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祁云被送去的地方是蔚元顺的昭王府, 当蔚元顺见到满身是血, 奄奄一息的薄祁云,难得有些乱了阵脚,不仅喊了府医给医治, 还将宫里最好的御医给唤了过来。
之后险险地保住薄祁云一条命,但多日昏迷不醒。
蔚元顺站在床头看着脸色仍旧苍白, 双眸紧闭的薄祁云。他素来都觉得薄祁云是个睿智又冷血,任何事物都不会放在眼底的人, 倒未想这小子会为个女人, 将自己折腾到如此地步。
若这身伤搁在别人身上,定早已气绝,也好在这小子身强力壮, 意志力也够强, 才有命活着。
见府医给其把过脉后,他便问:“究竟何时能醒?”
府医应道:“回王爷, 大概便是这两日。”
蔚元顺:“下去吧!”
“是。”府医弯腰退下。
薄祁云也算是比府医估算的时间要更早醒来, 当日晚上,他便睁开了眼。看到这熟悉的环境,他知道自己在哪里。
当下他的屋里只有柳亦。
“公子。”柳亦快步走到床边。
薄祁云身上的伤并未痊愈,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坐起身, 张了张干裂的嘴,问柳亦:“我是如何回来的?”
听到他干哑的声音,柳亦立刻过去倒了杯温茶, 递到他手中,应道:“千百庄的人将重伤的公子给送了回来。”
薄祁云闻言默了会,又问:“送来的时候,伤口没有处理过?”
柳亦:“没有。”
薄祁云垂下透着落寞的眸子,慢慢喝了口温茶,嘴角勾起一抹苦涩,他的阿芜,还真是不会管他的死活。
静静地喝了半杯茶后,他又问柳亦:“舒遥那边是怎么回事?”
柳亦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便应道:“她带走孩子后,因看孩子与公子长得实在太像,觉得有情况,便没急着杀,未想被武平王给救走。”
如此,还多亏了孩子那张脸,才得以仍旧平安。
想到那个孩子,薄祁云又勾了下唇,但这次是极柔和的。他如何也想不到,她的阿芜会给他生了个儿子,还那么像他。难怪之前初见那孩子时,他就感觉不一样。
可在下一瞬,他又想起他的阿芜对他的狠心,他嘴角的笑又缓缓收了起来。
真的是很痛心。
被逼到如此地步,他很想直接将她带走罢了,他相信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慢慢的,她总归是会知道他的真心,会再接纳他。
可偏偏有个裴延在中间。
柳亦跟了薄祁云这么多年,最了解主子的心思,他见到薄祁云眼里划过的杀意,便问:“可是要想法子杀了裴家二公子?”
薄祁云倚着床头闭上了眼,缓缓道:“我考虑考虑。”
终究是阿芜的亲人,他很怕她更恨他。
自七夕,薄祁云在千百庄一大闹后,又仿若什么都没有改变。因为庄内没有人关心薄祁云的死活,连问都没有人问过。包括裴迎华,她昏倒再醒来后,她仍是她。
杜青宁也仍旧日日与裴延在一起,越来越习惯这种日子。
这日,伴着日头射.进房间的暖意,赖床的她迟迟睁开了眼。她转眸看去,没看到裴延的身影,倒没多想。只打了个哈欠,便起身给自己穿衣服。
可没想到,她穿衣、洗漱、梳妆过后,都没有见到他过来。
每早都能感觉到他存在的她,一时倒有些不习惯了。
她打开房门,喊了声:“采秋?”
没有得到回应,她便迈步走出房间,慢慢朝前行去。之后在不远处的亭下看到采秋。她走近一瞧,发现采秋竟是在编制穗子。
她坐下颇为稀罕地看着采秋那有些笨拙的手法,问道:“你这穗子是干嘛的?”
采秋抬眸看了她一眼,粉嫩嘟嘟的脸蛋微红了些,应道:“是剑穗。”
“剑穗?”杜青宁闻言诧异,“你做这个做什么?”
采秋犹豫了下,才低着头应道:“送给沈护卫的啊!”她手下的动作未停,仍旧认认真真的。
“送给沈星?”杜青宁惊讶过后,便笑道,“原来你还有这心思啊!”
