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之对静元公主并不关心,提起几年前的旧事能一口说出纯粹是因为记性好,浅饮了口茶水蹙眉道:“静元公主久居深宫,哪里得来和亲的消息,我看告诉她消息的宫女八成有问题。有姑姑在这事儿倒无妨,下次可不要这般冲动了,若是有起了坏心的,你在青龙寺出事可怎么好?”
慕青乖乖点头,自家兄长说的没错,好在如今自家姑姑昭皇贵妃执掌后宫,便是慕青管了静元公主的事算是逾矩,也算不得什么,但若是旁人,说不得在心里记上一笔,毕竟宫中的权利乃是十分敏感的话题。
再者对上自家兄长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慕青不由的有些心虚,她在青龙寺可不就出事了,不过这事儿她没有告诉杨修与杨敏之。
父兄对她太上心了,上次围场的事已经让两人担忧不已,她不忍心,只暗自告诫自己以后不可任性而为,好生爱惜者小命。
以往她是怕死后飘荡荡无所依,如今她却怕自己若是出事,活着的人伤心。
看到慕青唇红齿白,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濡慕,点头点的不要太乖巧,杨敏之不由自主的想摸摸她的脑袋,就像小时候一样,只是手伸出去了将将收住拐弯给慕青添了些茶,妹妹长大了又嫁了人,还是注意分寸的好。
一时想起肃王府的情形便又道:“我看肃王如今待你甚好,府里侧妃那里自有肃王拿主意,你万万不可莽撞。退一步讲,便是那孩子如何,只要有我与父亲在,绝没有护国公府出头的日子,你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杨敏之并不知沐盈腹中那孩子的底细,他只怕慕青一时糊涂对那孩子下手,因为自家妹妹的身世,恐怕那孩子就是皇上的底线,若是孩子出事了,慕青绝对要吃大苦头。
慕青很是诚恳的应了,想起世人对自家兄长的评价乃是一片冰心的佳公子,如今却是俊脸含忧,小老头一般的嘱咐了又嘱咐,拽了他的袖子左摇右晃道:“哥哥,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有你和父亲看着,我一定能舒舒服服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倒是你,静元公主权且不算,但这未来嫂嫂的事,你也得上上心呐!”
慕青这个却不是混说,杨敏之如今年纪已有双十,很多与他同岁的,孩子都两三岁的决不再寿数,自家哥哥虽然人才出众,但桃花开的着实不怎么旺,孤零零一个光棍总不是个事儿。
“都是出嫁的人了,这般胡闹成何体统!”杨敏之斥道,只是虽如此说,他却并未拂开慕青拽着袖子的手,戏谑她道:“有嫂嫂,哥哥可就不管你了!”
“哥哥不会,日后多个嫂嫂疼我,哥哥你关心嫂嫂七分,分给我三分就成了!”慕青颇不大家闺秀的将身下的凳子往靠近杨敏之的地方拉了拉,狡黠的道:“珍宝首饰,绫罗布匹我都攒了一堆,都是给未来嫂子的!”
“哪里有小姑子给嫂子备嫁妆的!”杨敏之无奈摇头:“回头搬空了王府,看你怎么交代!”
“不需要交代!”慕青扬了扬下巴,很是暴发户道:“王府库房的钥匙王爷早就给我了,还要什么庄子啊,店铺什么的,他说让我随便用,不够了再管他要!”
杨敏之知道慕青定然过的极好,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般话来。
兄妹两个都是杏眼,他原是风轻云淡的人物,但没奈何妹妹如今鲜活的很,连带他一双平素里瞧着温文但实则湖泊般平静无波的杏眸,这笑意蕴上来便一直没停过:“哥哥若是瞧上了哪家闺秀,一定早早告诉你过目好不好?”
“哥哥有心上人!”慕青很是肯定的道,她虽然如今年纪小,但壳子里的魂儿却有些岁数,杨敏之那一闪而过的黯然正让她逮着了。
杨敏之斜睨她一眼:“就你知道!”
这事儿他原打算埋在心底,可慕青一脸的恳切与忧心,旋即淡淡道:“她已经订婚了!”
慕青心道,果然!
