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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腾剧院。
叶槭流租住的房间并不算大, 眼下大致处于国割据的局势。
厨房被布莱克他们明火执仗地占领,奶酪和牛肉的香气是他派出的先遣队,考虑到他时不时会带着拖把出逛一圈, 盥洗室大致也位于他的控制之下。
加西亚则出于习惯占据了窗边的位置,他借用了叶槭流的书桌,把上的物品全部转移到了置物架上, 目前他的工作基上都是在这张桌上完成的, 比如刚才他还在折腾新斗篷, 现在缝制好的衣服已经叠好放在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哪里的枪械。
桌上摊开了形形色色的枪械弹药和清洁工具,狙击/枪被拆分成大大小小的零部件, 刚上过枪油的零部件泛着明润的金属光泽, 大到枪身,小到发射机,所有零件都摆得整整齐齐,仿佛零部件周围画着看不见的方框。
加西亚坐在桌上,专心致志地将零部件一一组装回去,灵活而又稳定的手指在金属之间跳跃, 有种奇异又冰冷的美感,他做这些事时并不怀抱着虔诚的态度,却又没有丝毫的不协调。
叶槭流看着这一幕,一次感叹刃不愧是以伤疤为武器的道路,踏上这条道路的命之人注定善用武器, 刀刃于他们而言就仿佛半身,使用武器更是有如呼吸般自。
曾经人以刀为武器,现在人以枪炮厮杀,无论在哪个代, 杀人都没有什么不同,终结也没有什么不同。
而房间被一人狗占据后,留给叶槭流的空间就只有一点了……这也是为什么叶槭流赶着安置加西亚。
虽他们在密大时是室友,也不是没有在宿舍里养过狗,但那时候叶槭流想召唤渡鸦就得去盥洗室了,现在他要做的事更多了,要隐藏的秘密也成倍数增长,更加不适合长时间和他人分享房间。
更何况无论是狗狗们还是加西亚都很有存在感,随便放在哪里都能够成为视线中心,哪怕不是命之人,也足以引起正常男性的能警惕,而对于正常男性说,就算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竞争意识也是隐藏在能深处的。
只有布莱克的时候还不明显,毕竟狗狗们很少使用人形,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狗狗,现在多了加西亚,叶槭流难免觉得这间房间里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要是召唤了渡鸦就更热闹了……哎,还是伦敦的租金太高,不我就在别的地方租个房了,不过幸好之前资金充裕的时候没有冒出这个念头,否则现在连租金都付不起……叶槭流扣上大衣纽扣,围上姜黄色的围巾,把牡蛎卡收进口袋里,走出欢腾剧院,熟练地拐进小巷,开门跳转,到了一片无人的仓库。
在召集信徒之前,叶槭流打算先去检查一下教派总部,确认一下“教派总部”的情况是不是和他想的一样,特别是对灵能不能“隐秘”,以防他贸贸把信徒召集过去,结果被将军一锅端走。
其实原叶槭流是打算在盥洗室里进入漫宿的,但是一方,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多久,要是转个一小时,在盥洗室里待那么久似乎有些不对劲,另一方,叶槭流不确定他进入教派总部时,他的身体是会一起进入,还是会留在盥洗室里,保险起见,他最终决定找个借口出门看看。
这片仓库刚刚清空不久,流浪汉暂时没有发现这里,叶槭流随便找了个角落,靠着墙坐在堆起的箱上,打开墨绿桌,阖上眼,让视野陷入黑暗。
似乎没过多久,四周的黑暗渐渐变得虚幻,淡银色的微芒在黑暗中浮现,照亮了漫宿外无光的林地,荒原的景象在叶槭流眼前掠过,他睁开眼睛,俯瞰着下方的枯草蔓延的荒原。
这里曾经被称为光界或是花园,现在辉光仍照亮现世和漫宿,却只是空有其表的光芒,那位创造了万事万物的至高之主已经不复存在,迷雾笼罩了荒原,从叶槭流的视角望去,巍峨沧桑的庙废墟外,漫宿弥漫着钴蓝色的迷雾,浓雾之中隐约有阴影游动,仿佛隐藏着不可名状的恐怖。
叶槭流一只手支撑着侧脸,另一只手食指轻轻点着座椅的扶手,忽抬起头,向着头顶的椅背顶端望去。
他的座椅椅背极高,不像是为人类准备的,最顶端镌刻着冠冕,也是叶槭流尊名的源。
