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大渣子
新年的第一缕朝阳抚摸着宋北平额头上的沟壑。
虽然说是以大局为重，公安部的相关领导也就侦破田百让案中案跟他通过了气，但是商量的结果并不是皆大欢喜。
争议的焦点在于，谁才是大局？
作为一市之长，京州理所当然就是他的大局。这里不仅是举足轻重的国际大都会，全国铁路、航空的重要枢纽，还是环渤海经济圈的核心城市。如果这座城市再像现在这样频生枪战之类的恶性刑事案件，那么对于京州的城市形象和经济发展，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严重损失。
所以权衡之下宋北平断然决定，打响一场京州社会治安的保卫战。为了不影响两节期间的安全稳定，经过市委讨论，把行动的时间初步定在了春节过后的第一周。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沐浴到新年的第一缕阳光。
张亮现在就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心情，无论是谁被人给关在由猪圈改成的地牢里，他的心情也一定是百感交集。这里的老人们都爱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张亮很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个啥子定数，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林青已经走了四五天，鬼才知道这个大渣子又跑去祸害谁了。张亮使劲揣测着自己的未来，一个人要是混倒了行市，那简直就连一条赖狗还不如。张亮正在着三不着两地胡思乱想，地牢的盖子突然被人从外面揭开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让人一脚就给踹了下来。这个年轻人卷曲的头发多少有些蓬乱，面色苍白显得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尚且还有几分锋芒。
“新来的，你过来！”
“干嘛？”
一头卷发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搭讪了一句。
“你过来给我捶捶腿。”
言语之间，张亮的眼角眉梢露出了一丝凶相。
“你说的是按摩吧？我也正想享受一下！”
年轻人装傻充愣的回答，让张亮听了火冒三丈。
“好吧，那就我先给你捶捶嘴！”
张亮嚯的一下窜了起来，施展警用擒敌拳的套路就要出手。
正在这时，地牢的盖子又被人掀了起来，林青捏着鼻子冲着他们两个发开了话。
“都你妈安静安静，有话等上来再说！”
张亮终于盼来了林青，虽然他在心里早把林青恨得骨头发痒，但是自己能否活着出去的命运，毕竟还牢牢地捏在人家的手中。他和卷毛仔一前一后钻出了散发着恶臭的地牢，被等在那里的土兵架到了前面的院子里。
岳老四的客厅里坐着林青、唐倩、王可欣，还有保安团的参谋长，以及勐古拉镇的镇长焦艾五言七律，站着的还有坏三金世宏和满脸杀气的荣卫。林青翘着二郎腿居中而坐，脸上挂着笑里藏刀的古怪表情。
“你俩刚才要打架，到底是为什么呀？”
“他让我帮他按摩大腿，这不是欺负人吗？“
张亮刚想反驳，却被林青一拍茶几硬给拍了回去。
“你们一个是天堂村的帮凶，一个是正点子的善财童子，按说你们哥俩应该多亲多近才对，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忘不了恃强凌弱，张亮，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林青问得张亮无言以对，现在他根本也搞不懂林青这个渣子到底是那一头的，既然无法彻底分清敌友和利害，所以，张亮在回答中只好“嗯啊嗻是”地含糊其辞。这样一来，善财童子就更加地找不着北了，他眨巴着眼睛采取了静观其变的被动战略。
“说实话吧，我林某人是岳司令的人，今后我就长期驻扎在勐古拉镇不走了，所以你们这些破坏我好事的人，都他妈是我的敌人。但是，我并不想一开始就大开杀戒，也就是说，你们只要把自己干的那些事跟我说个清楚，我林某人一定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张亮，就从你开始吧！”
林青现在严肃了起来，他把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有分量。
