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昏暗的宫室中，斗篷人站在端王床前，与黑衣人成对峙之势，两人俱是一身适合穿梭于月黑风高处行凶的，从头黑到脚的装束。

但还是有不同的，譬如斗篷人对面站着的这位，矮胖处便是以黑巾遮面，都透出一股丑的味道来。

黑衣人戒备的看着护住端王的斗篷人，知道自己此刻再下手除掉端王是绝无胜算的，虽然她来时抱了必死之心，但自杀与被杀的区别却着实有些不同。

况许是于冷宫之中扮老弱许多年，实在不耐到了极点，如今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高手，若沉寂多年的火山突然崩出火星子一般，竟还生出了些一较高低之意。

虽说这头暗流汹涌，然而罪魁祸首的端王此刻侧身半坐在床榻上，方才因着黑衣人欲掐他脖颈的动作而微仰起的头，此刻还保持着引颈就戮的姿态，从头到脚都是的一股倒霉透顶的死寂模样。

但还是有一些东西不一样的，因为箫瑞平日里没什么波动的双眼，此刻却露出微光。

“阁下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斗篷人还是那副微垂着头的模样，像是招呼老朋友一般的说道。

黑衣人沉默了一瞬，桀桀怪笑了两声：“罢了，罢了，不过是身不由己，我若是不死，倒是连累了别人！”

若是不死，倒是连累了别人？原本怔楞的箫瑞听到这句话，消瘦的身躯轻颤了颤。背对着他的斗篷人并没有看见，但黑衣人一扫而过的目光却捕获了这一变化，心道伤人之事，攻心为上，我也算没有违背答应涟妃的事。

“死？恐怕由不得你，此等身手，却蝇营狗苟的行事，有些屈才了。”斗篷人道：“交代幕后主使，我保你一命。”

“你这样的身手，还不是蜗居此地，我又有什么可惜的。”黑衣人较之前头的阴阳怪气，态度还了不少，但动起手来却不含糊，几乎是话音刚落，便迅疾的对斗篷人出了手。

这两人俱是当时高手，在昏暗的宫室内缠斗起来，只留下两道残影，好在箫瑞这寝殿够大，倒是也折腾的开。

一刻钟后，两道黑色残影分开，斗篷人微垂首而立，依旧站在端王箫瑞的床榻前，若不是他衣裳略凌乱，倒似方才的打斗皆是幻觉。

黑衣人胸口起起伏伏，喘息了片刻道：“若是这些年我能勤练不坠，未必会逊色于你！”一番争斗下来，正让她站在了距离殿门很近的地方，说话间猛的一挥袖，深厚的内功气劲打散了殿门，正让她一跃而出。

齐列站在听竹宫的墙头，黑眸亮若星辰，眸光若利剑般从殿内逃窜而出的黑衣人，手掌轻轻一摆，将听竹宫围的水泄不通的金甲卫，挽弓待发，只等出箭的信号。

“双飞燕，二十年前的江湖公敌，擅轻功好使毒，想不到如今要成残燕！”斗篷人早知听竹宫外的部署，一番交手，倒此刻才品出黑衣人的来历：“只是不知阁下，是白燕还是灰燕？”

“天罗地网，看来今日是逃不掉了,白燕灰燕又有什么要紧，如今不过只剩下一个，也许，很快一个都不剩了！”黑衣人道，声音若锯木一般难听，说出这句话后，她身上发出嘶嘶的声音，原本矮胖的身体若漏气一般迅速的塌陷下去，当断则断，便是多一刻都不停息，倒是个狠人。

在场的金甲卫，许多人回忆起这一幕来都觉毛骨悚然，将那残破的黑衣挑开，原本矮胖的，前一刻还活生生的黑衣人，只剩还带着血线的白骨，骨头外的皮肉，不知为何，都溶解成血水了。

天武帝尚武，年轻时因为许多原因，也曾在江湖上行走过，自然听说过双飞燕这一对心肠歹毒的女子的名号，因为当初受害者众多，武林人士还集中起来围剿过这两人，想不到这许多年后居然会在皇宫出现，或者这些年来双飞燕其实一直躲藏在皇宫禁地之中，也不知被哪位收为己用，才有了今日之事。

“端王如何了？”天武帝问道。

斗篷人与黑衣人一番交手，虽折损了些气力，但并未受伤，闻言躬身回答道：“主子，老奴隐约瞧见，双飞燕似乎给端王看了什么东西，随后便要置端王于死地，至于那东西，已经被毁了。”顿了顿，他琢磨着道：“端王殿下看到那东西后，似乎有甘愿赴死之意，如今神思恍惚，老奴已派人就近守着了！”

天武帝如今的身子骨，受不得乱七八糟的折腾，是以乃是在听竹宫的事情发生半个时辰后，这才得了消息过来的。

原本被内劲毁了个七七八八的殿门，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被金甲卫好生生的修理了起来。

天武帝进来的时候，箫瑞斜靠在床榻上，笼罩床榻的帷幔一端挂起，一端不那么规束的垂着，垂着的帷幔颤出波纹来，是箫瑞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所至。他的眸子是垂着的，并不能看出什么神情来，只是因着手头的动作，倒是透出两分颓败的缠绵来。

“来找你的那人死了，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天武帝有很多面，除却对杨素锦是深切又沉痛的爱意，身为帝王，权势与智慧让他行事简单粗暴的时候多，当然简单并不意味着是错的，粗暴乃是因为强势。

但面对这个自己曾当做半子一般照顾大的弟弟，天武帝显的十分沉寂。

箫瑞轻飘飘划拉着帷幔的手指收了回来，转过身来面对天武帝，摇身挺直的盘膝而坐，抬头看着他：“皇兄，你会杀了我吗？”就像许多年前，他也曾这般仰着头问：“皇兄你能带我去打猎吗？”

这声“皇兄”，箫瑞叫的十分滞涩生疏，他少年时得知母妃为天武帝所杀的消息，后来又被贬出帝都，心中装的乃是无尽的愤恨，称呼天武帝时用的污言秽语不知有多少，皇兄这两个字，难得有叫的这般平静无波的时候。

“朕会！”天武帝回答的十分迅速，连一丝思考的间隙都未有，因为这问题，他曾想过千百遍。

“是因为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