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我未婚妻了。”
专宿舍里, 夏油杰握着游戏手柄,正全神贯注地操纵着屏幕上的小人躲避陷阱,冷不防却听见身旁双人联机的挚友以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一句话, 顿时手一抖, 按错了向键, 游戏角色就啪叽一下摔到坑里, 死了。
夏油杰:“……”
他青筋暴起,平时总挂着的温和表情尽数碎裂:“悟,你是故意的吗?”
这可是一命通关的超难度游戏!他辛辛苦苦肝了天,总算来到了最一关,结果就这么死了,还得重再来!
五条悟这个混球, 他这些天来牺牲的睡眠时间都白费了!
“不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不也死了吗。”五条悟丝毫没坏人好事的自觉, 或者应该说,他的注意力本来就没放在游戏上,见屏幕上跳出大大的“game over”字, 他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无所谓地丢开手柄。
无视了夏油杰充满杀气的眼神,五条悟往一仰,上半身砸进懒人沙发中,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问:“杰, 我是说真的,她现在不是我未婚妻了耶。”
“我现在想要揍你的情也是真的。”夏油杰微笑着卷起袖子,“这句话你重复两遍了, 我耳朵没问题,听得见。”
五条悟翻了个身,滑落的镜片,瑰蓝眸子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夏油杰一脸冷漠:“没必要,没兴趣。”
他知道五条悟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一个据说只在梦境中偶尔遇见的女孩子,五条悟称呼“未婚妻小姐”,身份不明,容貌不知,就连姓名,五条悟那家伙都遮遮掩掩拒绝透露。
那副模就好像是把这位不晓得是否真实存在的女孩子,给当成了仅属于自己的所物,容不得别人窥探。
夏油杰实在不想接茬,因——
“哎,什么不问我,快点问我,杰,不然我就每天过来骚扰你,让你永远通不了关哦~”五条悟顺势胡搅蛮缠起来。
夏油杰:……看吧,他就知道。
“又开始发疯了吗,悟?我说你也适可而止吧,就算只是在梦里,被你缠上的话,也足够不幸了。”
五条悟不满:“说了少次,我没在做梦!而且杰你也偏了吧,明明还没见过她,就已经断言她不幸了吗?我可什么都没做吧。”
夏油杰轻放下被他不小掰成两节的手柄,慢条斯理地冷笑:“什么都没做?悟,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哈?”
说干就干,夏油杰立刻开始数数。
“你第一次提到那女孩时,觉得自己可能碰见了诅咒,于是大半夜把我床上拉起来,将整个专盘查了一遍,但什么都没找到,对吧?然你还不死,对着宿舍楼来一发苍斩草除根,之被赶来的夜蛾老师一拳砸进了地下,结果害得我们连睡觉的地都没了,被赶到外面露宿一周,这是你干的吧?”
五条悟嘟哝:“我这不是了安全起见么,万一真的咒灵混进来……”
夏油杰打断他:“再次提起她的时候,你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大正常,简直亢奋过了,像你这种洁癖的人,居然在祓除咒灵时连无下限都没打开,任由咒灵的血液溅到身上,回来时连硝子都吓到了,以你重伤濒危。”
“我那是、那是稍微兴了点……”五条悟辩解,“杰,你不知道,她当时向我告白了!”
“哦,所以呢,这就是你轰掉五个山、毁坏七栋建筑,同时在训练时将刚刚修缮好的宿舍楼打穿的理由?”夏油杰平气和,“悟,别嘴硬了,这可不是‘稍微兴’的程度。”
五条悟瞪大那双漂亮的眼眸,反复强调:“是告白,告白哎!你都不知道那家伙喜欢我!”
……自恋狂吗,这个人。都不知道该说要做这种梦能自满比较可怜,还是说拿告白这种事出来炫耀更可怜了。
夏油杰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然呢,她到底是怎么说的,以至于把你给弄疯了?”
听到这个问题,像是想起了什么,五条悟眼中又流露出那种病得不轻的奇异光芒,一开口就是震撼人的发言,
“她求我杀了她——用我喜欢的式。”
五条悟五指慢慢合拢,作出一个收紧的姿势,垂眸看向如今空空如也的掌:“……就像这。”
“……”夏油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艰难道,“等一下,你在梦里,杀掉了她?”
