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心很痛,睡着了姿势不对吧。翻身却酸麻无力?噩梦将醒的感觉。
世间最苦莫过于失去了却日思夜想,梦回旧景便是惊不出冷汗的噩梦。努力皱下眼皮攒足了力气却只是勉强翻开了眼皮。
入目是一个高耸的穹顶,白石建造,一副气势磅礴的壁画描绘石上:一位身着紫金战甲的骑士挺枪怒刺,胯下神骏的黑色健马腾空跃起,人与马满身铁甲,厚重而不笨拙。长长地骑枪贯入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的胸膛,怪物手中巨斧已经拖着长长地光晕划向地面,狰狞的獠牙扭曲着可怖的长脸,满目不甘。骑士身后半掩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一束紫金色的鸢尾,烽烟涌动,战旗猎猎。
艰难的转头打量一下房间,应该在一座塔里,圆形的房间,空旷整洁,白屋白被,舒爽宜人。墙壁上水晶璀璨,银质烛台上插着晶莹的蜡烛,窗外几叶紫藤风中摇摆,不时敲打一下玻璃和紫木窗格,两扇落地高窗雕工精细。
看到床头的大镜子时一下子惊呆了,一个羸弱少年,一头金发,金色眉毛下眼窝深深,两块凸出的咬肌在瘦长的脸颊上拉出丝丝倔强。一个相貌普通到你看过之后绝对不会期望有什么新奇事跟他沾边,但是,但是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相貌啊。我是谁?这是哪里?
心痛的感觉又清晰袭来,一脚踏空的感觉,感觉什么永远的离去了,无可挽回,刻骨铭心。一阵无力感袭来少年又昏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细细的鼾声将少年从沉睡中唤醒,一位灰袍中年人趴睡在床畔的椅子上,头顶着少年的腰部,一头蜷曲的金发遮掩着容貌,右手紧握着少年的左手,很温暖,很干燥。
仅仅这个稍稍的触动就将他从梦中惊醒。他倏地坐直了身子,将白色的雕花座椅碰得在地面上擦出一声悠长刺耳的声音,而他只是好无所觉地紧盯着刚苏醒的少年,嘴里急切嚷嚷着。他俯下身,眼袋肿大,眼睛红得堪比兔子,偏偏若隐若现的一层水雾折射着满眼闪烁的精光。一串急切询问,饶舌而且发音急促简短。
看着中年人威武的金色短髯上一线明晰的口水粘连摇摆,心中无奈的*:“知道您很着急,那也得说慢点才能沟通啊”。
听着完全陌生的语言,双臂又被人紧紧的压住,身子被毯子束缚着辗转难动,憋着气,缺氧一样,烦躁、恐惧的情绪腾的直冲脑门:“放开我,你是谁啊?”,双腿踢腾着,可是无论怎么用力挣扎上身始终被牢牢的压制在床上。
挣歪了一脑门汗依旧被死死地压制着,只好丧气地装死狗。中年人焦急地询问着,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话语中蘸满的亲情让少年很快的安静下来。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满布血丝,眼袋红肿,疲惫焦虑甚至绝望,难以掩饰的欣喜关切和探寻,种种的纠葛在一起,表达着所有智慧生命共通的语言——慈祥的父爱。温暖的眼神驱散了所有的不适,在中年人喋喋不休中安之若素。
焦虑的父亲渐渐的平静下来,压着他双臂的手也松开了。拉开了距离后终于可以看清楚他的容貌了,怎是一个帅字了得,脸颊消瘦但不瘦长,刀刻斧削,线条明朗,金黄色剑眉斜插,更添几份英武,深眼窝,山根高耸,下巴平削,浅蓝的瞳孔满蕴着柔和,威严且包容,正是男人最绚烂的好时光。
少年试探着小声的呼唤:“你好?”
中年人眼中刹那闪烁的光芒晃得人心惶惶,又迅速暗淡迷茫。倏地垂下头支起耳朵做倾听状却没有回应,想来没有听懂。
“Hello?”
中年人伸手开始测试少年额头的温度。
少年继续尝试:“崩儒”(法语,你好的意思)。
中年人开始皱眉头了。
“阿倪阿塞哟?”(韩语)
…………
“扣恩你期挖?”(日语)
………..