冠冕象征着什么?个领域,历史,还是个身份……叶槭流脑海中转着一个个想,试着从秘学的领域解读。
他在密大学过宗教学课程,毕竟人类学也会研究社会文化宗教,只不过他正经上学的时间不算长,论起熟悉程度肯定比不上正式的宗教徒。
既蹭了辉光的位格,叶槭流难免也升起了探究的心态,想要搞清楚自己进入漫宿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要的是,搞清楚这张座椅到底属于谁。
从孤零零的座椅和俯瞰漫宿的位置看,其实说这里曾经属于辉光也不是不可能,我没有在漫宿看到过其他灵,也不排除这是某位失落灵的座位……既这样,我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如果“我”就是那位失落的灵,那我现在未免也太弱了点,之前我的确利用冠冕之位吓跑了袭击费雯丽的大敌,但那时候更多的是借助冠冕之位身的位格,除此之外,我在漫宿里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怎么看都是蹭逼格的……叶槭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个猜想也持保留态度。
他很清楚,他会拥有墨绿桌、能够进入漫宿高处、甚至疑似和启之道路的灵是盟友关系,这一切背后肯定还存在更多的秘密,只是现在这些秘密并不能提升他身的实,而从渡鸦的态度看,他也不会提供更多、更出格的帮助,一切还是需要靠着叶槭流自己。
心不在焉地思索着种种疑点,叶槭流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墨绿桌,手指在桌上划动,将“教派总部”的卡牌拖到卡槽里,桌上空顿时投影出一叠纸牌一样的画,种种截不同的地点呈现在画之中,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扉。
位于多历史的地点依旧不可选,叶槭流划拉几下,点了点其中一个地点,投影出的画顿时消失,只剩下空槽里的“教派总部”卡牌,卡已经变成了刚才选择的地点,卡牌旁边也出现了新的空槽,【信徒怀特】的卡牌在这时飞,落入空槽之中。
叶槭流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什么多余的反应,不禁有些疑惑。
没有效果?不可能吧……叶槭流刚冒出这个念头,忽心念一动,略一沉吟,新阖上眼。
他的意识从冠冕之位上迅速升起,随后仿佛加速的流星,迸发出有如燃烧的光和热,转瞬间离开了漫宿,返回现实之中。
他还没有睁开眼睛,眼前涌现出一座掩映在鲜红如火的枫叶中的废弃小镇,像是刚才的卡牌直接被投到了他的意识之中,显这就是以信徒角度应该看到的景象。
叶槭流尝试着用意识去接触画,刹那间,漫山遍野的红枫扑而。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带着森林气息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鲜红枫叶随着山风肆意飘飞,落地簌簌如雨。
萧瑟的秋风里,叶槭流睁开眼睛,枫叶如溪水蜿蜒,铺满了教堂前的地,他眼前是一座沉寂冷清的教堂,时间的流逝在身上清晰可见,透过残缺的墙壁,能看见一排排接近腐朽的长椅。
整座小镇似乎都荒废了很久,犹如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除了枫叶的红色以外,看不到太多的颜色。
小镇外是高耸入云的森林,只是叶槭流仔细看去,发现森林的景象也虚幻而又模糊,叠了一道道看不清的影,好似和实的世界隔着无形的镜。
这座小镇更像是从历史中截取出的一小块碎片,这就是为什么能够前往多历史中的不同地点吗……叶槭流若有所思地观察着。
他在教堂里转了圈,等待许久,没有等到什么异常现象,教堂依旧空旷寂静,没有任何除他之外的气息。
这座教堂敬拜的也不是七,叶槭流研究了一会,得出了这是个不知名的邪的结论,甚至可能不是灵,而是他们的侍者一类的存在。只不过现在小镇已经废弃,很难推断是这个敬拜对象出了问题还是单纯的人口迁移。