“没杀掉哦。她只是利用了这次机,很狡猾地逃走了。”五条悟说,“她着很特别的术式。”
夏油杰叹了口气:“悟,你当真觉得,这是告白?”正常人都不这么想吧!
“什么问题?因她先说了喜欢我,我答应的。”五条悟理不直气也壮,“杰,你知道的吧,我啊,没什么兴趣爱好呢。”
这倒是真的。夏油杰沉默地想,因五条悟基本什么都,所以对于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比如他通宵达旦打游戏,但那也不代表他喜欢,更只是单纯的无聊和胜负欲罢了。
“但是那个时候……她把死交到我手上,询问我的喜好……”五条悟喃喃自语,雪似的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双眼,“人用自己的死亡交换,去换取另外一个人的偏好吗?”
“可是那时候我其实什么都没想,回过神来,我就已经……”顿了顿,五条悟隐去了这部分,继续道,“然我就发现,什么嘛,这不是恰好证明了自己所偏爱吗。”
夏油杰沉默半晌,陡然轻笑起来:“悟,脑子病就去治。”
“啊?杰你是吧,笑得这么恶,这不是能够理解的吗。”
没错,夏油杰的确能够理解挚友颠倒四的话语,能让一向随而、无所顾忌的五条悟,真真切切触摸到自己的爱好所在,那种巨大的冲击,估计在他看来,就是最真挚的告白了吧。
“我可没承认过哦。”夏油杰笑眯眯地回敬道。
“我可以擅自把你的话解释挑衅吗?”
“既然说了擅自,就不要再假惺惺来问我了。”夏油杰轻飘飘揭过,“扯远了,说回最初的话题吧,你不是一直未婚妻未婚妻的喊那个女孩么——姑且假设她存在,现在怎么又改口说她不是你未婚妻了?”
“悟,你总算良发现了吗?”
五条悟扬眉,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愤愤道:“喂喂,不公平了吧,这次明明就是——”
就是深见琉衣提出要解除婚约的。
不过对上挚友看好戏的目光,五条悟强行把这句话咽回去,别过道:“……未婚妻这种衔,没都无所谓。”
“咦,真的吗?”夏油杰慢吞吞问。
“杰,你好烦!她都说了喜欢我,这就已经够了吧,我们可是咒术师,言语的束缚不是比虚名更用吗?”五条悟再次翻了个身,脸朝下埋进柔软的沙发垫中,声音闷闷的,“……反正也不机反悔的。”
夏油杰撑着脸,他觉得五条悟此时的状态可真是好笑了,以至于刚游戏被毁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不吧,五条悟这家伙真的认,以他糟糕透顶的格,没了未婚妻这层身份,还身正常的女愿意与他保持期交往的关系吗?
最重要的是,五条悟单面的描述来看,抛去那些添油加醋的滤镜……那个女孩,分明对他不感兴趣对。
惨了,导致他几乎都要怜悯自己的挚友了,做梦能想象出一个未婚妻也就算了,还他妈是单相思,看来还是五条悟平时得罪的人,遭报应了。
“悟,天真了啊。”夏油杰忍不住笑出声,“要打个赌吗?”
“不要。”五条悟回答得很果断,“你这副子很明显在想什么坏事吧。”
“半年份的喜久福?”
“一年。”
“成交。”夏油杰神态笃定,“赌约的内容就是:那个女孩,如果不再是你的未婚妻,她第一时间跟你划清界限,然……”
“——逃离你的身边。”
“当你再次梦到她的时候,不妨看看,我们俩到底谁获胜?”
五条悟抬起,定定地看了夏油杰一,接着咧开一个略带狂气的笑容。
“杰,你输定了。”他的语气溢出十足的自信,“都说了,她喜欢我。”
……
五条悟蹲在墙上,低下去,俯视着站在庭院里的女孩,不期然地,就回想起不久前与夏油杰的赌约。
深见琉衣还是像上次见到的那,立于阳光之下,透明得仿佛下一瞬就破碎。
她对于五条悟的突兀出现,似乎感到非常惊讶,整个人愣在原地,许久都没动作,别说喜悦了,连最经常端出来的温柔笑意都奉欠。
呆呆脑的,像一只傻不愣登的小山雀。
但这些并不是令五条悟在意的地,他真正感到难以容忍的,是深见琉衣的眼神。
六眼的观察能力是顶级的,只要他愿意,所细微的痕迹都化信息灌入脑海,而此时此刻,深见琉衣身上,五条悟能分析出的信息只一个。
——她在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人。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明明现在站在深见琉衣面前的,只他五条悟一人,哪怕她的视线其实并未偏移,精准地落在自己身上,可五条悟就是觉得……那双眼睛里,没他的倒影。
“我说啊,你把我当成谁了?”