“林老师，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坏人，我替缉毒处办事那是天经地义，对于抓几个毒贩，那是我的工作。再说小唐她不是也过来办案了么，死的那两个人真的跟我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都是唐倩经手办的。”
张亮一脸委屈地为自己申辩，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唐倩眼中流露出的鄙夷。
“我不管你们中国公安之间的那些破事，我只想知道你和天堂村，或者说你都给天威集团干了些什么。”
“我跟天堂村和什么天威集团都扯不上什么关系，要说上回来云南抓捕孟半生和那个麻子脸，这倒是有我参加。”
“张亮，我这耐着性子跟你好好说话，我真的是想保全你的一条小命，你跟天威集团没有关系，那人家为什么给你豪宅香车和美女，人家疯了？那人家怎么不给我弄一份？从现在起我他妈正式通知你，倘若你再让我浪费唾沫，我绝对不打奔儿地立马就把你交给他们发落！”
林青抬手指了一下客厅里满脸不悦之色的焦艾五言七律和参谋长。
“这几位苦主已经找我交涉过多次了，他们都跟我非常强烈的要求，让我把你交给他们进行处理，你他妈要是再不领我的情，我就拿你做个人情！”
这句铿锵有力的话使得屋里的空气骤然紧张，黄豆大的汗珠顺着张亮的脑门子往下直淌。
“我知道田百让是你们的人，我不是有意要背叛他的。田处在位的那三年里没少帮我，那时候按照他的授意，我也对西城毛孩儿他们有些关照，这一点坏三可以给我作证。”
说到此，张亮抬眼望了一下站在角落的金世宏，但他马上就发现了，此时坏三金世宏的处境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优越，于是他连忙又低下头，继续往外掏自己肚子里的东西。
“去年七月，天威演艺的周庆把我约到了京广中心，因为我带队抓了他在迪厅里卖“小药丸”的几个手下，所以我料想这位周总应该是找我送礼往外捞人。谁知道等我过去，人家周庆根本没提抓了他人的事，就说公司的老板想跟我交个朋友，请我去一趟深圳。我当时也挺纳闷，一来周庆已经够气派了，他的老板指不定还要阔成啥样；二来，我一个缉毒队长就那么以丁点儿大的权力，人家犯得上大老远地巴结我吗？后来我一想，反正会有不少的好处，于是我就答应了周庆的邀请。”
张亮干咳了两声，示意自己已经口干舌燥有点渴了，但客厅里的众人都熟视无睹，似乎根本就没有人稀罕听他的讲述。为了活命，张亮只好咽了口吐沫继续开说。
“那个深圳的老板叫江寒月，是天威集团的顶尖人物，他在粤海国际酒店接待了我，这个人先是自我标榜了一番，称自己要在东南亚成了一个国际禁毒基金，还要建一所世界一流的戒毒医院，他说云南边境最大的毒枭叫岳老四，说京州的毒品绝大多数都是这个人的货，西城毛孩儿是最大的毒品批发商，而田百让就是这一切的保护伞。”
“毒枭岳老四、毛孩儿陈辉、保护伞田百让，这些都关你屁事！”
“是啊，我也是这么表示的，但人家江寒月一张嘴就许给了我一套价值千万的别墅，这不一下子就跟我扯上关系了么？”
“于是你就丧了良心，杀死了对你有知遇之恩的田百让？”
“不不，绝对没有，下面的事你就得问这位大名鼎鼎的善财童子了。”
这个时候，宁静的客厅里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冷笑。
“俗话说盗亦有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干你们这一行的规矩，可是你住进了别墅，又开始讲价钱得寸进尺，我们的人逼死田百让也是给你敲敲警钟，不该说的你要是说了，即使这个林青今天饶你不死，江寒月也不会让你活过明天。”
林青被善财童子齐峰的话给气乐了，他望了一眼一直闷闷不乐的荣卫，煞有介事地站了起来。
“用京州话说你个小丫挺的，你是真不知道土地爷的锤子是瓷儿的，还是泥儿的！你还跟我这儿玩话里有话、敲山震虎这类小把戏？这么着吧，既然大家都是玩语言艺术的，那我就先让你的老相好荣卫给你做做思想工作得了！”
林青一努嘴，荣卫的眼睛立即迸射出了兴奋的精芒。
“齐峰，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别一下给整死了！”
林青用关切的语音提示荣卫。
“放心吧，这活儿怎么干，我在梦里都演练过千遍万遍了！”
齐峰叹了口气，他本想说一两句警告威胁的话，但是自己一个让人捆着手脚的人，又能吓唬得住谁呢？
“来吧朋友，谁让我他妈欠下了你的。”
荣卫摘了头上佩戴的胶皮假耳朵，一边抚摸比划着齐峰的鼻子耳朵眼睛，一边让岳府的人帮他去拿剪子和改锥、铁锤之类的工具。
这使得齐峰本来就惨白惨白的脸上，又悄然地罩上了一层黑气。当他看到林青站起身要走时，他的热汗直淌，就连他的呼吸也明显地急促了起来。
“等等林老师，我想跟你单独谈谈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