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见琉衣从觉醒识便清楚知道, 自己是整个游戏中的异类,在一堆由数据流组成、全部根据程序来动的“人”中间,她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甚至, 当她从五条悟口中听说, 游戏曾经在她死亡刷新了无数个未婚妻的替代品出来, 她就明白, 自己对于游戏而言,是可以随时被取代的。
作为一个游离在主线剧情外、戏份只有那么几幕的炮灰npc,深见琉衣本人压根没有跳脱出游戏的力,这个世界想要捏死她,其实就跟捏死一只蚂蚁的难度差不多。
那么,到底为什么游戏一直默认了她这个异数的存在, 而不是在发现她生出自我识的第一时间就将她消灭呢?
——这个问题,她竟从来都没有深想,就好像冥冥之中, 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在阻碍她往这方去思考。
直到十五分钟前,深见琉衣在对深见家主最通牒一般的询问时,无比确信再次强调了要求解除婚约的决心, 她才嗅到了某种不太妙的信号。
“好,真不愧是我养大的好女儿啊……翅膀都没长硬,就先会噬主了。”深见家主目光阴沉,从首座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深见琉衣,他的语里压抑着滔天怒火,但似乎碍于五条悟, 并没有当场发作,“既你这么抗拒这桩联姻,那我就成全你。”
深见家主看向深见琉衣的神, 冷漠得如同在看一个死:“如果不是看在你体质特殊,可以诞下完美继承父系术式的孩子的份上,在发现你连咒力都调动不了的时候,我早就该把你赶出去了。”
可是因为深见琉衣的拒绝狠狠打了他的脸,深见家主恼羞成怒,直接撕开了这场联姻的遮羞布,咬牙切齿瞪着底下的女孩:
“叛徒!”
对这样的指责,深见琉衣微微一怔。
并不是因为难或者生,毕竟她对深见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这里的人对她来说,多是设定上的背景板,所以深见家主骂得再难听,深见琉衣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权当这人是在骂空。
之所以愣住,是因为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段台词……她似乎在什么方听到。
可是翻遍了这么多次轮的记忆,她都没有丁点印象。按理来说,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条完全陌生的剧情线,为什么会对这个场景产生微妙的既视感呢?
就在深见琉衣愣神的瞬间,深见家主越说越来劲,用词朝着不堪入耳的方向发展。
五条悟本来百无聊赖站在那儿,垂着一脸冷淡,眉头不耐烦紧拧着,看上去像是在神游,手指却还不甘寂寞绕着深见琉衣的长发玩,把人家好好的头发丝打成结,听到的话,他掀了掀皮,发出一声嗤笑。
“吵死了。”
只是轻轻的一声,却盖住了深见家主高昂的怒骂声,紧随而来的是五条悟陡爆发的恐怖咒力。
喀嚓喀嚓,坐垫下的砖碎成蜘蛛网般的裂缝,并不断朝外延伸扩张,眨间就爬满了大半间和室。
五条悟的咒力与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狂傲张扬,丝毫不知收敛,宛如刮荒野的狂风,瞬间将所有坐在高位上的族老们尽数掀飞。
一个个的,都被无情拍进了墙壁中,嵌入程度之深,估计就算拿铁锹撬,也没法把人给抠下来。从远处乍一看,十多个大字型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就跟某种为艺术似的。
五条悟对于自己的杰作十分满,还下识往口袋的方向伸手,想要用手机将这一幕给拍下来留作纪念,结果一摸才记起来这不是现实,于是不太高兴啧了啧。
“唧唧歪歪的,再这么不懂礼貌,下一次就直接拔掉舌头吧?”五条悟底的蔚蓝天空被阴云覆盖,他生时反倒不大从脸上窥见情绪,平静得有点反常,“只会说些令人不爽的垃圾话,还不如永远闭上嘴。”
顿了顿,他忽低头去看深见琉衣,语极为认真问:“他们现在动不了,你想要亲自把他们的嘴巴缝上吗?”
深见琉衣这才从沉思中惊醒,扫了扫周,发现就这么短的时间,其他人都成了挂在墙上的展览品,角抽了抽:“不,我不想。”
这是什么血腥的提议啊,她又没有凌虐npc的爱好,而且现在这群人已经挺惨的了……虽台词难听,但又不是npc写的,真要算的话,去找游戏的麻烦才对。
“为什么?”五条悟眨眨,猫猫歪头,“你都不会感到愤的么?”
那些不堪的言辞,他这个非当事人听见,心底都直冒邪火,深见琉衣怎么可不生、不想要把这些烂橘子直接送入棺材?
