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各自的剑后, 叶微行的三个徒弟花在练剑上的时间与日剧增,进度飞快。
叶微行知道他们三个都很有主意, 干脆没有多作干涉,只叮嘱了一句话——练剑再重, 也重不过你们的身体。
好在在这一点上,他们都算得上是有分寸。
不过当她跟姬冰雁谈起这个话题并如此感慨的时候, 却只收到了他的白眼。
毫不犹豫, 也毫不打折扣的那种。
叶微行:“怎么?你对我徒弟有意见?”
姬冰雁看着她微陷的眼窝,没好气道:“我对他们没意见,对你有意见。”
叶微行:“???”
他放下手中盛满了清澄酒液的翡翠杯,道:“你知道这么叮嘱你徒弟, 怎么就不知道自己也需要好好休息?”
叶微行说那不一样啊, 他们是小孩子。
“小孩子毕竟还在长身体, 我就无所谓了,之后多歇几日就缓过来啦。”
姬冰雁差些气死:“随你吧。”
叶微行:“……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他立刻警觉起来:“哪里?”
她揉着太阳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的口, 不过开口时语气就十分肯定了。
她说:“我觉得你好像看我越来越不顺眼了。”
这下姬冰雁是真的说不出话了,他简直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叫看她越来越不顺眼?!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算了他形容不来。
他一边沉默一边表情变幻,落在叶微行眼里,几乎就成了对她方才那句话的肯定。
这让她难得有点挫败,也让她忍不住开始想,这么久以来, 她一直把他留在杭州帮自己管这管那,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姬冰雁的确是个做生意赚钱的好手,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喜欢楚留香和胡铁花那样的生活了。
藏剑山庄建起来之前, 他们过了好长一段策马同游、看花寻酒的日子,那时候的姬冰雁虽然也会跟她打嘴仗,但鲜少真正生谁的气,哪会像现在这样欲言又止。
思及此处,叶微行不禁十分过意不去。
她沉吟片刻,抬起眼试探着道:“你要不要休息几天?”
姬冰雁一头雾水:“???”
她继续道:“不然去找老楚和老胡也行。”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她语气很认真,“就是……哎怎么讲呢,藏剑山庄和楼外楼虽然很重要,但你们更重要,如果你留在江南却不开心,那我也不会开心的。”
后半段对她来说大约还是肉麻了一些,所以怎么听都有点别扭有点磕绊。
但叶微行可以摸着胸口发誓,这都是她的真心话。
不管是钱、酒楼还是如今这座已经扬名天下的藏剑山庄,对她来说都不及他们重要。
对她来说,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选择题。
姬冰雁听懂了她的意思,一时更加无言。
一方面他又在为她那独树一帜的曲解能力感到惊叹,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最后那两句话,的确从某种意义上安抚到了他。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问:“真的吗?”
叶微行旋即重重点头:“当然啊。”
“所以你要不要去找他们啊?”她又问。
“不。”他一边摇头一边扯开唇角,“我在江南很开心。”
这回轮到叶微行问他是不是真的了。
而他也学着她方才那样郑重点头:“当然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叶微行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没有不开心就好,她想。
……
江南的秋天总是很短暂,叶微行出关没多久,杭州城便连下了好几场雨,瑟缩着入了冬。
天气一冷,在湖边练剑就变成了一件极考验人的事。
至少那三个小姑娘是受不太住,直嚷着要挪地方了。
三人轮番撒娇下来,不管是叶微行还是一点红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最后她们当然成功换了一个地方练剑。
宋甜儿很高兴,说晚上要亲自下厨。
“行啊,那我等会儿跟老姬也说一声,让他记得回来吃我们甜儿做的菜。”叶微行说。
“好!”宋甜儿咧嘴一笑,刚要转身继续去练剑,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那咱们都一起吃……要不要喊太子殿下啊?”
太子拜师后,和他们几个处得都还算不错,但他住的地方与他们离得有些远,平日里也是在那边的小厨房里自己吃饭,至今为止还没跟他们同桌过。
叶微行想了想,道:“我问问吧,他若愿意便一起,不愿意便算了。”
这么说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抱太子会同意的期待。
毕竟他怎么说都是一国储君,还是地位无可撼动的那种。
然而当她真的去问时,太子却只愣了一瞬便点头同意了。
叶微行:“……?!”
太子道:“孤之前一直怕你们会紧张。”
他是来拜师学剑的,不是来影响其他人,叫他们无所适从的。
叶微行懂了,笑道:“只要殿下不介意,我们便没什么好紧张的。”
师徒俩都是干脆的人,话说到这里,差不多就决定了下来。
于是当晚吃饭时,太子便坐到了冷血右手边。
他对宋甜儿自己捣鼓出来的菜很感兴趣,说以前在宫里从没见过。
宋甜儿:“何止是宫里呀,只要出了藏剑山庄,我包管你再也吃不到。”
每次说到自己研究出来的这些特别菜式,她就格外兴奋,这回也不例外。
不过说完后,她又想起来这回的对话对象是当朝太子,方才她那个语气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幸好太子并不在意,还立刻拿起了筷子表示那他一定要试一试。
见他态度这般随和,一点架子都不摆,其余人也就放平心态该吃吃了。
一顿饭下来,倒也称得上其乐融融。
结束后,其余人各自散去,叶微行则惯例让侍从把自己饭前就温在厨房的酒拿过来。
结果厅内的侍从刚应完还没抬脚,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拍门声。
叶微行皱了皱眉,却是没动,只朗声问外面:“什么事?”