只不过是晃了晃神,深见琉衣就忽然发现身前了一个人。
十七岁身就碾压同龄人的少年抱着双手,自下而上的灼热视线似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深见琉衣微微蹙起眉,露出疑惑的神情,表示听不懂五条悟在问些什么。
见状,五条悟没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浑身散发着不耐烦的气息,但却强行按捺住没爆发:“你是不是认识什么跟我那么丁点相似的家伙?”
说出这个问题时,五条悟语气那叫一个不情愿,毕竟让这个对自我的认知“最强”的咒术师而言,说其他人跟他相像,简直就跟吃了苍蝇一难受。
所以,换成“丁点相似”这种表述,已经是五条悟的极大让步了。
深见琉衣这明白他到底在别扭什么,顿时哭笑不得。
她承认,刚确实差点把不同年龄的五条悟给重叠成一个人了……不对啊,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吧!
什么相似,压根就一模一,五条悟气的点也莫名其妙了。
于是,深见琉衣无奈地笑了笑,摇摇:‘没其他人,看的一直都是你。’
由于被剥夺了声音,能够无效化异能的宰治又不在这里,所以深见琉衣都是尽量选用简单的词句,放慢了速度做口型,免得五条悟看不懂。
然而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五条悟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瞪着眼:“说谎,明明就!”
听上去很像是在无理取闹,可五条悟本人应该没这个意识,瑰蓝的眸子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不知什么,深见琉衣觉得点好笑,她温柔地解释:‘没骗你,悟……’
微微一顿。
接着,深见琉衣马上改口:‘五条君。’
她突然记起来,在年的五条悟面前,自己早就已经声明两人没关系,同时改换成了更加礼貌恰当的称呼,而面前这位少年时期的五条悟……怎么说呢,以前,深见琉衣一直以他们是两种不同的病毒,因此总是将两个人分开来看待。
但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俩实际是同一个人,那区别对待就不应该了。
称呼什么的,一并换掉,显得出公平嘛。
五条悟的怒火一滞,双眼圆瞪,小圆墨镜要掉不掉地挂在鼻梁上,因过于震惊,倒显得几分滑稽。几秒,这丝怒意开始疯。
“你叫我什么?五、条、君?”五条悟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
人类对于自己的姓名,总是着极的敏感度,稍微点改变,立刻就能记忆里扒拉出曾经的称呼进行对比。
深见琉衣以前只软软地唤着“悟君”,虽然一开始,五条悟也觉得,怎么一见面就喊了这么亲密的称呼,也不庄重了吧,可其实他比任何人适应得都快。
没久,他就理所当然地这个称呼占据自己的专属,甚至觉得没比“悟君”更好听的发音了——当然,重点不是名字,而是这么喊的人。
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啊,五条悟怒气冲冲,在怒意中又悄悄升腾起一丝委屈,不就是一段时间没见,不至于疏到这种地步吧?!
“我给你十秒钟好好反思一下,要是承认错误的话,我就不追究了哦。”青春期少年总是自我意识过剩,五条悟甚至都没去仔细思考称呼变更的原因,只是紧紧盯着深见琉衣,蛮横地提出要求。
深见琉衣不解,她斟酌了一下,五条君——这喊没问题呀,总不能也喊“五条先”吧?
目前不同年龄段的五条悟暂且同时存在,如果都喊一的称呼,很容易就搞混的。
梳理了一遍之,深见琉衣觉得自己应该没失礼的地,因此肯定地点点,对着五条悟微笑:‘没喊错,五条君。’
喀嚓,五条悟脚下一用力,地面立刻突兀往下塌陷。
这时,五条悟的表情反倒慢慢冷静下来,他双手插兜,话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这啊,突然间变得这么疏,是了避嫌吗?”
