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共赴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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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力从心里鄙视刀疤。

其实京州的流氓也压根就瞧不起老维子。

奶油蛋糕是不能夹着臭豆腐一块吃的。所以在买火车票的时候刀疤只买了三张卧铺,又以民工返乡车票紧张为由,单买了一张从京州到昆明的硬座车票给乌力。刀疤孟半生跟二黑徐乐打趣地说自己虽然鼻子不大好使,但也闻不了老维子的那股狐臭味。这话声音虽小,还是让心细如发的买买提·乌力连琢磨带看给弄了个清清楚楚。新疆人管交媾配种这类的事情统称叫“抬”,这一刻在乌力的想象中,他就正在猛抬着孟半生的这张臭嘴。

金世宏一眼就看透了他们的心思。

徐乐也能猜出一个八九分。

“这他妈哪还有半点儿共赴生死的样子?”

***

荣波是一个特明白的人。

他明白自己的弟弟已经跟上那个叫齐峰的男人私奔了,荣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传统。这事让他恼火,但现在他满脑袋里想得最多的人,却是林青。

林青不是他的兄弟,这个人迟早都是要走的。维系着他们之间这种关系的,只是一个口头上的约定。林青说他是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一旦有了这个人的消息,不管千里万里,他也要立即寻去。就像是三国里的关羽关云长。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

这两年来,荣波自以为已经把林青拢络成了亲如一家的兄弟,但三个月前他又一次提起了当初的约定,而现在他到底还是走了。荣波死乞白赖才问出了林青的大概去向,然后又硬塞给了他两万块钱,让他顺便也替自己办一档子重要的事情。其实办事并不是目的,他是在想方设法要留下这员大将。

荣波的自视很高,一直都把自己当成是天才的杀手。但是自从在两年前那场和“小日本”的械斗中,自己被这个叫林青的人救了以后,他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确有天才,但绝不是他自己。

林青是一个大手笔的角色。

荣波有一双比狼还毒的眼睛,两年来,他就是用这双眼睛发现这一切的。其实林青的相貌两年来并没有多大变化,依然还是小分头、单眼皮、薄薄的嘴唇和苍白消瘦的一张脸。但这个人那两道浓眉的形状就像是两把利剑,他的一双眼睛会从懒散的状态毫无征兆地突然迸射出精芒,这个时候他的眉毛也就变化成了两把扬起的利剑。假如对面的人不立即闭眼的话,就准得受了精神刺激。你会感觉真的有剑插进了你的眼里,然后拽出你的眼球,拽走你的魂魄,慢慢地把你给折磨死。

“小日本”当年跳楼,就是让林青逼的。

当时的荣波还满身是血、满嘴腥味地躺在急救室里,“小日本”的人用三种不同的刀刺了他七八下,最要命的一下扎在他的肝上,造成了肝破裂、血气胸。荣波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已经做好了去驾鹤西游的准备,是林青把他从乱刀中抢下来背进了医院。荣波也是一条硬汉,在临进抢救室前,他努着最后的一点儿气力告诉林青,只要哥们儿还能活着,以后咱哥俩儿就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一样的不分彼此,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哥们儿你的一半。为了跟林青说清楚这句冗长的话,荣波那天都差点儿死了。

从手术室出来的荣波还在麻醉之中,林青就凑上来问他还有几个小弟,我们现在就去找“小日本”给你讨个公道。荣波刚缓过麻药的劲儿,脸上依然很麻,但他还是笑了,他惭愧地告诉林青没小弟了,就我一人儿。林青点了点头,说那我就自个去吧,说完了话林青抬腿就走。荣波被感动得涕泪横流,就把一直蹲在地上的荣卫喊了起来对林青说,这个人算一个,他是我的亲弟弟。后来林青朝着他作了个揖,就搂着荣卫的肩膀晃了出去。

等到荣波能在病床上自己坐起来的时候,荣卫才跟他讲述了那次去找“小日本”的经过。

林青他们是以找“小日本”要医药费的名义去的,他们在“小日本”家的楼下蹲了一天一夜,然后瞅准时机把“小日本”一个人堵在了家里。林青让“小日本”先给拿十万块钱,这事就算完了。“小日本”表示,第一他没钱,第二他根本没让人去扎荣波,荣波是自找的,所以他也根本给不着钱。然后林青就说那算我朝你借的,成吗?“小日本”翻椤着眼珠问林青,你又算是哪个庙里的大葱?紧接着,荣卫就眼瞧见林青竖起了他的两条眉毛,林青左手搂住了“小日本”的脖子,右手的拳头以砸夯机的力度一连气在“小日本”的肚皮上捣了二十多拳,打得“小日本”连喊服了的劲儿都没有了。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前奏,他又让荣卫帮着把“小日本”请到了楼顶。“小日本”捯着气儿问他想要干嘛。林青说我得给你做个手术。“小日本”问林青你到底是谁。林青拿出一只保险刀片在“小日本”眼前晃了一晃,说我是他妈的外科大夫。“小日本”怂了,说钱的事好说,我先给你二十万,然后就拿出了一张卡,说密码是我爸的生日。林青接过卡想了一想,对“小日本”说有点儿晚了,这手术我还是得给你做,他问“小日本”究竟是留老二还是想留一个眼珠子。“小日本”哭了说我好歹也是个流氓,你能让我死得体面点儿吗?林青说那可不行,我不能因为你坏了我的规矩,就示意荣卫过来帮他搭一把手。就在这时,“小日本”也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子邪劲,他推开荣卫,一头跳下去寻了短见。

这样一来,等荣波一出院,就有好几个人跑来给他跪下了,他们央告荣波干脆痛痛快快地扎自己几刀算了,说反正这儿守着医院也近。荣波没有难为这几个扎过自己的人,反而收了他们当兄弟,紧接着他就有了北城现在的地盘。

来找京州老杜的时候,林青对他说这老杜不是太恶的人,我吓唬吓唬他就算了。荣波望着林青平静的样子有点儿怀疑,他提醒林青这个老杜的外号可是叫“最能磕”,荣波说咱们恐怕唬不住人家。林青回答说你就甭管了,这是我的业务范围。结果,老杜还真的让林青给整服帖了。

那时候,荣波就提出了自己想要跟林青拜把子的请求,没想到的是林青却讲出了那样的话。这句话一直像根针一样扎在荣波的心里,让他一想起来就觉得没着没落。

现在林青突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要走上一段时间,这让荣波很纠结。于是,他只能以让他帮助联系上线这样重要的事情来拴住他。因为林青这个人号称一诺千金,只要他答应了的,他就一定会忠人之事。

荣波这几天一直都在龙庆峡和康庄草原冷峭的风中骑马,晚上就住在旅游区老乡家开的家庭旅店里。其他的兄弟他一个也没带在身边,他让这些人守着地盘,照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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