以自家兄长的性子,若有心上人合该早早圈进自家领地,如若不然,那定然有不能为的缘故。
“那哥哥是怎么与她相识的,是京都的女子吗?”慕青追问道:“我见过吗?”订婚了总比嫁人、和离或者去阎王爷那里报道的好,当然只要不是人没了,她总要替自家兄长试上一试。
杨敏之长叹了口气,他原是风流年少的贵公子,可这一叹却似有无数的沉郁扑面而来,眼眸也填上了一抹恍惚:“五年前我外出游学,最后去的地方是青州。”
“青州书院?”慕青道,像她这样孤陋寡闻,若不是文秀、文竹两个在身边,京都的世家都认不全的人居然知道青州书院,可见其名气之大。
确切的说,青州书院名满天下,从里头出来的学子很多都名满天下,像萧凛元的亲舅赵玉典便曾在青州书院就读,而青州书院的创办者青州徐家,这十余年间就出了七个进士,可见其生猛。
“哥哥喜欢的姑娘,该不是出身徐家吧?”
杨敏之点点头:“她是徐家族长的幺女,闺名步月。”青州书院四个字将他拉回了过去那段最欢欣也最狼狈,最后黯然离开的日子。
徐步月,踏月而来,只闻其名似乎都能遥想其风采。
明明是才子佳人,但慕青在听完自己兄长这一段故事后,还真是不得不说自家兄长的情路,还真是有些坎坷。
四年前,杨敏之游学至青州,正逢青州瓢泼大雨,淋雨加上舟车劳顿的损耗,饶是他一向身体强健也吃不消。
愈是平日里无病无灾的人,若是生起病来还真就雷霆骤雨一般严重。
杨敏之这一病,在青州客栈中缠绵病榻是七八日,青州的大夫来了一茬又一茬,竟愈发严重了。
好在杨敏之自己身边的护卫得力,拿着自家公子的名帖往徐府上求助。待徐府的人来接时,杨敏之已经烧糊涂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杨敏之声音低柔了些许:“她手里拿着一巾湿帕轻轻盖在了我的额上,明明只是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沉静又柔和,真的就像明月一样。”
“难不成是她救了哥哥?”慕青道,徐家家风清正,即使自家兄长算得上贵客,但断断没有未出阁的小姐照顾客人的道理,除非这位小姐懂岐黄之术且医术好不弱。
杨敏之点点头:“她自幼便喜欢学医,医术很好。只是那日我醒过来之后,她便再未来过。后来我病愈后便留在了徐府,拜在了青州书院焕章先生名下读书,焕章先生是她的父亲。”
慕青叹息,难怪哥哥如今清淡如许,对旁的大家闺秀多一眼都不瞧,想来当初重病初愈那一睁眼便丢了心。
原本杨敏之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自问才学样貌俱是不差,如今又拜了师有了同门之谊,日后提起亲事来也顺理成章,却不想焕章先生不知在何时瞧出了端弥,委婉的告知了他,小女儿步月未出生时便已定了亲事。
“那步月姐姐……”慕青从杨敏之处知道了徐步月比她要大上半岁。
“她亦有心于我,只是师父恳请我不要坏了她的名节,一年后我便离开了。”杨敏之道,说是离开,却是狼狈而逃,他受徐家救命之恩,教授之谊,如何能作出诱拐人家女儿的事情,将将挺到回京便又大病了一场。
“我回京后没多久便去从军边关了,一去三年,徐州之事便再无音讯了!”杨敏之道,其实他是回京都后颓唐自贬,父亲看不过去便让家将强行送到了边关。
边关荒凉困苦,待得久了入目的都是生离死别,自己那些儿女情长反倒是小事,杨敏之便渐渐的振作了起来,而那缕情便丝深埋入心底一直到了如今。
“哥哥再去徐州瞧过步月姐姐么?”
“她自幼定亲,定的是哪家的公子?”
“也不知那公子品性如何,若是公子人品不好,阖家不宁,岂不是将步月姐姐推入火坑?”
慕青没有杨敏之受恩于徐府的颇多顾忌,考虑的问题也很是实际,只是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自家兄长却难得露出怔忡神色,想来怕自己割舍不下,索性这些年不闻不问。
当局者迷这话果然颇有道理,以自家兄长的心谋智慧,慕青自知十个自己加起来都比不上,却不想在感情上却却步至此,她认真郑重的问道:“哥哥,既然步月姐姐定亲了,那你想过娶其它人吗?”
杨敏之还在想方才妹妹问自己的话,若她真的所嫁非人,那自己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对慕青这会儿说的话便不那么上心,本能一般的回答道:“既然不是她,旁人便没什么意义,还是不要耽误好人家的姑娘为好。”
就知道是这样,慕青默默的想道,不知老爹知不知道自家哥哥这想法,除非自家老得再奋发一把为兄妹两个再生个弟弟出来,不然一个不慎老杨家这是要绝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