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队全灭。
赶来支援的猎人全灭。
驻扎在城市内的骑士旅团全灭。
奥萨冷冷地将长剑收入腰间的鞘中,从某位不省人事的骑士身上跨了过去。
艾比不忍地转过头——眼前的这副景象说是哀鸿遍野毫不夸张。近百人在地上翻滚呻吟,但近乎奇迹的是居然连一个受致命伤的都没有;平日在整个城市里威风凛凛的卫兵队此时一个不落的躺在地上。大名鼎鼎的猎人们几乎还没亮出武器就被撂倒——就连被授予过贵族头衔的骑士们也被打的丢盔弃甲。
“回去吧。”奥萨对围观的人们宣布道:“暂时不允许出城。”
“太过分了!”艾比听到一个幼小的声音在人群相反的地方喊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奥萨扭过头,看见一个小男孩用自己那只肉嘟嘟的小手指着他,幼稚的脸上挂着一副极度不满的表情。
“你指什么?”奥萨俯下身,用那只金红色的独眼冷冷地看着小男孩:“这片惨状吗?”
“我想出城去玩……”小男孩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委屈地垂下头嘟囔道:“但是你……”
“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奥萨淡淡地说道——艾比觉得这句话也是对在场的所有居民说的:“完成我们的目的之后;但在那之前,我们不希望任何人出城。”
“如果不能完成呢?”小男孩尖声问道:“你们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是的。”奥萨缓缓地、同时也无比冷酷地说道:“我们会一直将你们困在这里,哪怕你们因此饿死也没关系。”
艾比听得出来,这句话是对隐藏在人群中的混沌温床说的。
“这样不公平!”小男孩吸着鼻涕大声抱怨道:“不能出去玩,还会被饿死!”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奥萨的手甲下猛地燃起了火焰。火星从铠甲的缝隙中迸溅出来,险些烫到小男孩的脸:“我很遗憾,你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样的事情。”
小男孩瞪圆了眼睛,仿佛不可思议地看着奥萨燃烧的手臂,尖叫一声后逃走了。
艾比衷心地为小男孩感到抱歉。
奥萨缓缓地站起身,他那褴褛的斗篷像是乌鸦的羽翼般在风中飘扬着猎猎作响。人群沉默地看着微弱的火光在他风袍与铠甲的阴影下一闪而过,如潮水般快速的散去了。
“很顺利。”奥萨重新坐到了城门旁的一块岩石上:“比我想象的反应要稍微激烈一些。”
“我们会遭到报复吗?”艾比担心地问道:“这样很危险吧?”
“为了避免这个结局,我特意没有让他们留下能威胁一生的伤口。”奥萨指了指满地不省人事或再起不能的人道:“只要我们能够在两个星期内找到那个温床,事情就不会闹得很大。”
“他们不会被饿死吧?”少女有些慌张地看着冷酷的“厄兆”:“我以为你只是说说的。”
“刚才我已经表明过我们不达成目的决不罢休的决心了。”奥萨含糊地回答道:“那个温床肯定很快就会试图逃跑——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够抓住它。”
“那如果它也打算跟我们一直耗到弹尽粮绝呢?”艾比看着奥萨的眼睛问道。
“我刚刚的话并不只是危言耸听。”他这么回答道。
“你会真的饿死全城人。”少女认真地追问道:“对吗?”
奥萨没有否认。
“我希望这不是真的。”艾比愤怒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人性缺失,缺少道德与慈悲且冷酷无情——但如果你真的做出这种与恶魔无异的事情,那么你和所谓的混沌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们救的人会比杀死的人更多。”奥萨嘶嘶地说道:“看起来我们又出现分歧了。”
“是的。”少女冷冷地说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她愤愤地离开了。
“使命如此。”奥萨在她身后机械地喃喃重复道:“命运如齿轮转动,但却必须有人沿着轨迹行走……”
太阳落山了。
“你的小朋友在闹脾气?”另一位“厄兆”悄无声息地从某个角落拐了出来,对坐在城门处的奥萨问道:“真是难得。”
“难得?”奥萨冷冷地重复道。
“你的继承者看起来像是那种非常听话的孩子。”对方解释道:“我以为她能理解我们的所作所为。”
“你高估她了。”奥萨摇了摇头。
“放轻松。”这位“厄兆”拍了拍奥萨的肩膀:“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的继承者也经常会跟我闹这样的矛盾;不如说这才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
“但她不能带着这样的想法成为'厄兆'。”奥萨冷冷地道:“这份善良会让她犹豫,最后会杀了她——'厄兆'行走的路是修罗之道,你明白的吧?”
“当然明白了。”对方将双手交叠在胸前:“但你这样做未免太过无情。”
“是么……”奥萨缓缓地闭上了那只金红色的独眼:“你一般是怎么做的?”
“我会慎重思考后尽量地让步。”对方似乎在面罩下笑了笑:“这样,即便她依旧无法接受,也会明白我有我的苦衷——她有她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有不能违背的立场。但尽管如此,我们却也不是绝对无法沟通的邪恶魔鬼。”
“她会接受吗?”
“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心意传达过去。”他认真地说道:“只要她感觉到你已经竭力地去让步、去救赎他人——那么我想她会理解的。”
“救赎……吗?”
“让她感到失望的是你的冷酷。”对方瞥了一眼背对着两人,看起来气鼓鼓的少女道:“'厄兆'命运的轨迹确实如此冷酷,但我们是人,尽量让这样生硬的轨迹变得圆润也是我们的义务。”
“不是所有情况都可以通融。”奥萨犹豫地说道:“你也遇到过吧?”
“那就那个时候再说。”对方歪了歪头:“一个小男孩在沙滩把搁浅的鱼一条条地扔进海中,有一个路过的成年人劝他:'别扔了,那么多鱼,你又能救几条呢?又有谁会在乎呢?'——你猜小男孩怎么说?”
“怎么说?”
“他一边继续把鱼丢进海里,一边说'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这位“厄兆”似乎在面罩下大笑了起来:“你的孩子感到失望不是因为你没办法把所有鱼都救下来,而是因为你连一条都不救——明白了吗?”
奥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和她说吧。”对方指着远处的少女说道:“我相信你的判断,回来以后再把你的让步告诉我好了——我要继续去监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