现在应该能确定“隐秘”特性对于灵说也是有效的,不过以防万一,最好还是每次聚会都换个新地点,否则等于浪费了那么多可选地点……接下要解决的就是“漫宿之上的拂晓”到底要不要见证聚会的问题,如果我以信徒的身份出席聚会,好像就没办以灵的身份见证了……解决了一个问题,叶槭流又开始琢磨新的难题,也有了一定的思路。
接下,叶槭流在教堂里待了一段时间,实验了几个思路,忙碌一圈,终于打定了主意,返回了仓库之中。
他的下一步,是通知他的信徒们聚会的时间。
……
察觉到意识中若有若无的注视时,加西亚猝停下了一切动作。
下颌线条绷紧,肌肉收缩,心脏剧烈跳动,携带着氧气的血液疯狂泵出心脏,输送向全身各处,如蛇的血管从皮肤下隐隐浮现。
而下一刻,所有细微的变化戛而止。
静默了一瞬间,加西亚缓慢地放松身体,屈起一条腿,单膝跪地,微微垂下头颅,将后颈露出,姿态既有合理的尊敬,又不过分谦卑。
他挑选了个合适的称呼:
“尊敬的……漫宿之上的拂晓。”
有过被将军注视的经验,加西亚对于灵的气息也格外敏感,更何况身为刺客,对于气息的感知能就比普通人更加敏锐,因此几乎是立刻,他就察觉到了这道从意识上方的黑暗中投下的注视,并且下意识想要排斥和反击。
只是最开始的能反应后,加西亚很快想到了另一个答案,也对这道注视的源有了猜测。
——地之灯,至高的冠冕,知晓门关之,无始无终之,漫宿之上的拂晓。
现在能够降临在他的意识之中的,只能是他所信仰的灵。
虽是因为叶槭流给出的选择,加西亚才决定向叶槭流所信奉的秘存在献上信仰,但在做出选择时,加西亚的确做好了献上己身所有的一切的心理准备。
有别于其他灵,将军对信徒的忠诚有着更高的要求,于是身为将军的前信徒,哪怕内心并不这么认为,“信徒应该向灵献上全部忠诚”也成了加西亚的固有认知。
而不同于将军,辉光是加西亚自己的选择,就算动机不那么纯粹,就算其中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为了祂给予他的另一扇门,为祂让他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加西亚对辉光依旧怀抱着深深的感激,也愿意许给祂更多忠诚之外的事物。
像这样降临到他的意识之中,也是因为对方是辉光,加西亚才压下了抗拒和排斥之情,依旧保持着冷静的态度。
在这样的思绪中,加西亚感觉到轻微的波动在意识中扩散,紧接着荡开一道隐含笑意的轻柔音:
“我想我更喜欢简单一点的称呼,不过在那之前,希望我的擅自到访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他的语气温和而又闲润,很难让人和灵联系起,哪怕是放在书中的绅士身上也不违和,如果只是听音,几乎能让任何人不由自主放下警惕。
……加西亚沉默了一下。
虽叶槭流之前说过辉光对待信徒很随和,但这种话加西亚也就是听听,毕竟虔信徒看待灵都是戴着极度不合理的滤镜的,就算是将军,也不是没有信徒觉得祂仁慈,所以加西亚对于“随和”的定义也就是比将军好点……他没想到辉光居的很宽容温和。
但随即升起的就是无抗拒的敬畏,加西亚没有蠢到因为这种和善的态度而轻视一位灵,他第一时间想到是辉光是否一直以这样的态度对信徒。
被所信仰的灵所注视和问询,对所有信徒说都是一种极度幸福的恩赐,一种无抗拒的诱惑,一个深藏心底的愿望,无数信徒终其一生都在祈求灵的垂怜,如果突间获得了这种惊喜,却又在拥有后失去,恐怕没有人能够忍受随之而的惶恐和绝望。
而这种温柔——加西亚垂下眼睛。
以凡人的角度看,这种温柔是非常危险的。
就算不依靠量,祂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控制和操纵祂的信徒,到了这种地步,哪怕祂就是深渊,信徒也会心甘情愿坠入深渊,对他们说,与祂融为一体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救赎。
辉光,我们的创造者和源,比起七,祂似乎更适合“邪”的称呼……加西亚对于辉光并没有什么固定的认知,但是这一刻,他忽觉得或许创造万事万物的众之就应该是这样。
“我明白了,先生。”他点了点头,情不变地说,“我应该先感谢您给了我选择终结的自由,也希望您愿意接受我的忠诚和我所有的一切。”
他听到意识中的音模糊地轻笑了,说:
“我很高兴听到你能这么想,这让我觉得我的尝试是有意义的。”
尝试……是指什么?加西亚有些猜不出,思考一瞬,试探着问了句:
“什么样的尝试?”
