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两人守岁, 熬得有些晚,早晨醒得很迟。
下过大雪的天阴阴沉沉地灰,索性没了大风, 倒也不算寒冷。窗外一片雪白,冰天雪地的世界看着格外干净。
陆云初醒来,先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蹭了两下翻身坐起。一般闻湛比她醒得早, 今日她坐起来发现闻湛睡着。
他睡觉的时候很安静,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一直很安静,这种安静更趋向于一种无生气的安静, 像一个没有温度的玉像。
陆云初下意识伸手想探探他的鼻息,等做了这个动作发现这样有点神经兮兮的。
她没得来得及收回手,闻湛忽然睫毛微颤, 像蝴蝶振翅, 见着将要醒来。她赶紧收回手,欲盖弥彰地做出准备翻身下床的姿势。
闻湛睡惺忪,一片迷茫,神情是难得一见的迷糊。
陆云初轻道:“你再睡会。”
闻湛眨眨,半晌白她的意思,他蹙眉, 试图睁大恢复清醒。
陆云初往他额头上一按:“看了, 睡。”
奇奇怪怪的姿势却很有效果, 闻湛莫名其妙地被他呼噜了一把, 竟迷迷糊糊地闭上了, 再次昏沉地睡了过去。
他头发丝滑如绸,靠近额前的头顶却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陆云初贼兮兮地又揉了一把翻身下床。
闻湛睡得很沉,嘴角抿着,看上去实在是困极了。能是因为昨天过年难得活动了一番,实在是累了,又被陆云初拽着强行熬夜,困成这样也常。
未化雪的清早,陆云初懒得好生收拾,将头发挽起,随意裹了件斗篷往厨房钻。
院外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安静极了,好似茫茫天地间只有这一间温暖的小屋。
陆云初没去外院唤丫鬟,自己烧了锅热水洗漱,剩下的温在灶上等闻湛醒来供他洗漱。
厨房有昨夜的剩菜、没用上的食材,幸好天气寒冷,久放也不会坏。陆云初寻摸了一圈,决定做一碗面线糊。大年初一的早晨,虽然是喝粥,是总得喝得丰富一点好。猪大骨熬得汤透着白,加入昨天未用到的猪肝、猪血,切碎的海鲜提味,掰成细段的面线,一起熬煮,不算宗,也不赖。这一锅看似简单胡乱一煮的面线糊,其实加满了真材实料。
陆云初煮好早饭回到厢房时,闻湛在睡,睡得比刚浅,陆云初一进来他醒了。
他拨开落在脸侧的黑发,支着上半身,慢吞吞地坐起来。
陆云初难得见他这个样子,心头的坏心思直冒,恨不得以日日拉他熬夜。
闻湛盯着地面看,看了几息抬头看向陆云初,眨眨,看清是她又惊讶又迷惑,好像在说“你什时候起来的?”
他转头看向窗外,灰白一片,没法看清天色。
陆云初憋着笑,跑床边坐下:“睡够了吗?”
闻湛点点头,迟钝地露出羞赧的神色。
他感觉哪不对,一抹头顶,有点乱糟糟的,更不好意思了,以为自己睡觉睡成这样,将头发也拱乱了。
罪魁祸首陆云初一点也不心虚,这盯着他看他优雅地捋顺头发。不得不说,闻湛松弛下来的时候有一种春风化雪的柔和感。她忍不住感叹,美人果然是不一样,连起床的样子是赏心悦目的。
“不继续睡的话,洗漱一下吧?”陆云初询问。
闻湛点点头,掀开被子一角,准备下床。
陆云初一把摁住他:“起来,外面冷了,你在被窝再暖一会,我把洗脸盆给你端来。”
闻湛不太白为何要这样,他纸笔不在身上,又没法开口唤住陆云初,只能看着她兴冲冲跑走了。
不一会,陆云初端着铜盆和牙粉、杯子、牙刷过来了。
闻湛再次掀开被角想要起来,又被陆云初一把按住。
“躺着。”她言简意赅。
闻湛一脸茫然,不懂她为什要这样。
陆云初把铜盆放在床边的小凳上,将毛巾拧干,递给他。
闻湛迟疑地接过毛巾,被陆云初盯得浑身不自在,动作僵硬,一时不知该不该把毛巾往脸上盖。
陆云初嘴角翘得高高的:“洗脸吧。”
闻湛当然知道要洗脸,是他不知道为什她要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洗脸。
他犹豫再三,是将毛巾盖在了脸上,慢条斯理地擦了一遍。
刚过了热水的毛巾蒸着热气,熏得他苍白的肌肤透出微微粉色。
闻湛闭着,仔细地擦着脸,擦完把毛巾一展,往脸上一盖,按了几下,揭下来。
这下眉毛睫毛被微微沾湿,显得一双氤氲着雾气的顾盼生辉。
他僵硬地举着帕子,征求地看着陆云初,似乎在问:“我以沾水再洗一遍吗?”
