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感觉……”戴眼镜的矮人盯着手里的矿灯嗫嚅道：“我们的灯好像变暗了？”

“怎么可能啊。”壮硕的矮人反驳道：“不到十分钟前我们才补充过燃料，再怎么短命的灯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烧没吧？”

“可是……我记得这盏灯之前是能把五六米以内都照亮的啊？”戴眼镜的矮人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黑暗道：“现在最多也就一两米吧？”

“但我们也确实已经补充过燃料了。”壮硕的矮人皱了皱眉头：“不应该会消耗的那么快才是……”

粘稠而厚重的黑暗在他们身侧无声地呼啸着，宛如无穷无尽的波浪般从光芒不及之处翻涌而过；在这寂静而深邃的宵暗之中，四个矮人胆战心惊地举着矿灯继续前进。

“大家……都还在吧？”有地中海倾向的矮人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确认道：“应该没有谁被抓走了吧？”

其他的三个矮人陆陆续续地摇头否定——而一直在队伍最后方的奥萨则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四人；这种怪异而冰冷的凝视使人如芒在背，但最终矮人们也没什么胆子敢和“厄兆”提意见。

那静谧的黑暗之中偶尔会传来仿佛幻觉一般的轻微窸窣声，似乎有某种异形正在幽影中窜动蠕行；这种异样的感觉随着时间而逐渐加深，在矮人们的潜意识中逐渐化作一个窥视着他们的实体。

“是谁在看我们？”

每个矮人都有这样的疑问，但却又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黑暗之后只是狭窄而厚重的岩壁；若要尾随并窥视着他们，那么这个异形恐怕只能像是水里的鱼一样在岩层中游泳了。

但这股感觉并不会褪去——黑暗是所有生物最为古老也最为根深蒂固的恐惧，是最难以被克服的、来自于未知幽影的无边压抑。

“老大，休息一下吧。”戴眼镜的矮人满脸冷汗地提议道：“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

“好……”有地中海倾向的矮人铁青着脸点了点头：“先休息……”

奥萨悄无声息地坐在矿灯微弱的光线与黑暗的边界之间，用那只冰冷的赤红独眼扫视着厚重的灰色石壁和因为恐惧而逐渐寸步难行的矮人们。

“我们就不应该答应那个法师……”戴着眼镜的矮人将脸埋在手臂里低声说道：“老大……求求你了，我们出去吧……”

“我们不能不管失踪的老三。”有地中海倾向的矮人忌惮地望了奥萨一眼：“只是……只是黑了点而已！你怕什么？”

“我以前从没感觉到黑暗这么可怕……”提着矿灯的矮人低声说道：“就像是……石头一样压在我身上。这里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警告我们的法师说的对，这个矿井已经今非昔比了——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像是老三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黑暗只是黑暗而已。”有地中海倾向的矮人抹去额头上黏黏糊糊的冷汗，有些恼火地站起身来宣布道：“我可从没听说过黑暗能吃人！不管是什么东西把老三拽走了！不管老三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只要那东西一出现我们就用短柄锤在它脑袋上来一下——只要是活的东西，只要被砸一下就肯定必死无疑，有什么好怕的？”

“不愧是老大，就是乐观啊……”提着矿灯的矮人苦笑着说道：“要是这份勇气能分一半给我们就好了……”

“要是老三真的出事了，我就一定要把抓走他的东西脑袋卸下来挂在家里。”壮硕的矮人拍打着胸膛咆哮道：“这个矿井可是我们的家！居然敢在我们家里为非作歹，简直不可饶恕！”

奥萨冷笑了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

“怎么？你这个该死的铁皮罐头有什么不满吗？”壮硕的老五暴跳如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早就看你你舒服了——什么'厄兆'，你要是再笑我就把你的脑袋和头盔一起砸扁！”

“有本事就试试看好了……”年轻的“厄兆”嘶嘶地回答道：“反正带路的人越少越方便。”

老五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下涨得鲜红；他一把从腰间拔出短柄锤，向着坐在墙边的“厄兆”跑了过去。

“住手！”

在奥萨焦黑的长剑出鞘前的一刻，颇有地中海倾向的矮人厉声喝止了老五。

“老大！说到底就是因为这个家伙老三才会失踪的！”壮硕的矮人暴怒地咆哮道：“要不是给这个家伙带路，我们根本用不着进这个矿井！”

“不知好歹答应带路的我们才是罪魁祸首。”矮人们的老大冷冷地说道：“因为贪图那些钱财还有我们的自信心事情才会变成这样——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付了旅费的委托人罢了。”

奥萨瞥了他一眼，看见亮晶晶的汗珠正从对方的额头上滑落下来；他的眼神躲闪着避开了“厄兆”的凝视，从这幅畏缩的模样来看，他对年轻的“厄兆”显然颇为忌惮。

年轻的“厄兆”缓缓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将目光收了回来，但他的动作随即便僵住了——

戴眼镜的矮人消失了。

仅仅是在转瞬即逝的时间里、在奥萨的目光因为壮硕矮人而移开的片刻之间；一个大活人居然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他的装备与腰间的短柄锤还留在原地。

“老……老二呢？”有地中海倾向的矮人猛地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短柄锤缓缓地从还残留着余温的石块上滚落下来，金属撞击石质地面的声音尖锐地刺向每个人的耳膜，仿佛嘲笑般回荡在深邃的矿道之中。

“开什么玩笑……”壮硕的老五呆呆地看着留在原地的背包嘟囔着：“居然就在眼皮底下……”

提着矿灯的矮人颤颤巍巍地环视着周围的黑暗，仿佛崩溃了一般低声抽泣着。

“都冷静下来！”老大咆哮着命令道：“都抓住别人的衣服！不要再被抓走了！从现在起谁都不准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