深见琉衣:……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她上冒出无数个问号。
五条悟扬起一看就很假的笑容:“原因跟那个与我点相似的混账关吧?因很在乎那个人,所以特意与别人保持距离,在乎到就连亲密的称呼都不允许保留吗?”
实话说,五条悟的话拆开来每个字都懂,但合起来,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深见琉衣张了张嘴,却苦于发不出声音:‘没……’
五条悟刻意垂下眼,不去留意她的嘴型,自顾自地说:“你认识那个人时间了?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我们还没解除未婚夫妻关系吧?”
深见琉衣怔住。
这话说得,简直就像是在质问出轨的恋人一……
可问题是,就算这么一个人,那也是年的五条悟自己啊!哪人怀疑出轨对象,最怀疑到了自己身上的?!
可碍于说不出话,纵然深见琉衣澄清,也显得过困难,再加之五条悟并不配合,就是不肯看她,努力了一,她只能放弃了。
……要不,等他自己消气吧。
深见琉衣犹豫着想,年的五条先调节能力就很好,当时被江户川乱步一通怼,冲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就气消了,恢复成平时吊儿郎当的模,还能笑嘻嘻地反过来安慰她。
既然五条先能做到,没理由五条君做不到吧?
都是同一个人。
事实证明,五条君就是做不到。
在察觉深见琉衣退几步,贴地给自己留出冷静空间时,五条悟整个人都快炸了,他猛地抬起,满脸不敢置信:“你竟然默认了?!”
“……”这个人是,不要擅自脑补了一大堆不存在的罪名,然强行安在她身上啊!
正当深见琉衣不停在底叹气时,天空忽然颤动起来。
整个游戏是一体的,天幕之上的异动迅速传导到地面上,深见琉衣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稳住身形,就发现五条悟已经瞬移到了她面前,此时正背对着她,仰起,视线聚焦在某一处。
“不要站出来。”他低声说,随手取下墨镜,毫无遮挡的蓝眸染上凝重之色。
这股强大的、独一无二的咒力……可笑了,什么这里出现跟他一模一的咒力?!
光肉眼上看,游戏里的天空与现实的似乎并无差别,但在震动发,却显现出了虚假的一面:整片背景宛如一张薄薄的贴画似的,被某种力量中间“撕开”,漆黑的缝隙自天幕垂直落下,一直延伸至地面。
这条裂缝仅两指宽,远处看,它仿佛是一幅完整画卷中的墨痕,突兀且别扭地横在正中间。
五条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他却没看见,在他身,深见琉衣的眼睛被点亮了。
临走前,乱步先说过,五条先返回东京寻找进入这个世界的“钥匙”,现在的异状,是不是表明……他找到了呢?
“……真不爽。”五条悟掰了掰手指,接着对准裂缝的位置摆出了苍的起手式,“什么啊,这里也产‘我的’冒牌货吗?”
窄小的裂缝中,突然伸出一对骨节分明的手。
手的主人将裂缝两端往外推开,就像是平常打开门一轻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缝隙拓展到能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宽度。
“啊呀,真是的,这里的建造者不人道了吧,通道里居然连一盏灯也没,害得我差点迷路了……”修大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被绷带竖起的发丝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似是落满的初雪。
十七岁的五条悟毫不犹豫,直接甩了一发苍过去。
耀眼的蓝色光芒亮起,威力惊人的术式一路碾碎地面,朝来人扑过去,将他完全笼罩进攻击范围之内。
砰——击中目标之,立刻炸起滚滚浓烟,深见琉衣微眯起眼,努力集中视线,却依旧看不清对面的人影。
突然了吧……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五条君也是的,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五条悟下颌紧绷,面无表情,他的手上,已经开始凝聚第二发苍了。
“我说你啊,应该不以,能用五条悟的术式击中‘五条悟’吧?”烟尘慢慢散去,影影绰绰间,来人抬手扯下绷带,与少年如出一辙的天空之瞳在灰雾若隐若现。
他毫发无损。
“嘛,天真到这种程度,我都不好意思承认这是十年前的我了哦。”雪发的挑青年噙着笑意,打了个响指,“所以,在我动手教训你之前,麻烦,自觉琉衣酱身边滚开——可以做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