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突然间失去了记忆, 现自己的脑异常混乱,怎么使劲想,都是一片空白, 这种时候应该展露什么样的表情呢?
深见琉衣不清楚正常人怎么做, 奇妙的是, 她自己却并不慌张, 似乎这种空虚茫然的状态已经在她身上复了数遍,尽管没记忆,可她却下意识地知道该怎么做。
“我……没事。”深见琉衣抬头看眼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男人,潜意识中,她记得这个人的名字是“五条悟”,五条悟跟她又是什么关系呢?
头又开始疼起了。
仿佛一台强力搅拌机在脑海旋转, 将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彻底搅乱,本深见琉衣就只能依靠微薄的潜在印象去挖掘自己的记忆,这么一闹, 就更加什么都想不起。
尽管疼痛感越越剧烈,可深见琉衣脸上的神色却十分平静,看不什么不妥——这似乎是她对自己本能的保护。
青年五条悟好像并没注意到深见琉衣的异样, 在咽下她塞的一块奶油饼干后,继续兴冲冲地问:“琉衣,还吗还吗?”
说着,不等深见琉衣答,这个人便十分自我地试图伸手探进她的和服内衬口袋,并丝毫不认为自己的动作哪不对, 结果还没碰到深见琉衣的衣襟,他的手就被一旁的少年五条悟狠狠地拍开了。
“我的。”一一小两只超规格白色猫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年纪较小的那只磨着牙, 表情看上去扭曲且凶狠。因为顾忌着不能再惹深见琉衣气,他只是张了张嘴,声地比口型,“饼干是给我的。”
难得的是,青年五条悟并没在这个问题上相争,从善如流地放弃了搜刮甜食的想法,转而不动声色地将深见琉衣搂紧了一些。
年轻人,果然还是太短视了,眼只近在咫尺的些许好处,却不懂得从长计议。他少的是那一点甜食吗,他缺的是可可爱爱的未婚妻!
反正琉衣都被他抱在怀了,谁还要去争抢那一两块小饼干啊!
幼稚!
一拳打在空气上的少年五条悟,望着成年的自己脸上掩不住得意的神气劲,忽然感觉到了说不的憋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退让了,他反倒觉得是自己输了。
了好一,少年五条悟才迟钝地现了问题所在:那个狡猾的人,尽管放弃了甜食的所权,好像趁机将深见琉衣给抱了个满怀,而且手还压在人家的后脑勺上,半哄半骗地令她整张脸都深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棋输一着的高专学:“?!!你给老子放开!”
“哎,不要,琉衣酱自己也没意见的吧。”成年教师毫不犹豫地拒绝,炫耀似的扬了扬眉,“看吧,她好乖啊,在我怀一动不动呢。”
少年五条悟攥紧拳头,狠狠地咬着腮帮子:“我到底为什么长成你这副样子啊——要不干脆在这杀掉你,就可以头了吧?”
“不对,不管再怎么嫌弃,这就是现实哦,奉劝你心怀感激地接受比较好。顺带一提,以你现在的水平,想要杀掉我这件事,就跟夜蛾校长跳草裙舞一样,是不可能事件哦。”
又吵起了。自己损自己这件事,真的那么好玩吗?
深见琉衣疲惫地闭着眼,倚靠在青年五条悟怀,脑海陡然冒这么个想法,带着本人也察觉不到的奈。
事实上,青年五条悟说得没错,深见琉衣并不排斥这个拥抱,倒不如说她很庆幸:还好她被迫埋在青年怀中,使得这两个男人看不到她的脸,这样一,她因为记忆混乱而导致疼痛难忍的表情,就不遭到暴露了。
灵魂上的束缚斩断后,带给她的既是解脱,也是痛苦——因为她被困在这个异空间中,经历了太长的时间,随着束缚失效,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在还未恢复自我意识前,那些看不清楚的轮也逐渐变得清晰。
数个周目的记忆叠加起,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那是足以将精神压垮的量。
到底一共经了多少次轮,复了多少个十年的固人,连她自己也数不清楚了。
脑的保护机制自动开启,在轮中渡的枯燥乏味的时光、每次不同的死法、从期盼到疯再到麻木承受的那些情感……这些记忆一一从眼前流,接着被情地粉碎。
为了不让这份庞的记忆烧坏脑子,剔除掉不要的那部分,亦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可是……深见琉衣露苦笑,不幸的是,这个筛选的程,她似乎控制不了,勉力维持清醒、不让自己眼一闭晕去,就已经耗费了她所的精力了。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等到最后,留给她的记忆,还剩下多少呢?
