇当真是十分可笑又无聊。”
韩瑛说到此处,猛然先前一步,直逼季雪庭。
“怎么,这才二十年,我间竟然也落得那么无趣的地步吗?”
事已至此,季雪庭自然也无法再糊弄过去。
他换了个姿势,正襟危坐,面向韩瑛。
“没错,我前倒确实觉得十分可疑,”季雪庭老老实实地说,“尤其是等我进城,又夜探了山神庙后,就愈发觉得身上迷雾重重。毕竟,以你的阅历和聪明,应该不知道,放任瀛城众人如此大张旗鼓地祭拜一个空神,很有可能会引来邪物侵位。这般爱护青州百姓,一方面又放任这事情发生,唔,燕燕,自己说,这件事情是不是很矛盾?”
“我……”
“且,将瀛山关系重大,其内更有可以抽取青州大半灵气的封印禁制,若是我记得没错,天界早已下谕,许凡人擅闯瀛山。当然,这事年代久远,如今确实也没有什么人知道,天界看着好像也是关心,但……既是要建城,为何偏偏就要将这座城建在瀛山脚下?并非那等通仙务的凡夫俗子,早该知道,瀛山无神,可你偏偏要在瀛城之内还设一座山神庙?这其中许多事情,确实叫我想不通,即便是怀疑,其实也挺自然的,是吗?燕燕。”
季雪庭说罢,便诚心实意地望向韩瑛,只等他开口解释。
可那韩瑛却只是静静与他对望,沉默良久。
季雪庭就那样看着韩瑛那双早已复当年清澈的眼睛中一点点燃起了怒火。
“季大哥,还记得,当初是怎么教我的吗?”
他一字一句,轻声问道。
“是你跟我说的,大丈夫为人处世,当为任侠 ”
季雪庭由一怔。
韩瑛喃喃:“任,为身所恶,成人之所急。”顿了顿,他忽然又道,“还说过,当循圣人言,摩顶放踵,以利天下。”
“还有……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诺必诚。”
“爱其躯,赴士厄困。”
季雪庭轻声替他说完。
随后他怔怔望向韩瑛如今疲惫消瘦苍老的面颊,叹了一口气:“是啊,确实是我跟说的。”
只不过,他当年那般教导,纯粹是因为年少轻狂的韩瑛行事极端,剑走偏锋,好听点是少年锐意,难听点真真就是无法无天。
韩家少主的性子太过桀骜,季雪庭与他相伴那几年,也由头痛,心知以韩瑛这性格日后恐怕会惹出大祸。
……毕竟,在三千年前,也曾经有个金尊玉贵的少年,仗着自己身份尊贵,行事管不顾又无人压制,最后落得那般凄惨收场。
出于一点复杂微妙的私心,季雪庭便捏着鼻子,刻意将些人世间流传的大道理一股脑灌输给韩瑛,倒也求韩瑛真的盖头换面变个迂腐佬儿,只求他在做事时稍稍顾忌一些,至于太过于出格。这样一来,也算是成全了他们这段哥哥弟弟的情谊。
季雪庭压根没有想到,当年那般凶狠莽撞的少年,竟然还真的把那些大道理一字漏地听到心里去了,且……而且还为了自己后一生的准则。
“季大哥,知道我为什么留在这鸟拉屎的鬼地方吗?”韩瑛见季雪庭脸色复杂,忽而惨淡一笑,“因为我在这里看到了人间炼狱。这里没有灵气,神佛至,百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曾见青州贫民为避山中妖魔,每个旬日便抽签将村中小儿绑在荒野任由那些鬼怪啃食,只求能得到那么十天半个日的安宁。抽签那日,哭声震天。我还曾见一家老小,上下二十余日,前一日还挤出家中最后一点粗粮招待我这个过路之人,只求我能护他家唯一的小女儿能够平安逃出青州,可不过一日而已,等我送那姑娘再回去时,那一家子人竟然早已沦为满地白骨,为了妖魔口粮……此等惨事,在青州上下,比比皆是。”
“所以你便动了恻隐心,决定替上天护着这群百姓。”
“并非恻隐,是为侠心。既然此地天管,地不管,那就由我韩瑛来管。”
韩瑛直视着季雪庭,因为过度疲劳而凹陷在眼眶里的眼睛在这一刻却像是倏然点燃光。
“瀛山内有禁制不可擅入,可这里自有天堑,以其为依建城而居,这里便比青州其余任何一地都更加安全。既然如此,我为何可在此建城?”
“青州困苦,这些人困苦难捱,无非就是需个木雕石偶寄托那等虚无缥缈的念想,那么,我就给他们这个念想好,空神位算什么,邪神算什么,有我韩瑛在,一切皆由我承担!”
季雪庭听得韩瑛一番剖白,登时能在原地。两人目相对,房间里一阵寂静。
这般对峙片刻,季雪庭忽然真心实意地微笑起来。
“我先前还以为改了性子,但现在想来,竟然还是那股狗脾气啊。”
他这一笑,反倒让韩瑛有些恍神,显然是不曾料想季雪庭会是这样反应。
“季大哥?前说你已飞升成仙,我还以为听到我这些话……”
“啊,这个啊,那倒确实,什么天道管你来管类的话若是落到别的仙人耳中,确实太好。”季雪庭挠挠后脑勺,笑,只不过随即他望向韩瑛的眼神,却渐渐变得郑重又温柔起来。
“过,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子很好。”
此话一出,韩瑛眼眶竟然隐隐有些发热。
有那么一刹那,面前场景竟然与二十年前两人亦师亦友结伴游历天下时的一幕幕重叠起来,恍若时光倒流,回到从前。
只不过,韩瑛毕竟再是二十年前的韩瑛,哪怕心神震动,也立刻就回过神来。
他看着面前季雪庭,在想想他先前那明显有些奇怪的言行举止,身体猛然僵住。
“季大哥,其实压根就未曾怀疑过我,对吗?”