采秋虽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却不是不害羞的,她又看了杜青宁一眼,嘟嘴嘀咕道:“可别取笑奴婢了。”
杜青宁轻快道:“我哪有取笑你,可别歪解我的心思。”她觉得沈星不错,若采秋能与沈星有可能,那再好不过,怎么也比采秋去了别人家要好。
但是她又突然想起沈星那铁面无情的模样,有点替采秋悬了心。
采秋跟了她多年,她自然也是关心的,所以她便托腮琢磨起这件事。不想当她欲张嘴再对采秋说什么时,采秋看了下她身后,起身就道:“奴婢下去了。”言罢不等她回应什么,就离去。
杜青宁未来得及往后看,就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伴着她最熟悉的男性气息,以及她最熟悉的声音。
他低头亲着她的耳根,低声问她:“醒来没见到我,可是会有点不习惯?”
她点头:“确实怪不习惯的。”这是实话,并不是讨好。
他挑起她的下巴,令她转过头,看了看她的眼睛后,便亲了下她的唇,柔声道:“相信你了。”
杜青宁从他的臂弯间站起身,抬起胳膊去搂他的脖子:“抱。”
裴延便顺势正面搂紧她,笑道:“起来没及时被我抱,就想了?”他很喜欢她这黏他的反应,令他愉悦极了。
她在他怀里回味着,应道:“好像是有点。”
只是有点,听到这话,他便低头咬住她的嘴,哼了声,道:“你只是有点,我可是想极了。”
这时离去的采秋恰遇沈星朝这头走来,她下意识面露喜色,喊了声:“沈护卫。”憨厚的她,一旦下定决心后,倒是挺大胆。
沈星看到她,只走近颔首后,便越过他继续前行。
采秋看着他的背影,眸中仍旧是未散去的欢喜之色,她的手中握着那还未完成的剑穗。
沈星去的地方正是裴延与杜青宁呆的地方,当他抬眸见到裴延搂着杜青宁吃嘴的一幕,立刻转过身,并未打扰。
直到杜青宁的抱怨声响起:“又疼了。”
他这才转身低头走了过去。
裴延看着杜青宁唇上有些血红的那一块,抬起手指轻触了下,语中透着轻哄:“待会去上点药。”
杜青宁还不知道沈星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只踮脚抬头也对着裴延的唇咬了口,骂了声:“你是狼啊!”
裴延倒是挺享受被她咬的滋味,反而笑了起来。他仍搂紧她,低头看着她,过了会才问沈星:“是何事?”
杜青宁这才意识到什么,立刻在他怀里转身,便见到低着头的沈星。好在她的脸皮子也厚了,只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地脱离了裴延的双臂间。
沈星应道:“王府派了人过来,提醒公子,老夫人的生辰将到。”
裴延淡应了声:“嗯!”便牵着因听到沈星的话,而似有所想的杜青宁往寝屋那边的方向走,打算给她这容易被伤到的嘴唇上点药。
武平王府。
虽说次次被裴延气,可裴老夫人却依旧不大想放弃这小子。毕竟才不到十九岁,若是把他扭转过来,这前途定是无量。如今这王府中,能听她说话的,也只有她儿子裴永骁了。
当下她又将裴永骁唤了过来,道:“你莫不是真打算对你那小儿子不闻不问?”
裴永骁应道:“他做事自有分寸,不需要我问。”
裴老夫人拧眉道:“这哪里是有分寸,他根本就是个任性的孩子。从小便没被教好,若是再不管,岂不是要他日日就这么与妻子在千百庄混日子?”
裴永骁:“母亲多虑了。”
裴老夫人瞧着仍旧无动于衷的裴永骁,她实在不懂,他为何会如此放任自己的儿子胡闹。默了会,她才终于问道:“说说看,你为何如此放心他?”
裴永骁:“阿延能在无人过问的情况下习得一身本事,便不会是个无脑者。如今他如何使用自己的本事,亦是私事。”
倒是难得听儿子说这么一大串话,可听在裴老夫人耳里,分明就是在说,裴延那身本事的习来与他们无关,他们便也没权利过问。
其实裴老夫人多少也知自己缺了些管裴延的立场,可她终究还是祖母。
与裴永骁的交谈,又没结果,裴老夫人软硬兼施番后,还是只能让他下去了。
随着裴永骁的离开,裴老夫人便问陶嬷嬷:“你觉得该如何做?”