神智渐渐被腐蚀,深见琉衣双耳嗡鸣,视线中开始现影,她下意识地揪住离自己最近的、青年五条悟的衣领,喃喃这人的名字:“……五条悟。”
青年五条悟瞬间掐断与自己的拌嘴,垂下头,一手自然地抚了抚她的长,问道:“哪不舒服吗,琉衣?”
趁着她的记忆还没完全消失,深见琉衣打起精神,小声说:“诅咒师……小心额头上缝合线的诅咒师。”
青年五条悟皱了皱眉,深见琉衣说得没头没尾,他正要问个清楚,整个空间忽然震荡起。
原本就被他们破坏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彻底塌陷,天空昏暗下,树木、房屋、庭院以及底下那些形似真人的npc慢慢化为光点消散,就宛如一双拿着橡皮擦的形双手,正在将这些自异空间繁衍的机尽数抹除掉。
这时,深见琉衣再次看见了暌违已久的对话框,不同的是,上面的字体正在疯狂抖动,红得黑,仿佛活了一样:
【警告,警告!未知病毒入侵,程序崩溃,程序崩溃,游戏即将关闭!】
……这个空间在恐惧,它正在溃散,深见琉衣立刻得了结。
太好了。
青年五条悟乎同时反应,他弯了弯唇,蓝眸中闪一丝笑意:“异能力被消除了,硝子动作很快嘛。”
异空间崩溃,这就证明家入硝子已经抵达横滨,成功找到了那个名为太宰治的反异能力者。那张游戏光盘就是异能力的载体,只要人间失格接触到它,困住深见琉衣的这个囚牢,就彻底消失了。
接着他颠了颠怀的女孩,邀功似的说:“琉衣酱,我们马上就可以去了哦,开心吗?一很高兴的吧,没关系,不说也可以的,我都知道的~”
话音刚落,从已经被完全染黑的天幕上裂开一道缝隙,就像青年时一样,对他们敞开了通往现实世界的道路。
溃散使整个空间地动山摇,狂风烈烈下,唯独少年五条悟一言不,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凝望着那条亮着光的缝隙,沉默得令人心惊。
深见琉衣与成年的自己穿这条缝隙,抵达到现实世界去,可他只是灵魂附着在了这具虚拟的身体内,等异空间彻底崩塌,他就该归属于他的时间线上了。
这没什么不好,深见琉衣期盼已久的自由就在眼前,她只要踏去,一切就都结束了,只不……他再也没法在梦中见到琉衣罢了。
事到如今,少年五条悟已经搞明白了,这个异空间受到深见琉衣术式的影响,早已独立于正常时间线外,所以能够同时容纳未和去的自己——这是一个不可复制的奇迹。
时间是不可逆的,结局早已注,十七岁的五条悟在这与深见琉衣告别,然后,于二十七岁时,迎逢的那一天。
少年五条悟偏头,看比他高一些的成年人,四目相对,秒后,两人同时笑了起。
“哎呀,如果连说再见的机都没的话,未免也太可怜了。”青年五条悟揽着深见琉衣的腰肢,轻轻松松把人调转了方,让她面朝少年的位置,同时将什么东西朝年轻的自己抛了去,“你买的礼物,还是自己送去吧。”
少年五条悟伸手接住抛的物品,摊开掌心,那串他跑了不知多少条街才挑选到的黑色项链静静地躺在上面。
顿了顿,青年五条悟的笑容逐渐转为恶劣,似乎是故意的,他悠悠然说道:“毕竟未我还数机可以给琉衣酱送东西,你的话,也就仅此一次了吧?”
少年那张分漂亮的脸抽动了一下。
完全、法反驳。
对上深见琉衣的目光后,少年五条悟就如同被戳破了气球一样,啪得一下就泄气了。他抬手捂着脸,低低咒骂了句什么,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踩着狂风走到深见琉衣面前。
一边走,他一边用咒力将颈链扯断半截,剩下的长度显然不够系在脖子上,于是高挑的少年在深见琉衣微微弯下腰,握住她的手,将缩水的黑色链子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深见琉衣微微睁双眼,脑海海量记忆的拉锯战令她痛苦不堪,可少年的动作却依旧惊吓到了她。
“这个是……”她犹豫着将手抬高了点,黑色的带子与雪白的肌肤很相称,那颗颜色与六眼近似的水晶熠熠辉,底下垂着的银色小锁轻轻摆动。
怎么说呢……好奇怪的首饰,这是什么诅咒物品吗?
