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誉索要改费的厚脸皮行为, 不仅引起了老丈人的侧目，成功得到了小舅子小姨子的关注。
雯雯小心地觑一眼据说是她姐夫的大高个，沙发这边蹭到另一边, 凑到她哥耳边掩嘴小声问：“哥，啥是改费？”
“就是长辈给晚辈改的钱。”夏洵低声解释。
“什么是改呀？”
“他原管咱爸叫叔叔，在改叫爸爸了, 就是改了。”
雯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视线在人身上回打转。
而后她就看到自己爸爸上衣袋里掏出一个红信封递给大高个, 大高个欢天喜地地接过去，又响亮地叫了一声“爸”。
雯雯咬着手指问她哥：“咱俩能跟爸爸要改费嘛？”
“你想改叫爸爸什么啊？”夏洵一脸“你怎么这么蠢”的表情, 拉着她大大方方走向戴誉。
戴誉将刚老丈人那里讨的红包塞进裤兜，再抬头时, 却见他小舅子拉着他萌萌哒的小姨子立到了自己跟前。
他兜里掏出两块大白兔分给俩孩子, 然后问夏洵：“才多久不见呐，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又高又瘦的！”小时候胖乎乎的多可爱！
夏洵得意道：“姐夫，我在是我们班个子最高的！”
“那也太瘦了。”戴誉看向老丈人说, “爸，咱得给夏洵补充点营养了, 这么瘦可不行。”
“在伙食就够好了，每天有奶粉喝。”夏启航摇头, “补充的那点营养光长了个子。”
在另一边哭唧唧的母女人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 何婕接过闺女递过的手帕擦干泪痕, 忍不住插话道：“我们在是跟着工人们在食堂吃饭的，想给他补充营养也只能在牛奶鸡蛋上补补。”
戴誉敏锐地问：“我爸不是当上厂长了吗？在处境怎么样？”
他刚才甫一进就觉出这屋子里的装饰不对劲了，客厅里空荡荡的，怎么看怎么违。除了沙发立柜茶几等家具是原的那一套，其他摆设几乎完全大变样了。
墙上的字画被摘了去, 取而代之的是好几幅又红又专的横幅标语。
“快别提了，不是正八经的正厂长，只是暂时代理的，其实是副厂长。”何婕犯愁道，“要我说不应该当这个代理厂长，这就是个活靶子，一举一动在别人的眼皮子底。”
去生产队劳动的赵厂长一去不复返，原本说是三个月的时间，结果总是三个月再加三个月，呆了快一年了也回。
上级有任命新厂长，老夏就得一直在代理厂长的位子上呆着。
夏启航不快道：“我行得端坐得正，才不怕群众监督！”
“人家是只监督你嘛？人家要监督你一大家子！”何婕比他不痛快，呛声道，“我想给俩孩子买点奶粉得偷偷摸摸的。”
戴誉生怕这两子在自己跟前吵起，赶紧打圆场说：“这次我们回了，想吃啥喝啥跟我说，我帮着买去，反正人监督我。哈哈！我爸这也是欲达高峰必忍其痛，这种被群众监督的机，别人求求不呢！”
何婕摇头道：“他这个厂长当的，跟当副厂长的时候什么区别，是搞技术那一套，像个倔驴似的，也不跟其他副厂长多联系走动。这时候能跟其他人合作一，守望相助，不是挺好嘛！”
“我自己的事情做好，跟其他人在工作上有合作就行。私里最好不要过多往。”夏启航显然有自己的考量。
何婕已经跟他在这个话题上探讨过很多次了，这干脆不再争辩，转而对闺女女婿吐槽。
“你爸就是个倔驴！人家徐副厂长这个月家里做客好几次，每次提到他那个今年要华大毕业的子。连我听出了，徐副厂长是想子安排进厂里。你爸就跟听不懂似的，根本不接话茬。”
“华大的毕业分配方案吗？我们学校这一届的学生已经到岗了。”夏露吃着橘子插话。
“徐副厂长昨天说起他家小徐呢，肯定分配。”
夏启航蹙着眉说：“孩子们刚回，你总说这些有的的做什么！再说，老徐要是想他子弄进厂里，他一个副厂长运作不了嘛？今年中专生高中生也分了不，他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夏露觉得她爸在这方面确实有点死脑筋，遂解释道：“我们学校的毕业生大多被返回原籍了，哪里到哪里去，但是多数是农村数是工厂。徐副厂长要是想徐存元弄厂里，得让厂里往北京发函才行。他去运作这件事，不是明摆着公器私用嘛。”
戴誉打断道：“咱爸在坐的这个位置确实不好随意安插人，不然前段时间到处帮你找工作的时候，我早就找咱爸了。”
