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还在回忆刚才戏剧性的那一幕——特别是奥萨捡起钱袋后，用平淡的语气称其为“熟练的猎龙人”时后对方展露出的表情。

“白赚五十银币呢。”少女心情愉快地对奥萨说道。

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是在沿着那条龙飞行的路线在走吗？”艾比瞥了一眼在云层间清晰可见的轨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那个方向有城市。”奥萨阴沉地回答道：“那条龙如果在盛怒之下屠杀人类就糟糕了。”

“嘴上说着自己人性尽失。”少女意外而欣慰地说道：“实际上也在用你那种冷冰冰的独特方式去操心一些与混沌无关的事情嘛。”

奥萨没有搭理对方的揶揄，一言不发地赶着路。

“那条古龙肯定很生气吧……”艾比自言自语地说道：“……换做我应该也蛮生气的。”

“古龙要比大多数人类都要睿智。”奥萨淡淡地说道：“大概很快就会冷静下来了。”

“即便如此也会很伤心的吧。”少女同情地摇了摇头：“就像是一个沉浸在回忆的老人家，突然被一直思念的人攻击了一般，心灵受到的伤害大概要比那些毒素还要严重。”

“比起心灵。”奥萨回答道：“毒素造成的痛苦更容易让它发狂，在生命几乎陨落的痛苦与仇恨之中理智是很难维持的。”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艾比苦笑着摇了摇头：“但因为那个猎龙人的伤害而造成大量人类的死亡是必须竭力避免的。”

“那个猎龙人只能算个半吊子。”奥萨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是为了个人欲望而向巨龙举起屠刀，那么至少要做的干净利索。”

“你对这种行为不谴责吗？”

“我也是个猎人。”奥萨冷冷地说道：“如你所见，我也会为了钱而不问缘由的令报丧女妖魂飞魄散——无论它想做什么，或是它生前经历过何等的不幸。”

“那么换做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巨龙在战争中诞生，也当在决斗中因技不如人而光明正大地死去。”他耸了耸肩，在大风中将碎成一缕一缕的长袍裹紧了一些：“古龙一般而言从不逃走——这是它们经常被作为骑士家徽的原因。”

“像骑士一般的巨兽么……”少女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就像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奇妙景象一般呢……”

“龙是在人类之前就创造了文明的物种。”

奥萨抬起头寻找云层被巨龙的翅翼划出的伤痕——在愈来愈大的狂风呼啸之中，他兜鍪下的火焰仿佛某种怪异的活物一般，躁动不安地朝天空喷吐着飘飞的火星。

“它们曾经不是这副巨兽的模样。”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是它们向一个至高无上的种族发起叛逆的代价——是它们永世的惩罚。”

“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将整个种族都化为巨兽？”艾比恐惧地望着云层间那条向着地平线远方而去的笔直伤痕：“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种族？”

“没有留下记录。”奥萨向下拉了拉风帽的帽檐，将自己的独眼与兜鍪一同笼罩在那层淡薄的黑暗之下：“但古籍说，我们也曾与这个种族拼死相博……”

“但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搭建了八千艘'方舟'，载着尚未死去的人类与其他种族向着天空远行。”他用某种敬仰的口吻叙述道：“大战中我们几乎抽空了整个地脉的力量以打碎空间的桎梏，攻向对方的世界——但代价是整个星球在百年内寸草不生。”

“大战使得我们的行星一度停止公转，使荒废的大地失去了四季。”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原先的六大板块——七大洲八大洋也因为抽取地脉力量的要求而被合并在一起……”

“'天灰'大概就是那时的后遗症吧。”奥萨最后总结道：“那场大战的规模超越了我们现在所听闻过的任何一次战争。”

“让人类不得不舍弃母星，躲到'方舟'中的恐怖战争……”少女心有余悸地念诵着：“我们曾经强大到可以不借助任何魔法飞上月球，但我们又是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过去的人们将知识与技术都贮藏在一种名为'计算机'的东西里。”奥萨解答道：“但是因为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意外，一种不具备实体的东西顺着八千艘'方舟'的网状连接结构中传播到了每一台计算机上，消除了其中储存的巨量技术。”

“不具备实体？”艾比抬了抬左边的眉毛：“是死灵吗？”

“那种东西大概不是生物——也不是任何生物死后形成的东西。”奥萨半知半解地猜测道：“似乎是机械的产物。”

“于是我们便重新回到了地面吗？”少女看着天空，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云层直视蓝天之外：“像是失去了翅膀的鸟一般坠向地面。”

“据说我们回到地面的时间要比预定的时间要早了数百年。”奥萨轻轻地叹了口气：“即便是现在，这个时间也还相距有百年之远——在人们重新踏上这个星球时，大地还是荒芜而灼热的，山脉与大陆在重新构成，地面还遍布着如蛛网般的岩浆河流。”

“能够活下来……”艾比敬仰地望着脚下的绿草：“真是不容易。”

“人们靠着迫降的'方舟'中产出的食物苟延残喘了近两百年的时光。”奥萨继续道：“然后根据'方舟'本身的判断将先前一直冷冻于睡眠舱内的生物唤醒并放生——先是人为的播下植物的种子，然后是昆虫与动物——一点一点地恢复了大地的生机。”

“经过数百年的繁衍。”少女望着眼前被狂风吹起涟漪的草原说道：“居然重新出现了这样的奇迹吗……”

“但是'方舟'中寄宿并给出人们建议的智慧体相继沉默了下去——失去指导的人类没有技术，也无法解读过去所创造的技术，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副随心所欲的模样。”奥萨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继续道：“文献记载，现在的技术水平大约与方舟纪元来临前的“中世纪”技术水平相似。”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