由于他强,五条悟极少有这种情绪濒临失控的情况出现,那感觉像是对势均力敌的咒灵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有杀充斥其中,几乎要灼穿理智。
“如果每一件事都要生,我就活不下去了。”深见琉衣撑着垫子试图站起来,“悟君,我听许多比刚才家主说的那些分的话,次数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你会记住自己祓除的每一只咒灵么?应该不会吧。”
“悟君,言语其实并不会伤人,真正伤害到人的,是在乎这些言语的心情。”
打个比方,她一直兢兢业业把五条悟当做不得罪的主角来对待,在多事情上都怀抱着相当宽容的态度,正是因为她并不关心五条悟这个人。说老实话,在她中,除了颜值,五条悟跟墙上那一排npc并没有多少区别。
甚至硬要计较的话,五条悟在中病毒之的种种言举止,比深见家主的嘴炮攻击加令她头疼——如果可以,她宁愿先封住这家伙的嘴。
深见琉衣弯了弯嘴角,依旧是十分柔和的弧度,但五条悟头一次觉得,这份温柔并不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而是真切的、触手可及的。
——此时此刻,就躺在他的臂弯里。
他的。
在他怀里。
五条悟啪的一下,将已经探出半个子的深见琉衣给新按了去,紧接着,深见琉衣就感觉自己腰上一紧,又被这个人轻轻松松给抱了起来。
“脚不是受伤了么?要是再多摔几次的话,腿说不定会废掉的吧?如果是你,可还得在床上躺一个月……好脆弱,随便一只咒灵都把你杀掉啊,你是玻璃做的吧?”
五条悟抱着人站起,一只手还死死扣着深见琉衣脑勺,硬是不肯让她抬头,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一样,声音听起来却还挺冷静:“是从玻璃花房里出生的吗?”
深见琉衣一脸问号,她发现了,五条悟总是会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形容词,她不是懂,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妥当。
“悟君,臆想症要及时治疗。”她好心提醒。
五条悟一如既往滤掉所有针对他本人的指责,转而问:“你没有其他事要做了吧?没有的话就走了,这里的空太浑浊,再多待一秒,我可会忍不住帮忙净化一下。”
——理净化的那种。
“婚书!”深见琉衣想起来了,“今天的订婚宴上,本来是家交换婚书的日子,只要把它撕毁,应该就算正式解除婚约了。”
五条悟按照深见琉衣的指示,不情愿捏着鼻子,将家的领头人从墙上拍下来,快便从他们上搜到了婚书,接着像是再也忍受不下去似的,直接一个瞬移挪到了室外。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驱散了上的寒冷,五条悟晃了一会,找到一条长廊,将深见琉衣放在长椅上,好奇问:“没想到上的字还蛮好看的……这里居还有审美正常的家伙吗,不可思议。”
深见琉衣说:“……是我写的。”
五条悟罕见噎了一下,隔了几秒,颇有点恼羞成怒的味:“我说你,哪有自己给自己写婚书的?”
“深见家对这场联姻没有别人想象中这么视,除了像今天这种必须出席的正式场合,其他琐碎事宜他们都不怎么上心。”深见琉衣温和解释,“嗯,事实上,不光是婚书,包括白无垢和婚礼上会用到的一些饰品,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毕竟她闲嘛,漫长的时间里,也只做一些手工活来打发时间了。
五条悟骤睁大双。
亲手做的……白无垢?连婚礼的衣服都亲自绣,这个人,会不会太喜欢自己了!虽、虽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是听到本人说出这些话来,还是……
等会,也就是说,如果婚约照常履,他是可以看到深见琉衣穿上那衣服的吧?
……不,也不对,他答应深见琉衣会帮忙解除婚约,现在反悔岂不是显得他没有信用吗。
五条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五颜六色像个调色盘似的,看上去异常精彩,他难得生出了点懊恼的心思,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以平生最大的自制力,将“婚书还是别撕了”这句话给咽了去。
“谢谢你哦,悟君。一直以来,这张东西困住的不仅仅是我,其实你也困扰的吧。”
深见琉衣从五条悟手上接张婚书,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拿错,便慢慢将其撕开。
薄薄的纸张一撕即裂,深见琉衣中闪一丝恍惚,那上的内容并不长,轻飘飘的,但却仿佛承载了她无数个轮,在某一刻沉得差点令她抓不稳。
“困扰?”五条悟必须挪开视线,才说服自己不要临阵反悔,听见这个词一愣,“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对我造成困扰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呢。”
而等了一会,他却没听见深见琉衣的话,五条悟皱皱眉,新将头转来,映入帘的就是女孩慌乱的神情。
‘悟君。’
在五条悟的注视下,深见琉衣明明张嘴喊着他的名字,可喉咙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深见琉衣立刻抬手捂住喉咙的位置,那里没有任何痛感,不像是有损伤,可她正常讲话,却听不见一点声响。
‘悟君,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她不信邪,再次试了一遍。
但在五条悟中,深见琉衣此时只是在做着口型,在发现声音传达不了,她急得额头冒汗,只用双手比划着,试图将自己的情况用这种方式说出来。
五条悟微微蹙起眉:“你在干什么,玩你画我猜吗?”
深见琉衣:“……”这个笨蛋!
她泄了,手上还握着撕成半的婚书——她不发声,似乎就是在撕掉婚书之开始的,
突间,深见琉衣脑海里闪一个念头:她好像,被游戏禁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