陶嬷嬷思索了片刻,应道:“二公子能养成今日这般性子,与从小所受的忽视与冷眼还是有关的。趁着二公子年纪还不大,老夫人多给些关怀,兴许还能将二公子拉回来。”
裴老夫人不是没想过改变对裴延的态度,可如今中间还夹了个裴迎华,他们祖孙俩怕是难以冰释前嫌,她不可能接纳他那未婚先育的姐姐。
陶嬷嬷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又道:“关于姑娘的问题,也不是没法子解决。”
裴老夫人看了陶嬷嬷一眼:“说说看。”
陶嬷嬷:“这左右不过是名声的事,这流言都是人传出来的。既如此,可以对外宣传,说是姑娘已婚,但孩子爹已不在人世。”
倒是一个通俗的方法,想到并不难,只是之前裴老夫人没想过要接纳裴迎华,思考问题的方式才会进入一个死角。
经此一提醒,裴老夫人?萘丝谖虏瑁?妓髁嘶岷螅?沼诘溃骸凹热绱耍?憬?茄就酚?乩窗桑 ?br>
这个王府着实冷清,确实需要添点人。
日日透着安逸的千百庄内,裴延他们几个,倒是没想到过裴老夫人会一直“惦记”着他们。这日杜青宁与裴延一道用过午膳后,便去了裴迎华那里,进门就见到裴迎华正坐在桌旁,托腮看着趴在摇篮里抬头打量周遭的安安。
近四个月的安安,已可以发声,他仰着脑袋看到舅母的踏入,便咧嘴笑了起来,偶尔咿呀一下。
杜青宁过去将他抱起,就对着他软胖的小脸亲了口。亲罢又将自己的脸给凑上:“来来来,亲舅母一个。”
他自然不会亲人,她将脸硬靠过去,满意的沾到他的口水后,便笑盈盈地道了声:“安安真乖。”
安安仍旧很喜欢这个舅母,落到她怀里后,脸上憨态的笑几乎就没停过。
杜青宁抱着安安坐在裴迎华对面,瞧了会对方的脸色后,道:“姐姐最近似乎鲜少出门。”
裴迎华的目光仍旧落在安安脸上,淡道:“外头没什么好的,又何须出门。”她倒是挺喜欢这种宁静祥和,什么都不用考虑的生活。
“外头没什么好的?”杜青宁抚摸着怀中安安的脑袋,随意道,“我倒是挺怀念外头的。”她已经又是好久没有出去了。
闻言,裴迎华也瞧起了杜青宁的脸,见其脸色红润,甚至隐隐胖了些,便道:“你似乎习惯了失去自由的生活。”
这一点,杜青宁自己最了解不过,她点头:“确实习惯了。”
在一起过得时间也不短了,裴迎华自然也已不再把杜青宁当外人。默了会,她又道:“你由始至终都是被动的,连习惯也是被动的。”
“被动就被动。”杜青宁已是不在乎那么多了。
裴迎华又补了句:“连喜欢你丈夫,都是被动的。”
杜青宁闻言愣了下,本是落在安安脸上的目光,又落在裴迎华脸上,有点不知道对方为何说这个。
裴迎华未再语,看着窗外发起了呆。
但她这话,却在杜青宁的心中投出了些涟漪,她似乎确实什么都是被动的,人生给她什么,她便接受什么。
如此,她倒是有些茫然她对裴延的感情,原本的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过了会,她问裴迎华:“姐姐对于自己的感情,可是会有茫然之意。”
裴迎华:“没有。”
杜青宁:“哦!”知道对方的感情都是关于薄祁云的,估计不大想说,她便没再多问,只继续逗着安安玩。
这时的裴延,正独自一人在亭下坐着。
抬眸间,他恰见薄祁云的踏来。
当下的薄祁云,伤口基本上已痊愈,从脸色上瞧,看不出什么。他也发现裴延的存在,过来后,他没有往西拐,而是来到亭中,从裴延的对面坐下。
裴延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品了口,勾唇道:“我还以为你打算杀了我。”
倒是猜得挺准,不过薄祁云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他也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品了口后,直接便道:“不好喝。”这不可一世的模样,挺招揍的。
裴延自觉自己的生活水平不会有北顺太子的高,倒是不以为意。
嘴上说着不好喝,却还是在继续喝。过了会后,薄祁云对裴延道:“以后我想常来千百庄,常进这序月水渊。”
裴延抬眉看了对方一眼:“你以为你是谁?”