啊,这是什猫猫洗脸。
满足了奇怪癖好的陆云初心满意足,点点头,总算放过闻湛,不再盯着他看了。
见她走开,闻湛松了口气,虽然被盯着洗脸感觉很奇怪,他也没有拒绝的想法。不管怎样,陆云初说什他做什,她开心好。
陆云初刚刚走开没远,突然想起事,又急匆匆返回来。
闻湛粗暴地糊脸,见她回来身子一僵,睛微微瞪圆,举着帕子仰头看她,生怕她再提出奇奇怪怪的要求。
陆云初又想笑了,是她咬着牙忍住,一经地问:“你现在喝粥吗?喝点粥垫垫肚子,等会该喝药了。”
闻湛以为自己误会了,微微偏头掩饰住不自在的神情,点点头。
陆云初一转身忍不住笑了起来,脚步轻快地来到厨房,盛上两碗面线糊。
外面冰天雪地的,实在寒冷。她加快步伐,以防面线糊刚出锅的美味被冷气破坏掉。
闻湛已经穿戴好下床了,能是害怕陆云初又做些奇怪的举动,他今天收拾得奇快,她一个来回的功夫,他连头发束好了。
陆云初惊讶的“咦”了一,吓得他不敢动了。
不过陆云初只是因为他收拾太快而惊讶,没有的想法,她对闻湛招招手:“快过来吃早饭,好冷,吃了身体热乎点。”
闻湛依言坐到餐桌旁,看到桌上摆放的面线糊。
面线糊冒着热气,呈半透的白色,汤色丝毫不显浑浊。丝丝面线煮得绵柔,白线若隐若现,面夹杂着各色的配料,面上撒一把翠绿的葱花,看着很有食欲。
吃面线糊不能用筷子,得用勺,面线似化非化地融在汤中,舀起一勺,勺边坠着黏糊的汤底,面线往下坠着,得赶紧接住。
陆云初敷衍地吹了一下张口吃下,也不能叫吃,是吸溜。烂而不糊、滑溜清甜的面线糊喝进嘴,口发出轻微的簌簌,带着温热的鲜一路从舌根抚慰到胃,清晨的寒气瞬间被驱散,整个人熨帖了不少。
有的人吃饭快劲头足,叫狼吞虎咽,看着招人嫌,比如陆云初的闻珏。
而有的人吃饭快劲头足,叫胃口好吃饭香,看着讨人喜,比如闻湛的陆云初。
他来不饿的,看着陆云初吃了一口,顿时也跟着馋了起来,胃空荡荡的,即使穿戴厚实也难以抵抗严寒。他比陆云初要斯文很,舀起半勺送入口中,海鲜的鲜、猪杂的荤、面线的清、汤底的醇,丰富的滋味在口中荡开,不是那种有冲击感的食物,是一种柔和鲜美的温暖,丝丝缕缕的荡在肺腑,鲜美的滋味润物细无。
新鲜的猪肝煮起来很漂亮,一瓣一瓣的,软弹鲜嫩,牙齿咬开时能感觉到独特的滑;猪血更是如此,嫩如豆腐,鲜美中带着一点甜味。被加了海鲜的粘稠汤底一裹,食材身的味道被掩盖,只剩下口的鲜,再加上汤沉浮的胡椒面,更是一点腥味也不留。
“对了!”陆云初趴在桌上喝了半碗面线糊想起问闻湛,“你不会不吃内脏吧?”
现在问太迟了,闻湛举着勺,微微睁大,迷惑地看着她,显是不知道汤什是内脏。
陆云初挺不好意思的:“没事,继续喝吧。”
好的,闻湛令,低头继续喝。
他这样的态度是做饭的人最喜欢的一种了,给什吃什,吃得很满足,每次是有星星的幸福模样。
陆云初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碗,再看看闻湛面前的一小碗,有些愧疚,不是她不想给闻湛投喂,实在是担心他吃了胃承受不住,只能一点点给他增加食量。
她看着低头安静吃饭的闻湛,忍不住出安慰道:“等你身体好起来以,想吃少吃少。现在你已经以沾荤腥了,比我来的时候好了,会越来越好的。”
闻湛抬头,脸上并没有什不满的神色,他勾着嘴角,很是期待地点了点头。
陆云初低头继续吃,余光瞥见他吃完剩下的最一口,用瓷勺一点一点把碗底刮了个干净。
她心底那抹细小的愧疚瞬间放大。
这没完,刮完碗底又刮碗边,直把碗刮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
做完这些他抬头,好和陆云初的视线对上了,有种被捉包的怯,连忙将碗勺放好,欲盖弥彰地示意自己不吃了。
靠,陆云初在心底发出了一咬牙切齿的国骂,纠结半晌,终是投降,站起来嘀嘀咕咕道:“再给你添一勺,一会喝药呢,不能再吃了。”
闻湛立刻笑了,他坐着,陆云初站着,以他得抬头看她。这个角度的他仰头抬眸,双眸十分亮,徒增几分灵动,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靠,陆云初压下心头那股想要安抚他的冲动,转头走,她绝对不会再给他添一勺的,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