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把他新买的宝马车扔在京州站附近的一个地下停车场里,一走就是四五天,不但车胎让淘气的小孩给撒了气,而且车门子上,还让仇富的人用铁钉给画了一个硕大的生殖器。他和侯欣换备胎、加油耽误了一些工夫,所以他俩要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半个多小时。
“我还认为你会爽约!”
“最近我跟摸了姑子屁股似的,倒霉得都有点儿离谱!真不好意思,让你帮忙,我还迟到。”
“你就别提谁帮谁了,我们现在还分得清楚彼此么?”
荣波重新沏上了一壶工夫茶,转圈给大家斟在小茶盅里,然后就像开会似的讲了起来。
“孩儿哥,现在的形势,已经把你我都给逼到风口浪尖上了。”
“的确,这形势实在有点儿扯淡!”
“你死伤了兄弟,丢了客户、没了地盘,这些都还是些小事。”
“对,那你倒说说什么才是大事?”
“周庆想把咱们都给灭了,独霸京州的毒品生意,这才是他妈的大事!”
“这犊子不过是眼大肚子小,他干得了吗?”
荣波又一次给大家沏茶倒水,这一套他是在描述黑帮老大开会的电影里学的,在京州土流氓眼里沏茶倒水的都是孙子,而在日韩和台港澳东南亚,只有真正的龙头大哥才配干这个活儿。所以荣波自视老大,毛孩儿也心安理得,彼此都还以为对方是低了自己一头。
“但你别忘了,他可是卖小包的。”
“那又怎样?”
“他有最终端的消费人群和极为广泛的二级批发市场。”
“咱就别整这没用的文词儿了,你照直说行不?”
“好吧,那我就不跟你们之乎者也了!我是说人家他妈要是舍了咱们这道手,就能翻着跟头地挣钱,你还小看人家,你还不拿人家当回事,人家随便找几个吸毒的扔上一包,那帮孙子就能琢磨也不琢磨地揣把刀过来捅死你,不信你去问问你那两个兄弟,他们是怎么死的?”
“那你说咋整?”
“咱们一起上京广去找丫聊聊,谈不成就直接给丫扔楼底下去!”
这个时候,半天都不言不语的侯老二插进了嘴。
“硬拼不如智取,我倒是有个绝妙的办法,既能弄死周庆,而且还不动用咱们的一兵一卒。”
“你丫吹那吧?”
荣波朝着地毯上啐了口痰,斜眼看着侯欣。
“你们知道么,周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咱别扯没用的,都照直说行不?”
陈辉不耐烦地瞅了一眼有着流氓和文人双重身份的侯欣,随手把烟头捻灭在一个小茶盅里。
“周庆的弱点就是根本不了解发大货的门道儿,假如我们有意让咱们的客户向他要货,价高、货要得又多,你们说他周庆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他妈到底是哪头儿的,挣钱人家能不高兴吗?”
“我就怕他不挣!咱们挖好了这个大坑,等他交货的时候再往缉毒处给他一点道,你说这孙子会怎么样?”
“对呀,坑死这犊子,爱咋地咋地!”
经过侯欣的点拨,毛孩儿陈辉的茅塞顿开。
“这招忒脏,我可不掺和。”
荣波的不以为然令毛孩儿很不耐烦。
“老大,你别看不起这个,自古成大事者都是不拘泥于小节,何况我手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一大摊子事都需要摆平,我哪还有精力找人去家穷耍巴?”
“那咱们各干各的得了,反正目标都是一样的,谁整瘫了周庆结果都是一样。”
“得了兄弟,有你这话我就啥也不说了!”
陈辉想走,他真的还有一大把事得去发愁,荣波又给众人斟了最后的一圈儿茶,大家举杯一饮而尽。
“那就这么说了!”
***
“现今的男人真是没有担当!”
十秒钟以前,唐倩还满脑袋里装得都是抱怨,但现在的她,已经有点儿喜欢上了这个被大伙公认为是无赖的男人。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帮我?”
“为了你的美丽。”
唐倩的脸上飘起了一抹红晕,她迅速垂下眼睑的动作,刚好暴露了一个女孩内心中的窃喜。
“那你打算怎样来帮我办这件事呢?”
“陪你深入缅北,像个心太软的傻哥一样,把你找寻善财童子的困难扛在我的肩上。”
“那你自己的事还办不办了?”
“现在我的事,就是帮你找人。”
唐倩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就让人给忽悠住了的女人,她收敛了微笑,拧起了纤细的眉。
“那你总得让我也了解一下你吧,比如你的年龄,你的工作。
“我的年龄已经老大不小了,目前是一个飘忽不定的自由撰稿人和行吟者。”
“那你的家庭呢,你的爱人呢?”
“我是个童男,哪来的爱人?”
“你是不是童男还是留着跟你将来的女朋友去说吧,而我只想听一句实话。”
“实话还是留着等没事的时候再说吧,我个人的事都无关紧要。”
唐倩打了个哈欠,天色已然微明。
这是一家睡不成觉的旅店,面前的人自称诗人,是一个神出鬼没的行吟者。
“那就说说眼前的事吧,我们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善财童子?”
“中午的时候我们就出发,我已经找好了向导,由他带我们去缅甸的天堂村。”
送走了林青以后,唐倩只眯了一会儿,就被手机上的闹钟给叫醒了。她来到餐厅吃了口早点再把自己收拾利落,就已经到了京州那边上班的时间。她打电话向周铁请示了一下工作。周铁说安全才是第一,让她先找边防公安配合,然后再外出开展工作。唐倩说人家边防一直都很配合,让周处不要担心。周铁说那你也要多注意安全,没事就先挂了。唐倩说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你得帮我查一个名叫林青的京州人,然后把信息尽快发到我的手机上。
打完电话的唐倩已不能再睡了,她换上牛仔裤和旅游鞋就去了边防派出所。
唐倩在边防派出所正好碰上了来取摩托车的林青,在林青的身边还跟着他请来的向导。
这个向导,就是那个黑山老妖。
***
**脸一行四人乘坐的班机稳稳地降落在芒市机场,从弦梯上走下来了神情各异的乌力、刀疤、**脸和草帽人。
孟半生意识到,这绝对是一个危险的组合。
孟半生和**脸他们分乘了两辆出租车,在耸入云端的高黎贡山中迤逦而行。他们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跋涉,于正午时分赶到了银井边境。一路上,孟半生继续保持着对于乌力、草帽人之流的轻蔑,因为拔开迷雾的他已经逐渐认清了形势。
**脸才是个重量级的人物。
刀疤开始以各种方式来表达对**脸的尊敬,来向**脸靠拢。当他得知这位麻哥和草帽人分别是傣族和景颇族时,就巧借着吃饭的机会,推三阻四地称自己也吃不得猪肉,因为自己也是个回民。他自以为找准了少数民族的这个切入点,便能把自己和**脸他们提升到同一个高度。但他忽略了乌力的感受。乌力是维吾尔族,他当然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而刀疤不是***,所以他也就根本弄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清真。他更不知道傣族和景颇族,历来都是专吃猪肉的行家。
闹个笑话倒是小事,更关键的是,这下子他彻底地得罪了乌力。这已经上升到了刀疤对一个教派的轻视和对另外两个少数民族的愚弄。孟半生用余光觉察到了乌力正在用一种恶毒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这张硕长的马脸。
刀疤突然觉得自己挺不容易。
对他来讲,这将是一次更加艰难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