“送你了,嫌丑也不许抱怨,反正我也听不见了。”作为送礼人,少年五条悟实在分嚣张,简直身体力行上演着错误示范。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那把小小的锁头,皱了皱眉,自顾自抱怨:“听不见响声啊……果然还是铃铛更合适吧?”
尽管说得隐晦不清,瞬间理解自己意思的成年人随口应和:“同感~”
明明相隔十年时间,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的脑路却百分百同步,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就能达成一致的可怕默契。
深见琉衣神色茫然,压根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铃铛?”
两个五条悟同样忽略掉了这个危险疑问,少年轻笑着,脸庞肆意张扬,动作却罕见地温柔。他捧起深见琉衣的脸,额头与她轻轻相触。
“琉衣。”他哑声轻喊着深见琉衣的名字,“我们未再相见。”
深见琉衣愣住,此时此刻,她与那双天空瞳的距离被限拉近,像是一不小心就跌进那片广袤的蓝天中:“我……”
“说‘好’。”少年五条悟蹭着她的额头,诱哄似的开口,“答应我。”
青年五条悟只是旁观,并未阻止,眼中是了然一切的透彻。
像是被蛊惑到了一样,深见琉衣意识地张了张嘴:“……好。”
听见她肯的答,少年的眉眼彻底舒展开。
——束缚成立。
就算现什么意外,哪怕在他离开这个空间后,关于这的记忆消失掉,这个束缚都指引未的自己找到深见琉衣,这是轮,同时也是命中注。
这也是青年五条悟没制止他的原因,两个人心知肚明,哄骗着对咒术一窍不通的深见琉衣立下束缚,这样做不是很卑劣吗?
当然是卑劣的,是五条悟不在乎。
深见琉衣还没神,青年五条悟就抱着她与少年擦肩而,头也不地踏入那条缝隙中。
十七岁的少年并没目送他们离去,而是背对两人站立,冷漠地望着整个空间碎裂,雪白的丝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亮色。
“因为迟早逢,所以这次,就不说再见了。”
走入裂缝后,远远地,深见琉衣似乎听见了少年含着笑意的清朗声音,她条件反射地转头,却再也捕捉不到那人的身影。
同一时间,脑海沉冗杂的记忆碎片炸开,她只觉得耳边传嗡的一声,整个人被剧痛淹没,眼前一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只能软软地贴紧身边唯一的浮木,陷入了昏迷中。
……
“你确这样就可以了?”
家入硝子抱着手臂,细长的眉毛一挑,满怀疑虑地打量着身前的黑男人。
就在刚刚,这位鸢眸男人接她递去的游戏光盘,只是轻轻一碰,那张光盘便从内外溶解掉,完全化为了飞灰。
然后他就声称事情已经解决,开始变着法子骚扰自己。
“当然了,家入小姐,光盘上面承载的异能力已经被我的人间失格所抵消,五条先应该很快就能了。”
身着棕色长风衣的男人依旧跪在地上,尽管差点被家入硝子的手术刀扎了个透心凉,仍坚持不懈地试图握住她的手诉说衷情,完全不顾自己此刻的狼狈形象。
湿哒哒的衣服还在往地板上滴水,头上挂着水草,甚至身上似若地散着可疑的鱼腥味……
家入硝子实在忍受不了,寒着脸扭头冲武装侦探社的其他社员问:“他平时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好家伙,她和冥冥连夜飙车赶到横滨,到侦探社后,却被告知能够解决问题的太宰治翘班不见,还好冥冥用乌鸦把人找到,她们俩才在太宰治飘进公海前把他给拦截住。
被她扫到的社员们均是心虚地移开目光,中岛敦硬着头皮替自己的导师辩解:“那个,太宰先只是自杀的爱好,一般情况下,还是很靠谱的……”
家入硝子安静了秒,转头问自己的同伴:“冥冥,你没觉得得这家伙很像一个人?”
钟爱翘班,动作轻浮,甚至连不靠谱的性格都十分相似——难怪她一看见太宰治就手痒,这人跟五条悟那个混账也太像了点吧!