薄祁云喝完了一杯茶,伸手正欲再倒一杯,茶壶却被裴延给移了开。
他挑了下眉,便放下茶杯,嗑起了桌上的瓜子,应道:“一定会是你姐夫。”倒是挺自信。
但裴延更自信,并不将对方的话放在眼里。
薄祁云也识趣,只一会儿便道:“你这千百庄多少钱买的,我给你多少钱。”
裴延:“不卖。”
薄祁云:“只买一个随意出入这整个千百庄的权利。”连人都难见,他不好将阿芜追回去。
裴延一时并未说话,只仍旧喝着茶,看着西头,想着他的妻子。
薄祁云头次有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但他忍了,只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等着裴延的答复。
时间流淌了许久,裴延才终于出声:“双倍价。”
薄祁云:“好。”
这时,护卫过来禀报:“公子,王府的易管家求见。”
裴延漫不经心的应道:“见。”
不多时,易管家便被领了过来,他朝裴延行礼后,道:“老夫人特派老奴过来接姑娘回王府。”
薄祁云闻言抬眸看向了易管家。
裴延却是勾唇道:“是不是打算对外公布孩子的爹死了?”
倒是又让他猜准了,易管家一时有些尴尬,他默了会,道:“这……此事,还得与姑娘谈谈。”
裴延看向薄祁云微抿起嘴的模样,颇感有趣。
薄祁云为自己正名的速度挺快,他凉凉淡淡地看着管家:“你可以回去告诉裴家裴老夫人,孩子爹在这里。”
易管家自然不是蠢的,从这气氛一分析,便知怎回事。他惊了下,立刻道:“老奴告退。”言罢赶紧走了。
裴延现在真是想妻子得紧,随着易管家的离去后,便站起身朝西头走去。
这时薄祁云也站起身,直接拿出一叠银票搁在石桌上,道:“不用找。”便也一道过去了。
仍在亭下的沈星很自觉地将银票给收了起来。
杜青宁正仍在哄着咿咿呀呀的安安玩,她是越看安安越喜欢,越看越想也生几个孩子。有了跑来跑去的孩子,他们这千百庄总该热闹了。
正是她想着该如何劝裴延答应生孩子时,突然的阴影覆来,使得她立刻抬眸看去,便见到裴延朝她走来。
见到裴延她不惊讶,她惊讶的是看到跟在他后面进来的薄祁云。
薄祁云的目光首先便落在裴迎华脸上,看着她那张每次见到他,都必定会变得冰冷的脸。
这时裴延直接将孩子从杜青宁怀里夺过,扔到了薄祁云手里,在薄祁云因他乱扔孩子而明显不悦时,拉着杜青宁便走了。
“诶?这……”杜青宁回头看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裴延只拉着她没说话,直到离远了些,便搂着她就亲。在他看来,她就是可以让他上瘾的毒.药,她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味,那么甜,怎么吃都不够,只一会罢了,他便又犯瘾了。
杜青宁推着他,见推不动,便只能任他折腾。
好一会儿,脸色越发红润诱人的她才得到释放,她喘了会气后,便舔了下湿润的唇,抬眸看着他问道:“你怎把他放进来了?”
看到她舔唇的动作,裴延眸色深了深。
但他不喜她老挂着人家的事,低头就要去咬她。
她见了,赶紧搂着他,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眼巴巴瞅着他撒娇:“别咬我,疼。”
裴延低头瞧着她这软软的模样,心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他叹息了声,道:“好,不咬。”他顺势搂紧她,埋首痴迷地闻着她的体香。
杜青宁由着他亲昵了够,才在被他牵着继续前行时,又试着问道:“你如何把他放进来了?”
裴延看了她一眼,压下不悦,应道:“我想姐姐赶紧走。”
“什么?”杜青宁闻言诧异。
裴延:“我想千百庄只有我们。”他一直都不喜欢她总是去找裴迎华母子。
“你……”杜青宁下意识想说他,最后还是忍了,只能低头嘀咕道,“怎么如此绝情,我都答应了长公主,让你好生护着他们母子俩。”
意识到她的不高兴,裴延看着她微抿了下薄唇,淡道:“护他们母子俩的任务该是薄祁云的,不是我的。”
杜青宁:“可你也看见了,姐姐不想要他。”
裴延:“可我也能看见,薄祁云不可能放手。”从薄祁云甘愿被捅,便能看出其是死也不会放手。
杜青宁想着裴迎华对薄祁云的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又道:“你这样放任着薄祁云过来,会闹出人命的。”
裴延:“反正死也是死薄祁云。”
弄得好,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皆大欢喜,他也欢喜。弄得不好,薄祁云直接被捅死,与他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