拍门的侍卫恭敬地答:“拥翠山庄少主在门外求见大庄主。”
拥翠山庄少主?李观鱼的儿子?
他叫啥来着?哦对,李玉函。
虽然不知道对方从姑苏跑过来是为了什么,但考虑到李观鱼毕竟是她第一个陪练客户,叶微行还是吩咐人把其请进了门。
外头正下着雨,雨点打在窗框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叶微行在厅中候了片刻,青衫半湿的李玉函才进来。
可能是淋了雨的关系,刚进来时,他看着有些狼狈。
叶微行见状,忙唤人替他生了个火炉。
李玉函出身世家,最是讲究礼数。听她开口,他几乎是立刻躬身弯腰向她道谢。
然而叶微行天生不喜欢和这种太讲究礼数,道个谢也能先铺垫上三百句的人往来,所以她直接打断了他,并问:“不知李公子此来藏剑,究竟所为何事?”
李玉函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咬了咬唇道:“我想向叶庄主求一柄剑。”
叶微行:“???”
她很疑惑:“据我所知,拥翠山庄里便住了一位天下有名的铸剑师。”
李玉函说是,可那位前辈自从见过她当初给李观鱼的一位知交铸的明王镇狱后,便大受打击,立誓永不开炉了。
叶微行:“……”何必!
李玉函又道:“我知叶庄主不轻易开炉,但我乃诚心求剑。”
叶微行挑了挑眉:“当真诚心?”
“当真!”他飞快点头。
他这趟来杭州,不仅带足了钱,还顺便把拥翠山庄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铸剑炉也带了过来。
只要她愿意为他开炉铸剑,这个铸剑炉以后便是藏剑山庄的。
叶微行听他说到这里,顿时吓了一跳:“你爹没意见吗?”
李玉函摇头,道:“这正是家父的主意。”
叶微行:“……”
“家父说,与其让这么好的铸剑炉留在拥翠山庄蒙灰,还不如借此机会将它转赠给能用它的人,如此一来,武林中说不定还能再多几把好剑。”李玉函说。
“……这倒确实是你爹会说的话。”叶微行有点心动。
大概是听出了她态度有所软化,李玉函忙趁热打铁道:“铸剑炉就在外面,叶庄主可要一观?”
叶微行摆手道:“看就不必了,我又不是没用过它。”
“那开炉铸剑一事?”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就算要开,也不是今晚就能开的。”她站起来,“李公子来都来了,何必急在一时?”
李玉函知道,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他当即喜上眉梢,也站起来,道:“那我这便让人将铸剑炉搬进来!”
叶微行:“行,搬去剑冢吧,庄里侍卫会给你们指路的。”
……
等姬冰雁知道李玉函上门求剑,且叶微行已经应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他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对她说了一句心里话。
他说楼外楼如今赚的钱挺多的。
叶微行一脸懵逼:“所以?”
姬冰雁:“所以你没必要答应他,你如今已经不缺钱了,而铸剑又太过耗费心力。”
“倘若是给你的亲传弟子铸,那也罢了,但李玉函与你非亲非故,哪值得你耗费心力?”
“我不是为了钱。”她跟他解释,“我是为了那个铸剑炉,虽然剑冢里那几个也不错,但和拥翠山庄这个还是比不了。”
像那样天下绝无仅有的器物,只用钱是买不到的,所以这几年叶微行虽然已经很有钱,却也没动过这份心思。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回拥翠山庄竟会愿意主动将其送上门来,只为换她亲手为李玉函开炉铸一把剑。
叶微行觉得这笔买卖不仅不亏,而且可以说是赚大了。
姬冰雁:“……”
他只能别开眼嘱咐她:“那这回注意一点,别再废寝忘食。”
“没事,我暂时不打算铸。”她说,“已经入冬了,再半个月,殿下便要启程回京,我若是现在闭关,肯定无法在半个月内出关,不太合适。”
“李玉函愿意等?”
“开炉铸剑的人是我,他不愿意也得愿意。”她说。
这么说的时候,不管是叶微行还是姬冰雁都没想到,李玉函本人对于多等半个月这件事半点都没有接受不了。
他甚至还很高兴:“那……那我是否能在藏剑山庄小住一段时间?”
拿了人家天下第一的铸剑炉,叶微行怎么可能说不行。
所幸藏剑山庄地方够大,安排拥翠山庄这一行人完全不成问题。
叶微行道:“当然能,李公子放心住便是。”
李玉函一听,当即又要起身谢她。
她哭笑不得地按住他,说真的不用了,李公子自便吧。
“叶庄主是……有事要忙吗?”他忽然问。
“不算忙。”她坦然作答,“但教徒弟还是挺重要的。”
李玉函噢了一声,目光闪了闪,也不知在想什么。
叶微行没把他的反应放在心上,抄起石桌上的剑便转身拐往了西湖的方向。
之后的半个月里,她几乎每天都会遇到李玉函。
一开始她只当是巧合,毕竟初来乍到,想逛西湖也情有可原,可连着碰了七天后,她发现李玉函的活动范围非常小。
他根本不是来逛西湖的,他就是单纯每天过来找她尬聊搭讪。
叶微行:“……”等等,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叶:我吊打了你爹,你却仿佛想泡我??
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困得比较厉害,更得少了一点,明天会多写的,抱歉啦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