冥冥轻笑:“是这位太宰先并没五条那么强哦,相比起,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优点了吧?”起码惹急了还能揍一顿,不像拥下限术式的五条悟,哪怕天下第一欠揍,也没法将他套麻袋。
家入硝子:“……道理。”这样一想,连带着看太宰治都顺眼了许多。
被两位女士嫌弃,同时遭受到国木田一顿暴揍的太宰治终于老实了下,他没骨头似的趴在茶上,轻声抱怨:“真是的,明明这次就快要自杀成功了,那位五条先也太挑时间麻烦人了吧……”
话音未落,上方突然现一个一人小的黑洞,太宰治的抱怨对象迈着长腿从面跨,落脚点下方正好就踩在太宰治背上。
“哦呀,这不是太宰先吗?”明明可以避开,却不偏不倚非要在太宰治身上踩上一脚才肯挪开,性格糟糕的白咒术师故作惊讶地说道,“抱歉抱歉,因为刚从通道中,一时间点不太适应外面的光线,不小心将你错认成了从水捞上的垃圾呢。”
太宰治:“……”
家入硝子:“……”
五条悟挂上虚伪的歉意,假惺惺地说:“我还要拜托硝子替琉衣酱检查身体呢,相信太宰先不介意往旁边滚一滚,让位置的吧——毕竟我是很找麻烦的人呢,对吧?”
家入硝子:……果然听到了啊,这个记仇的家伙。
抑制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家入硝子看见躺在五条悟怀中、早已昏迷去的女孩,还是立刻指挥着他把人放下。
不幸运的是,侦探社正好医疗室可以借用,短的专职医与谢野晶子带领他们到医疗室中,随手抽了一把电锯,笑容亲切:“如果需要,我也可以提供帮助的哦,请千万不要客气。”
家入硝子:……不,还是先把电锯给放下吧,以她对五条悟那笨蛋的了解,虽然表面看很冷静,实际内早就快急疯了吧,要是被误什么的话,说不准这家伙当场疯。
除了五条悟这个赶不走的瘟神外,家入硝子把其他人客客气气地请到外面去,便立刻着手为躺在手术床上的深见琉衣检查身体。
术式在她的身体探查了一遍,家入硝子微微蹙起眉:“她没受伤。”
“我知道。”五条悟烦躁地抓了抓头,“她是突然昏迷的,她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束缚全都被我砍断了,六眼看不什么问题。”
家入硝子嘴角抽了抽:“那你急什么,她只是昏睡去了,身体比较虚弱,耐心等她醒就好了。”
五条悟蹲在手术台旁边,委委屈屈地说:“哎,可是好不容易成功将琉衣带了,我想第一时间让她夸夸我嘛。”
不,不仅如此。五条悟低垂着眼眸,心想,这次从异空间离开后,属于年少时期的忆就全数解封了,他终于知道高专的自己与深见琉衣相遇时,到底对她做些什么。
想要她道歉,想要抱着她说对不起,五条悟难得地沮丧起,甚至因为于焦躁,恨不得立刻手撕只咒灵平复心情。
家入硝子望着五条悟纠结的神色,简直服了。你是女子高中吗,五条悟!
家入硝子随心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看同窗这副傻逼样,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一打开门,就现一群人鬼鬼祟祟地趴在门上偷听。
见她,一个个都挺直了腰背。
中岛敦连忙摆手:“我们不是故意的……是乱步先事找你们!”
家入硝子耸了耸肩,侧身让江户川乱步走进去。
五条悟正莫名地失落着,人走进,他头也不抬,只是懒洋洋地敷衍道:“侦探先,事吗?”
乱步盯着他看了秒,然后视线移到沉睡的深见琉衣身上,半晌,他突然笑起,开口说的话却风马牛不相及:“我看到你给家入小姐的那条短信了,听说你对我的称呼是‘流侦探’?”
五条悟没半点被人抓包的尴尬,神色自然地承认:“对哦。”
在家入硝子看人渣的注视下,他非不思悔改,还语气嚣张地问:“所以你是兴师问罪的吗?不好意思,我现在要陪着琉衣,没空接受寻仇哦~”
“没关系,根本用不着跟你计较,那样太浪费我的时间了。”乎意料的是,乱步并没气,相反,他看着五条悟,眼中闪一丝怜悯,“你很快就要自顾不暇了。”
五条悟眉心一跳,那种不详的预感又开始作怪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琉衣好好地待在他身边呢,那这种不妙的感觉是从哪的?
“什么意思?”他总算正眼看乱步。
“我本是好心给你提醒的,是既然你说我是流侦探,那么流侦探看不穿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不是很正常吗?”名侦探气神闲,不退不让地与最强咒术师对视,碧绿的眸子睁开了一瞬,“啊,没错,你很快就知道了。”
——关于深见琉衣记忆混乱的事实。
……
边的黑暗中,深见琉衣茫然地看着一幕幕画面从脑海流逝,最终,存留下的只剩下其中一个周目的记忆。
按部就班的聊活,与五条悟订婚,永止境的新娘课程,压抑的家宴,形如傀儡般的未婚妻身份,然后就是……
她的头刺痛了一下,接着画面一转,就看见白蓝眸的漂亮少年眼也不眨地伸手拧断自己脖子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