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爱恋地瓜。

青蛙相中了大疥蛤蟆。

瘸驴拉动破磨。

馊泔水涌进了没有盖子的烂钢融锅……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绝配，但相比之下，还是远远不如坏三和侯欣的组合更佳完美。

坏三金世宏，生就了一肚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坏水。

侯欣的歹毒则足以令天下的小人汗颜。

现在他俩正坐在平安里的一家小酒馆里举杯相庆，既为了陈辉的死，也为了即将开始的崭新事业。他俩儿还互相吹捧着对方，都已经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作为西城贩毒集团的二把手，侯欣不仅掌管着人、财、物，而且手里还牢牢掌握着一张经营多年的“四号”销售网络。更可贵的是刚从周庆那收回来的三公斤“四号”，也正好落在了他的手里。这一切，就像是小偷来管理仓库一样来的得心应手。

坏三金世宏原本也是个大人物，他曾经多次参与越境贩毒，是京州几大贩毒团伙的主要供货经纪人。在早先的时候，他还一度接手了京州老杜的地盘和兄弟，也搞过一阵子的批零兼卖。但大宗贩运的丰厚利润很快就让他放弃了天天都要提心吊胆的零散贩卖。既便如此，他现在从南城拉出几个人来给侯欣，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到那个时候，他组织供应，侯欣撒网销售，财源滚滚的日子必定指日可待。

美妙的设想，使得杯子里的二锅头犹赛琼浆，坏三的脸上早就现出了磨刀霍霍的兴奋劲。

“老二，眼前的关键问题就是赶紧把那批货给出手变现，然后咱哥俩儿一块再杀趟云南！”

侯欣吱咂有声地抿了一口酒，然后又挤眉弄眼地把酒咽进了嗓子眼儿里。

“我说三儿，销售这一块根本都不是你操心的事，你只要把南城那帮散户给我集合集合，另外再算计好重新进货的线路，我们就万事OK了！”

“那咱们分头准备，说干就干！”

听到了坏三的表白，侯欣煞有介事地摆了摆手。

“我已经联系好了一个天津客户要一公斤，剩下的这些，西城的几个老户一分就没了，也就是一个礼拜的事！”

两个新搭档再一次举杯相庆。

正在这时，侯欣的手机响起了短消息的提示音，侯欣低下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有些慌乱地把手机递给了金世宏。

坏三看了以后，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面写的是：

姓侯的，老子三天之内取你狗命！

落款是后来又补发过来的，只有三个字：

白脸儿。

***

这是一个重新洗牌的时代。

京州缉毒处换了新的掌门。西城的毒贩又有了新的老大。高高在上的东城贩毒集团，也走马上任来了一位新的女CEO。

12月15日的上午，大案队和缉毒处分别收到了这个线索。天威集团也通过多种渠道正在向外发布消息，称天威京州公司一周前所发生的毒品问题，纯属前负责人的个人行为，与天威集团无关。目前，天威集团已经撤销了周庆京州公司总经理的职务，另由深圳方面派员接替。

虽然大案队按照上级指示，已经把警力从原先的一个重案组增加到了六个，但周钢还是决定自己单独去会一会这个陈紫竹。从鼓楼大街拐上东二环，周钢一路上都在反复思考着自己的新部署。大案队现在的策略是外松内紧引蛇出洞，有一百多名经验丰富的刑警队员已经按照何局的那张重点分布图出发，不动声色地开始了监控。然而对手的反应也如此迅速，还是让周钢感到多少有些不安。这就像是一副重新洗过的牌，被庄家一门一门地发到了你的面前，虽然大家都是敢押大注的主儿，但没到翻牌亮底的那一刹那，就难说谁才是最终的赢家。

周钢夹着一只公文包才一走出电梯，就发现京广中心的第十八层已经被整个地装饰一新，没有了以往那种阴沉的感觉，已找不到了周庆时代的半点儿痕迹。周庆是一个崇尚权力的人，所以他在装饰上所选择的几乎都是厚重的色调，黑色的门、黑色的桌椅、黑色的真皮沙发、黑色的电脑，连他使用的地毯都是黑灰色的。现在这些，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周钢像个拨浪鼓一样左顾右盼着穿过了挂满明星海报的长走廊，踏进了标有“天威演艺”字样的新办公区。他摘下警帽挠了挠头顶，要不是前几天他曾经亲自带队搜查过这里，现在他还真会以为自己是走错门了。映入周钢眼帘的是鹅黄色的墙壁，草绿色的地毯，湛蓝色的办公家具和五颜六色的扶手椅，而且所有的沙发茶几也通通换成了奶白色。这让周钢的心里很不舒服，这哪还有半点儿黑社会的味道！

“请问您是派出所的吧？”

从办公区里面迎上来了一位淑女模样的文员，她面含微笑的问候让周钢的心里很不自在。

“你是新来的？”

“我是新来的陈总的文秘。”

“那正好，你带我去见陈总。”

