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鬼门关,就是长生天!”
二黑徐乐现在的心情是悠哉游哉,格外的爽。
他在八十年代练过摊,九十年代切过汇,进入新世纪又跟着周庆干起了贩毒的买卖。二黑徐乐曾经不止一次地感叹过命运和机遇对自己的垂青,这一次尤为强烈。
昨天他发现这个天赐的良机之时,已近晚间。他扒着羁押室的铁栏杆瞅见值班的女内勤打电话只叫了一份盒饭,而且使劲批评了饭菜的质量下降,还说全处的盒饭都不准备再从那家餐馆订了。后来,送餐的小伙计果真给她送来了一份质优价廉的盒饭,女内勤打发走了送饭的之后就开始大块朵颐,并且嘴里面还不时地发出“咕咕咕”的声响。仅凭此一点,对女人颇有研究的徐乐,就判断出了此刻的缉毒处是一座空营。于是二黑就隔着门喊了一声大姐我要拉屎。女内勤顿时火冒三丈,嘴里边嚼着饭让他憋着。二黑说是稀屎,实在是真憋不住,如果再不领他上厕所,他就只有把屎拉在门口了。女内勤被他烦得不行,只好放下盒饭拿了钥匙过来给他开门。缉毒处成立十几年了也没有发生过嫌疑人带着械具逃跑的事,所以女内勤从根儿上也就没有多想。可谁知她刚打开门,二黑徐乐一抬胳膊就套住了她的细脖子,并且用力把她的头撞在了墙犄角上。
二黑蹲下来在女内勤的身子上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手铐子的钥匙。正在这时,隔壁的羁押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令人十分讨厌的腔调。
“你这是弄啥?还不急忙救我哩!”
二黑扭过头,瞅见了鸡哥杨文户正在抻着脖子招呼自己。而且这位鸡哥还拼命弓起了一双鹤腿,就像是那种运动员起跑前所做的预备动作一样。二黑站起身溜达到了那个铁门跟前,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满脸愁苦的杨文户。
“你也想跑?”
“二黑,快开门中不?”
“不中,我不能放你走!”
杨文户闻言立对把脸挤出了一堆的褶子。
“我的黑哥,都这个关口了你还说笑,我求求你别戏耍咱了。”
二黑徐乐闻言,更加一本正经。
“没人跟你逗,我放了你,谁他妈来顶缸?”
说完了这句话,二黑就举起戴铐子的手向着里面的杨文户抱了个拳。
“辛苦你了!”
二黑徐乐抬脚就走,把呆若木鸡的杨文户扔在了缉毒处的羁押室里。
等他逃出了后海胡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二黑把两只手互相揣在衣袖里,用腿拦了辆出租车,一猛子就扎到了西郊农场。他在一个哥们儿家里锯了铐子又洗了个澡,然后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醒来后的二黑徐乐就开始琢磨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是不是应该尽早的去见周庆。要说这些年,他二黑徐乐倒也攒下了一笔吃穿不尽的财富,除了被缉毒处抓获时没收的那几张卡以外,真正的大钱基本上都还存在他老婆的手里。二黑曾经想到过远走高飞,带着全家人到国外的某个城市,重新开始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对此,他的老婆孩子也完全举双手赞同,但一说到真办时,他又总是以各种借口一拖再拖一直延误到了今天。而现在,他混成了个毫无疑问的通缉犯,再想出去不仅得多花几倍的钱,而且还要费尽周折,铤而走险。没有人出国是打算去艰苦朴素从零开始的,所以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他徐乐都依然还需要得到周庆的帮助。一想到这儿,才开心了一天的二黑徐乐,就再也乐不下去了。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连流氓也不能例外。
现在美元贬值,物价飞涨,这使得二黑没法按原来的计划提前退休了。所以思来想去,他只有拿着自己的命,再赌一把人生。
***
通胀,让所有的人都挺不容易。
除了贪官以外。
因为他们口袋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这种时候,就连日进斗金的温馨桑那浴老板冯军,也开始大呼“银根吃紧”而叫苦不迭。他的压力不仅是因为客源比以前少了,更主要的是由于他的桑拿浴里,一下子住进了多位白吃白喝白玩白拿还骂骂咧咧的人。
这让老鸭子冯军感到非常含糊,这帮流氓的吃喝拉撒一应费用都由他来买单不说,更为可气的是,他们还整天介嘟噜着脸挑三拣四地毫不领情。冯军感觉天昏地暗,这个心理阴影是从林青管他“借钱”时留下的,而现在这帮吃孙喝孙不谢孙者的头子,正是当初那个惹祸的根苗——荣卫。
这是一帮二十几岁很不讲江湖道义的家伙。头一天,面色惨白的荣卫领着两个操东北口音直眉瞪眼的小子住了进来,他们说要在他这里躲避几天江湖上的恩怨。紧接着在第二天晚间的时候,荣卫出去的工夫不大,就又领回来了两个来“避避风头”的朋友,其中一个面白如纸活像是个地狱里的无常,另一个虽然五大三粗,却一瘸一拐明显的带着红伤。“避风”在黑道上是一个不需过多解释的求助理由,通常不好拒绝,否则你就会毫无缘由地平添了一个仇家。现在的冯军除了打掉牙和血吞式的自个运气之外,就是又给这些冤家多开了一间包房,并且按时按点强颜欢笑着把上好的酒饭送到包房里面。
白脸儿的名字叫刘涛,由于过去总帮着陈辉跑事而认识了荣家哥俩儿,经过一来二去的接触,又和性情相投的老二荣卫成了不怎么隔心的朋友。白脸儿刘涛是江苏无锡人,而荣卫不仅长得眉清目秀并且也不太欺生,但他们之所以合得来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为他们的童年有着极其相似的经历。现在白脸儿的老板和救命恩人陈辉被警察给当场击毙了,而且最要命的是他已经不能再继续呆在西城,因为侯老二即便是收留了他,也保不齐哪天就又会把他再出卖给警方。他费了大半天的劲才联系上换了手机号码的荣卫,可谁知一见面他就感觉不对,虽然事先听说了荣卫的事,但他却想不到自己的好朋友竟然会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原先的那个荣卫似乎已经和他的耳朵一起死了。现在这个罩着一脸青气的帅哥,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具刚从歪脖树上解下来的僵尸。他要是不说不动还好,一说一动就成了一个活着的鬼。白脸儿刘涛被安排在和荣卫同一个房间休息,起初他还很欣喜,但荣卫的沉默少言很快就让他感受到了压抑。特别是夜里看到荣卫摘下耳朵睡觉的样子之后,白脸儿的心也就变成了苍白的颜色。
境遇的突变,让他们虽然很少说话也有着强烈的共鸣,那就是仇恨。
恨不得杀了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