提起工作的事，何婕忙问：“露露，你被安排去哪里工作了？”
“不知道呢，估计得等戴誉去单位报到了才能安排吧。”夏露吃了一个橘子，又喝了几热腾腾的红枣水，舒坦地窝在沙发上。
她将刚才在戴家发生的事学了一遍，对父母交代道：“戴誉帮我圆好了，你俩出去千万别说漏了啊。”
何婕对于女婿处理婆媳关系的手腕很是满意，投桃报李地问：“小戴，你什么时候去单位报到？你爸跟你们副厂长是老关系了，让他带着你去认个，以后在厂里也能有个照应。”
夏启航哼笑道：“哪用得着我带着他去认，人家早就自己认过亲戚了！”老谭北京出差回，就给他打电话大夸夸了一通这小子。
“哈哈，我去年陪研究领导参加研讨的时候，碰到谭叔了，听说他跟我爸是师兄弟，我当场就认了亲。”戴誉对着丈母娘摆手道，“干我们这行是得靠自身能力，谭总工心知咱们的关系就行了，不用意关照！”
夏启航对他这番表态很满意，赞成道：“打铁需自身硬，你干出了成绩，厂里自然重用你。”
何婕看了眼挂钟说：“咱们准备吃晚饭吧。在食堂吃了一年多，我好久不厨了，也不知做出的菜合不合你们胃。”
李婶已经被他们退给厂里了，在吃喝打扫得由自己解决。
夏露点头：“行，在咱家吃点。我婆婆也在家做饭呢，我大姑姐他们叫回了，今天要吃一顿团圆饭。”
夏启航夫妇倒是怎么意外，连他俩这样不确定女女婿不过的，准备了晚饭。戴誉在家里向受宠，老戴家为了迎接这个宝贝蛋，肯定是要摆家宴的。
大家起身移步去餐桌，何婕却发了子小闺女的异常。
“这俩孩子跟小戴挺亲的，小戴进就一直黏着他！”
戴誉颇为自得：“哈哈，那当然啦！他们俩小的时候，我抱过呢！”夏洵当时是个小胖子，可沉手了。
夏洵将他揉自己头发的手扒拉开，撇嘴问：“姐夫，我们叫你那么多声‘姐夫’了，你咋不给我们改费呢？”
戴誉：“……”
这臭小子，学的倒是快！
夏启航率哈哈笑了起，走过在子头上划拉一，深觉子帮自己报仇了。
“嗯，改费应该给。”戴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过，我就听到夏洵叫我姐夫了，雯雯搭理过我呢！”
夏洵在妹妹的羊角辫上揪了一，催促道：“雯雯，快喊姐夫，你不是想要改费嘛！拿了改费买糖吃去！”
雯雯有些腼腆地躲到哥哥身后，酝酿了半天才探出半个脑袋，小小声地喊了一声：“姐夫。”
戴誉赶紧“唉”了一声。
摸了摸裤兜发自己带钱，忙对夏露喊：“媳妇，快改费给咱们雯雯夏洵！”
夏洵奇怪道：“你给改费，怎么让我姐出钱？”
“夏洵！”何婕警告地瞪他一眼。
“我的钱全在你姐那保管呢！”戴誉解释。
不过，看到小舅子一脸“原你是妻管严”的表情后，戴誉决定要在小舅子面前保持威严形象，遂一脸正经地说：“她是我们家出纳，我才是计，我刚才那是给她发布支付指令呢！”
众人：“……”
“行了，我收到指令了，这就支付。”他们俩根本想过得给弟妹改费的事，以夏露只能临时兜里掏出两张一块钱的纸币。
戴誉抻着脖子撺掇：“多给点，多给点，孩子好不容易叫我一声姐夫，哪能给一块钱就打发了。每人给五块！”
何婕劝阻：“给一块钱，意思意思就得了，小孩子拿着那么多钱做什么！”
五块钱放在孩子手里，简直是巨款了！
雯雯举着那五块钱问她哥：“哥，五块钱能吃多冰棍？”
“天天吃，够你吃一年的。”
“哇，这么多呀！”雯雯重新探出脑袋，对戴誉抿着嘴笑了一，“谢谢姐夫！”
戴誉萌的呀！他心想，等大聪明出生，肯定比她小姨可爱！
夫妻俩在夏家吃个半饱，又回老戴家吃了一顿算丰盛的团圆饭。
次日清早，与家人们打声招呼，戴誉就独自乘坐摩电车去了机厂。
这两个厂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近，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南，做摩电车的话需要四十多分钟。
好在省城的市政交通对这两个厂有倾斜，在两个大厂之间开设了一条点对点的摩电车专线。
戴誉机械厂上车，晃悠几十分钟，再车上，马路对面就是机厂的大。
带着报到材料找去了人事处办了报到手续，戴誉由人事处的洪副处长亲自陪着，去了机厂的设计室。
设计室在的办公区是一片宽敞的平房。
平房周围种了不云杉榆树，也许是距离车间太近的缘故，空气里有一股酸酸的腐蚀性气味，耳边也隐约能听到机器工作的轰隆声。