他声音微哑,沉声问道。
季雪庭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腰侧的凌霜剑,脸色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是的,我没有怀疑过。”他说,“我怀疑的是稚春。”
“……”
韩瑛的瞳孔猛然缩紧,他望着季雪庭,看上去好像忽然听不懂后者的话。
可季雪庭还是当着他的面一字一句冷淡地说完自己的话。
“为瀛城设下困城之局的妖魔,么就是他,么就是与他细细相关。”
“可能!”
韩瑛失声叫道。
比起先前误以为是自己被季雪庭怀疑时,此时的韩瑛显然已经失去方寸。季雪庭只瞥了他胳膊一眼,就可以看到绷带上的血污又弥漫开来了。
“稚春自小养在我身边,若不是我强行让他到瀛城来,他如今应该……应该还在韩家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且他心智不全,痴症愈重,他根本不可能与妖魔相关!”
季雪庭在说出自己想法时候便已猜到韩瑛信,但如今看着韩瑛这般模样,再想起二十年前三人相伴的那段时光,也有些难言的黯然。
他从怀中掏出了先前在青州荒野第一次遭遇猖神时捡到的那枚通行令牌,将其掷在桌上,与那伥鬼的头颅并排置。
他将那一夜事告知韩瑛,轻声:“……这枚通行令牌的雕纹之间,隐有特殊的黑色污迹,我先前也曾以为是在荒村小院沾到的泥土,但那天见到了稚春那般认真地修复那一只青州傀,我便忽然意识到,那并非污泥,是稚春日日与傀儡相伴,操控青州傀用的染黑丝线上的染料沾到了他的指尖。他心智不全,便是有人照料,也很难做到完全净手,平日里使用这枚通行令牌时,难免会将染料沾到上面。当然,这些解释其实都很多余,一看到这枚令牌,应当就能看出来,他是韩稚春的,是吗?”
韩瑛站在那里,脸色煞白。
他没有否认。
季雪庭便也继续说了下去:“除此外,我昨夜上山之时曾遇到了一折诡异的傀儡戏,刻意将这瀛城中妖魔与当年青州民囚禁神兽虹行事联系到一起。可是,看看它——”
他指指桌上那只伥鬼的头颅。
“既然虹行已经被青州民囚于瀛山,它又去哪里找到这只伥鬼来袭击我?知道,伥鬼这稀罕玩意可是很贵的,它总不可能自己跑到这灵气匮乏,鸟拉屎的瀛山找死吧?所以那一夜我遇到的傀儡戏纯粹就是有人在搞鬼,好巧巧,那搞鬼用的傀儡还偏偏是某人赶工之下新做的,法力被撤去时,我去检查了一下那些傀儡,衣服上也小心,沾染上些许墨迹。燕燕,说巧巧,那用来画傀儡的彩墨中,我竟然闻到了一股苏合香的味道。”
听到这里,韩瑛身形一晃,已是站立稳。
“季大哥,别说,我求……这可能,这可能跟稚春有关……”
愿意仗剑庇护一州百姓的大剑侠,大英雄,在这一刻发声时,声音甚至是卑微的。
男人脸色难看,乎像是个死人,看上去无比可怜。
然而与他有着那般深厚旧日情谊的季雪庭,却还是无比冷静地说下去。
“韩稚春因为心智不全,脾气一旦上来了便难以控制自己,所以自从他到了身边后,便在他日常所用之物上都掺上可以安定情绪,温养心脉的香药。出生韩家,用的都是极为贵重罕见物,全天下可能也只有,舍得将价值千金的苏合香掺在墨中任由自己的弟弟取用了。至于他……他自从到了身边,所用之物无一精,无一经你手,所以,恐怕他只会觉得,全天下的彩墨中,都有这股沁人心脾,经久去的香气……”
“可能……”
韩瑛以手掩面,喃喃。
季雪庭看着韩瑛,眼眸低垂,掩去眼底神色。
“既然你还是不相信,如干脆让稚春到我们面前来解释一番可好。”
说完,季雪庭轻轻拍拍手。
然后他望向门外,沉声道:“韩稚春,可有什么想说的?”
话音一落,韩瑛房门便被人“嘎吱”推开。
一个消瘦苍白的中年男子神情恍惚地站在门外,知道已经在那里听了多久。
“稚春!”
见到稚春,韩瑛再难控制情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乎是撕心裂肺地吼道,只想着韩稚春能够给出一个解释,一个可以让他信服的解释。
韩稚春却只是怔怔站在原地,那种痴傻之人特有的天真稚气依旧残留在他的脸上。
他转过头来,望着韩瑛,忽然间,像是做错事情饱受惊吓的孩童一般,红了眼眶,流下两行眼泪。
“对不起,小春错,小春错——“
他嗫嚅着,显是十分惧怕如此惊怒的韩瑛。
然后……
转瞬之间,无数疯狂舞动的黑丝自他身上蔓生出。
糟糕!
季雪庭眼皮一跳,凌苍剑一跃起刺向那已然现形的“猖神”。
他的反应可谓可,然而还是晚一步,凌苍剑剑光掠到之前的刹那,那些黑丝已经倏然展开,随后,它便化为一阵狂风,朝着门外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