“有一些信徒希望获得我的引导和保护,而我碰巧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请求,所以我在试着为他们提供这些。如果他们还需要更多,我也会提供一些交易,比如你可以用你的所有物交换量,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我不建议你这么做。”辉光轻松地说。
加西亚:“……”
刚刚有过一次的怪异感觉又升了起。
加西亚很难说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他拿将军和辉光对比了一下,瞬间明悟了原因。
“我恐怕我的所有物不算多。”他斟酌了一下,谨慎地说道。
听上去辉光对于信徒没什么要求,但对比将军,加西亚很难相信这样的说,却又找不到别的答案。
他所有的不算多。按照加西亚的计算方式,所有他走向终结时无带走的都不正属于他。
命之人死去后会变成遗物,遗物的去向不受死者的意愿所掌控,加西亚想,最终他能够带走的只有他自己的生命,只有对于故乡的记忆,只有他存在于朋友眼中的身份。
但这些,对于正常信徒说,都是应该献给灵的,所以思想去,加西亚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是他所有却能够用交易的。
谁知道辉光也很随意,语气温和地说:
“不用担心,现在我做得没有那么多。交易应该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在那之前,我想你还是先自保留那些要的东西更好。
“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你能够尽快提升实。你现在距离第五等阶并不遥远,你有寻找到5阶刃密传和3级刃遗物吗?”
听上去祂的确很关心这件事,至少比之前提及交易时关心得多。
加西亚:“……”
他一次拿将军和辉光对比了一下,又拿自己和叶槭流对比了一下,忽就理解了叶槭流和怀特惊世骇俗的晋升速度了。
克制住了突如其的心潮起伏,加西亚松开攥起的手指,开始思考辉光如此宽容的目的,他不觉得灵会无缘无故这么和善,现在是和信徒探讨晋升,下一步岂不是看信徒有没有受伤了?
目前看,应该是信徒等阶越高,对辉光现在的处境也会有帮助……祂或许还没有脱离无光之海,或者实大打折扣,没有恢复到曾经的程度,无新回归高居漫宿之上的位置,所以祂将目光投向了信徒……信徒能够帮助祂离开无光之海?但祂又似乎没有传播信仰的意思……过去作为刺客的习惯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加西亚的性格,刺客不允许失败,毕竟失败的代价就是死亡,所以加西亚总要考虑到尽可能多的细节,他几乎是片刻间就冒出了许多想。
但没想多久,加西亚就微妙地停了下。
他选择信仰辉光是因为可以选择终结,既这样,辉光的目的对他说也不要,既辉光希望他提升实,那他做就了。
带着这样的想,加西亚的点也放在了晋升上,遗憾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没有,在怒银之刃之外的地方很难寻找到完整的刃道路的密传和遗物。”
意识中的音沉思片刻,忽说:
“我的另一个信徒向我倾诉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如果现在你得到了相应的刃密传,你能够自解读吗?”
加西亚:“……”
“之前我大多是在实践中理解,怒银之刃也会提供一些口头上的教导。”他镇定地为自己解释。
“我明白了,”辉光宽容地说,“你需要学习。”
加西亚:“…………”
大概是给时间让加西亚消化这件事,半晌,意识中的音才用柔和的口吻说:
“我这里有另一个建议,你的朋友向我提出一个建议,希望我能够为你们开放一处能够让你们自由交流的地点,而你也需要一处足够隐秘的住处,我认为这个建议很有意思,等到聚会结束后你可以留下。”
短短片刻,加西亚已经接受了惨淡的事实,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听到意识中的音这么说,他还是自而地做了联想。
留下学习吗?这也很合理……辉光是全知全能的上之,是祂赋予了万事万物和人类奥秘,所有的奥秘都源于祂,如果祂愿意教导我,必比任何老师都优秀……加西亚默一秒,轻轻呼出一口气,问:
“您打算教导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辉光似乎也沉默了一瞬。
一瞬之后,祂音毫无起伏地说:
“我想只能这样了。”
说到这里,加西亚也察觉到辉光有离开的意思了,他一次低下头,向漫宿之上的拂晓表达他的敬意。
等到被注视的感觉彻底消失,加西亚的肩线总算放松下,从地上站起,终于有心情回想刚才他和灵的对话。
……回想完毕,加西亚开始思考一个新问题。
——等见到叶槭流,他要不要把中指戳到他脸上。
同一时间,叶槭流对着墨绿桌上的信徒卡牌,无表情地思考人生。
一,二,,四。
……很好。叶槭流冷漠地想。今开始我就要一个人学四人份的知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