“我陪你去设计室主任的办公室报个到。”洪副处长边走边对戴誉解释，“咱们厂的设计室主任是由谭总工兼任的，你这个时间段报到正合适，他每天早上设计室点个卯。过了十点，基本上就无法在固定地点找到他了，有可能在车间里，也有可能在厂部那边的办公室。”
两人到平房，洪副处长领着他进入主任办公室。
“谭总，这位是空气动力研究调职过的戴誉同志。”洪副处长乐呵呵道，“我可是将这员大将帮您带过了。”
谭总工办公桌后出，握上戴誉的手，热情地说：“戴同志，你好！欢迎欢迎啊！早就盼着你这样的高级技术人才我们厂里了！”
用力摇晃着戴誉的手臂，俨然是两个陌生人初次面的场景。
戴誉配合地客气道：“谭总工好！以后我就是您手的兵了，我一定尽全力配合厂里工作，尽快完成十三号机的试制！”
人客气地寒暄一番，谭总工看向立在一旁的洪副处长：“老洪，我这边什么事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洪副处长笑眯眯道：“那行，我回去了。估计工作队的其他同志也该陆续到齐了，我得回处里守着。”
目送洪副处长关离开。
谭总工揽上戴誉的肩膀，将他按到椅子上坐，哈哈笑道：“你看看咱们这缘分！去年能你们秦工手里要到人，我颇为遗憾着，想到今年你就自己跑过了！我在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时，愣了一呢！”
“哈哈，此一时彼一时嘛，当初是项目的立项阶段，我是个打杂跑腿的小兵。在我当过气动布局方案小组的副组长，又是起落架小组的组长，履历厚了那么一点点，这不就有底气主动申请回家乡支援生产了嘛！”
“好好好，设计人员是得生产一线多参加实践，理论联系实际，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谭总工感慨道，“在研究好是好，可是时间长了也怪意思的，容易飘在上面。”
戴誉受教地点点头：“您这番话跟我老师说的一模一样！我离开北京前，意去家里与他道别，他非常支持我机厂工作，给出的也是这个理由！”
谭总工看过戴誉的履历，知道他的老师是业界泰斗章仲礼委员。正谓名师出高徒，刨去私人关系不谈，他对于戴誉的到是很满意的，非常期待他未的表。
谭总工关心地问：“住处安排好了吗？遇到什么麻烦你要及时跟我沟通。”
“我们昨天晚上刚到滨江，今天一早就向您报到了，得及去房管科领钥匙呢。”戴誉犹豫了一，是忍不住道，“其他的事倒是不着急，主要是我爱人工作上的事，恐怕得让您多费心了。”
“我听老夏说他闺女怀娃了，工作的事你急什么，休息一阵养养身子多好！”
“嗐，我们家那位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事业心比我强。她是学经济学专业的，之前在经济问题研究的编辑部工作。因为跟我回滨江她着实牺牲了不，我总要对她的新工作上心一点。”
谭总工凝神思考半晌才说：“咱们厂里除了财务处，也什么适合他的岗位了。不过，这好像也不对吧？”
戴誉无奈点点头。
“厂里不行就得去省里市里找了。”谭总工想了半天什么头绪，让戴誉稍等一，他打个电话问问懂行的人。
戴誉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连续往外拨了三个电话。
最后一个电话挂断后，谭总工笑道：“有了点眉目。《省经济信息》编辑部、市统计局市计委可以调入。小夏这样的京大高材生，又有研究的工作经历，咱们这边可是香饽饽。”
戴誉在对编辑部快有心理阴影了，听说想让夏露去编辑部就头皮发麻。
谭总工解释道：“《省经济信息》是原省人委的信息刊物，由省人委办公厅牵头办的。如今归省革委管了。”
那就更不能去啦！
戴誉在心里给这个编辑部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行，谢谢谭叔，我回去您说的这几个单位跟她转达一，让她自己选吧。”戴誉呵呵笑道，“您可是亲叔了，一般人找工作有一个单位能接收就不错了，好家伙，您帮她找工作一就找了三个单位！”
谭总工被他恭维得挺舒坦，客气道：“也是沾了你的光了，部里本就对你们这些首到地方的科研人员很重视，意强调过家属的安置问题。”