周钢又把警帽扣在了头上，铁青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不太好看的笑容。

“要见陈总需要提前预约。”

周钢闻言，连那一点儿难看的笑容也不见了。

“我这可是公事，你赶紧给我叫去！”

望着淑女文秘转身而去的匆匆脚步，周钢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感觉自己正在扮演着一个不速之客的角色。好在这位淑女文秘很快就转了回来，在她的身后还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位面容姣好却目光冰冷的女人。

这个冷美人让周钢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因为从表情上看，他们几乎可以说是同一种类型的人，他的脸色常年铁青，而那个女人的眼睛里就好像是结了一块冰。

果然，那个文秘为他们做了引荐之后，这位被称作陈总的冷美人，立马就向他抛出了一句冰凉的话。

“你上这来干嘛？”

“我是来查户口的，请你们配合一下。”

“有没搞错，你居然跑到写字楼里来查户口?”

陈紫竹的脸上从冷若冰霜到大吃一惊，不停地变换着表情，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将信将疑的笑容。

“你们这家公司前不久刚刚发生了参与贩毒的事，主犯周庆畏罪潜逃，因此即便你们换了管事儿的，也仍然是治安管理的重点单位，所以我们这是对你们进行正常的检查，请你配合！”

配合的意思就是服从，是一种主与次、从与属的关系，配合的一方一般都只能被动地接受，而没有任何选择。周钢义正言辞的告诫，让陈紫竹又迅速地恢复了冰凉的面孔。

“那好吧，我配合你，我这就叫公司的法律顾问过来和你接洽。”

“你谁也别找，我就跟你谈！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核实一下你们这里新员工的身份，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周钢的脸色也相应变回了很重的铁青色。

“那你能先让我看一下你的证件吗？”

较量的双方正在不温不火地使着暗劲。陈紫竹的文秘叫阿芳，现在阿芳已经按照陈紫竹的吩咐给周钢沏上了一杯茶，茶沏在玻璃杯里，里面的几片绿茶很不安分地上下翻动着。周钢望了一眼这杯淡得几乎没有颜色的茶，又把如炬的目光锁住了这个冰冷的女人。

“其实，我不是派出所的。”

周钢掏出了自己的证件，并把封皮上烫银的“京州刑警”字样呈现在了陈紫竹的眼前。

“我是刑警队的！”

“又有什么两样？”

“对于守法公民的确没有什么不同，但对于那些违法犯罪的人，就大不一样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

陈紫竹又现出了默然的冷笑。

“我们当然是守法公民，更是受法律保护的正当商人。至于周庆，他个人的行为并不能代表这家公司。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不想等我们的律师，那就留下E-mail，我们会把新员工的资料发给你们，难道这还不行吗？”

陈紫竹讲完了这句话就移开了目光，并且连续抬手腕看表，显然这位新主人已经很不想再继续这次尴尬的交谈了。

“那好吧，不过今晚之前，我们要是没有收到E-mail的话，明天我就还得过来麻烦你！”

周钢回敬了陈紫竹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笑，然后就起身告辞，大踏步地走出了这个五颜六色的让他十分不愉快的地方。

陈紫竹没有送他，因为她不喜欢铁青面孔的男人。既不喜欢，更不愿意在彼此之间留下太深的印象。这世界上有两种人是一辈子也不愿见面互诉心声的，就像是警察和贼，因为他们是天生的冤家。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公司的法律顾问终于赶了过来，京州的交通拥堵已经使所有的急事都变成了不太可能。陈紫竹让这位周庆时期留下来的签约律师立即修改所有的员工资料，既要达到真实可信，又要做得天衣无缝，而且必须把那些不宜暴露的东西从记录中删去。交代完发E-mail的事以后已经过了中午，陈紫竹早已经对这个空洞的环境感到了厌烦，这也是她与周庆之间最大的差别。陈紫竹没有临窗遐想的习惯，因为至少还有两件火燎眉毛的急事要她去办。

她并不是一位真正的合法商人。

在六·二六计划当中，她是解决一切麻烦的执行者。

周庆的旧部都要除去。

京州的毒品市场也必须尽快统一。

六·二六计划是一个酝酿已久的大型替代计划，而事关成败的第一站就在京州。每年的六月二十六日是国际禁毒日，顾天威以此作为贩毒计划的代号意义深远。陈紫竹是老板身边形影不离比入幕之宾入得更深的亲信，她当然也要比其他的三位更加了解这位频现狼顾者的真实用心。

京州是顾天威的故乡。

二十八年前的这一天，这个身负要职的处级干部被小人陷害，屈打成招。那一年的顾天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只身一人背井离乡跑到了南方。他扛过麻包卖过血，艰难的处境一直困扰了他很多年，这也更加压缩和提纯了他对于这个城市的怨恨。

何云这个即将退休的警察，是他提前展开六·二六计划的一个主要原因，所以京州，理所当然是天威集团这次行动的第一站。其实事到如今，即便是没有何云的存在，他们的冰du狂潮迟早也是必然要席卷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