话虽如此，但是勉强找一个单位应付差使用心帮忙找的工作，结果肯定是不一样的。
戴誉心是十分感激谭总工的，心想以后在工作里可得好好干才行，得配得上人家对自己的这份重视呐！
“行了。今天礼拜六，你暂时不用上班，周一正式报到就行。家安顿再说其他的。”谭总工起身送他出。
经过外面的一个大办公室时，冲着里面喊了一声：“谭戈，出一！”
闻言，昨天刚与戴誉见过面的谭戈颠颠地跑出。
“这是你们机身组的戴组长，你陪他去一趟房管科领一套房钥匙。”谭总工交代道，“顺便过去帮他家里收拾收拾。”
“哎！”谭戈爽快地答应。
后勤处房管科的办公室在厂部那边，人设计室出后，谭戈一面引路，一面帮他介绍着厂里的布局，简直如数家珍。
“看你这么熟悉厂里的环境，你应该也是厂子弟吧？”戴誉笑问。
“嗯，我小在厂里长大的。”
戴誉试探着问：“你是谭总工的子是侄子啊？”
知道戴誉是夏厂长的女婿，谭戈倒也瞒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谭亦吾是我爸。”
戴誉：“……”
这父子俩可行啊，直接他夹在中间了。
“呵呵，我说你俩五官轮廓怎么长得这么像呢，原是一家人。”他闲聊似地问，“你是哪年进厂工作的？跟过什么项目？”
“我高中毕业那年突然就不能高考了，只好直接进了厂设计室，给设计师们打手。”谭戈长得挺白净，但是这做出挠头的动作，却看起憨憨的。“我这两年一直在当学徒，跟过正经项目，十三号机是我正八经进的第一个项目组。”
戴誉了然颔首。
他之前惦记怎么谭总工帮夏露联系工作的人情呢，在倒是可以直接到人家子身上了。
机厂他们机械厂的情况差不多，建厂时就参加工作的一批老工人住在平房区，后的年轻人们则住在最近几年刚刚建起的筒子楼里。
房管科给他们这些空降人员预留的房子在一栋新建的筒子楼里，格局样式差不多，什么可挑选的。
但戴誉是矬子里拔将军，在其中精挑细选了一间朝阳面的房子，毕竟这里此以后就是他们的长期根据地了。
两人拿着钥匙去家属院看了一眼。
筒子楼确实挺新，听说是前年才盖的。戴誉分到的是一间一室半的房子，但是这个一室半与章教授的那个一室半可不一样。
机厂是在城南的一片大荒地上建厂的，地皮有得是，相应的筒子楼的格局也比其他地方的大气很多。
这个一室半的面积着实不小，主卧甚至可以再隔断出一个小书房。
戴誉简单在房子里看了看，就打算收工回家了。明天是周末，可以找人帮忙整理一。
他忙活一天，重新回到戴家小院的时候，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刚进了院，就听到堂屋里传戴大嫂夸张大笑的声音。
戴誉脚动作一顿，总感觉戴大嫂这笑声有点意味不明。
“大嫂，什么事这么高兴？你乐成这样？”戴誉跨过槛就出言询问。
“哈哈，什么，我跟小夏讲虎娃子的事呢！”戴大嫂眉飞色舞地说。
戴誉：“……”
虎娃子是他侄子的小名。
戴荣两子好不容易得个子，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听说农村孩子得起贱名才好养活，他们本想给子取个更贱的小名，不过被戴母极力劝阻，才勉强取名叫虎娃子。
有了虎娃子做对比，夏露突然觉得大聪明挺好听的。
戴母见子回，早已经跑去厨房做饭了。
两个媳妇，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怀着孩子，家里的饭食得由她掌勺。
堂屋里只余做针线的戴奶奶，戴誉夫妻，以及抱着子一颠一颠的戴大嫂。
“我就说嘛，女人是得生子！”戴大嫂颇为扬眉吐气地说，“自生了虎娃子，我感觉自己腰杆子硬了！”
戴誉夫妻咧嘴笑笑，吱声。
“小夏，你可别像我似的，生一串丫头才这么一个小子。”戴大嫂对夏露这个妯娌罕见地大方，“你要是需要，可以我家虎娃子抱去养两天。我当初就是养了几天娘家侄子，才怀上虎娃子的。”
说着将怀里的子往前递了递，打算让厂长闺女也沾沾他子的光。
不待夏露伸手，戴誉就拦在前面，将侄子抱进了怀里。
“呵呵，给我抱抱行，我媳妇可千万不能抱！”戴誉低头逗了逗胖小子，笑道，“我俩早就商量好了，这一胎要生个闺女！万一咱虎娃子太好用，我闺女换成臭小子了，我找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