(纯属恶搞,娱乐性质,领会精神)
看着中年人阴云密布的脸少年停止了尝试,这是哪里啊?少年用力的闭上眼睛,眉心紧皱,追溯着自己的来历。脑海一片空白,种种杂念纷至沓来,漫天银星,却什么都抓不住,恍恍然中仿佛有一扇门,漆黑无光,无上的威仪,本能的感觉到当门打开的时候一定会光芒万丈,一定能照见来时的路,芜杂的星光中影影绰绰的看到了烟霞缭绕的背后是个机器轰鸣,人潮涌动,建筑高耸林立,钢铁机械上穷碧落下黄泉,安宁和谐的世界。
“啊…………”如同一柄铁匠的大锤轰在了头盖骨上,钝钝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少年的意识,一切意识再次归于寂灭。
呢喃的歌声中已经把昏迷当成家常便饭的少年再次醒来,入目还是那个诡异的牛头壁画,只是更加怪异了些。嗯?少年猛的睁大了双眼,牛头人身的怪物就站在床畔,没有壁画上的怪物凶猛强悍,而壁画上的牛头怪物依然定格在英雄的骑士枪下。同样站在床畔的中年人频频挤眉弄眼地打手势,示意:镇定,镇定。这让他将几乎突破舌尖的尖叫憋在了口腔里,只是急速的心跳擂动床板的声音连粗重的鼻息都掩饰不住,汗湿重衾。
狰狞,少年的亡魂大冒就是对牛头怪物形象最有力的指控,老迈,平静下来以后一番审视,少年得到了这番评价:两只截断的牛角碴口泛白,整洁而结旋的牛毛稀疏如深秋骤风梳理后的草甸,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滚硕圆睁,深不见底,沧桑漠然,让少年觉得纵使将自己的灵魂投进去都溅不起一个水花。粗大的黄金鼻环铮亮闪光,与他满身古旧的饰品和暗色的长袍很不搭调,对比两枚生了铜绿的耳环,难免让人生出对金鼻环来路的质疑,枯瘦的手掌上只有三根棒槌样的手指,十三个骷髅头串起的念珠串悬于左手指间,右手紧捏着根丈二的蔾杖,杖头是一枚泛着清白光芒、虬曲着双角的骷髅头。身躯佝偻却依然高出中年人一个牛头,仰视着更显高瘦。
呢喃的咏颂浑厚低沉,让人不禁如置身辽阔的草原,踏实感从脚下传来,直至灵魂深处。牛头怪物表情*肃穆,神圣不可亵渎。吟诵骤然拔高,枯瘦的左手猛然按在少年的眉心,吟诵戛然而止,一股暖流流淌全身,一时光芒四射。
“我靠,神棍啊。”少年忍不住*出声,传回耳朵却变成了一种陌生的慨叹,声音是自己的但语言却是全新的,更恐怖的是自己居然通晓其中的含义,一阵恶寒,鬼上身了?刚刚扑倒的寒毛倏地再次挺立竖直。
“特纳,我的儿子,你清醒了吗?”中年人急吼吼的挤到脸前,惊喜担忧溢于言表。声音还算镇定,但嘴角的胡子都抖成蝴蝶翅膀了,俩手又搓又摸的,咋就这么激动呢,淡定,淡定。
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沟通,突然学会一门外语,寒毛至今还不肯服软。“父亲?”虽然脑子里依旧空空如也但至少没有了交流障碍,高悬的心初次彻底放了下来。
“这次多亏了你的伯父德塔克先知,是他耗费了三年的生命对你进行了‘精神启蒙’,赋予了你沟通的能力。”中年人听到这不啻于天籁的称呼,满脸的纠结迅速归位平复,眨巴了眨巴兔子眼的功夫,已经换成了道貌岸然像儿。满怀感慨的对牛头怪物深深地鞠躬:“谢谢你带回了我的儿子,我的兄长。”绅士到不能再绅士。
少年大吃一惊,三年的寿命这是多大一份赠与啊,望着牛头怪物灰败疲惫的脸色挣扎着要向他行礼致谢。
牛头怪物抽搐着嘴角,裂出个貌似慈爱的微笑,抬手制止了他:“大地母亲与你同在,我的孩子,祝福你。”粗粝的手掌抚摸着少年的头顶。中年人很快便送走了疲惫的德塔克先知。四目相对时父子两人却无言以对。
坐在床前中年人缓缓开口:“你还能记起些以前的事情吗?”盯着少年迷茫、疑惑、痛苦不断变换的神色中年人一脸悲戚沉重。又是一阵悠长死寂。
“孩子,我是你的父亲凯文.奥古斯特伯爵,虽然你已经遗忘了所有的过去,但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儿子特纳.奥古斯特,紫鸢尾家族的传承者,我的骄傲。”他的眼神深情执着,对于少年的探寻没有丝毫的回避,从他的掌心传出的温热暖融融直酥心底。凯文在心中不断地重复:“为人父者,厚重如山。”
“您如何确定我就是特纳.奥古斯特?也许……..”
伯爵掏出一块古旧的纹章,上面铭刻着一枝紫色鸢尾和一行应该是奥古斯特家族的拼写的文字,将少年的手指划破滴血在纹章之上,纹章啪的弹开,露出后面的一个暗格,一卷一寸长的卷轴陈列其中。“这是奥古斯特家族血脉才能打开的纹章,而且我怎么会认错朝夕相处了十六年的儿子呢?你是伊莎和我最宝贵的财富啊!”,伯爵解释道。
“那就好。”没有继续探究什么,如同坠崖后无助绝望之际抓住的一根藤条,一个支点,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连植物都有向光性,趋吉避凶,追逐温情是人的本能。记忆一片空白的少年下意识地就接受了这个新名字——特纳.奥古斯特。
“父亲”,对于这个帅到掉渣的便宜父亲,特纳很是满怀亲切,“德塔克伯父刚刚做的‘精神启蒙’有什么用处啊,竟然耗费了他三年的生命力,代价也太大了吧。”
伯爵侧坐在床上,揽过特纳的脑袋,重重的吻在了他稚嫩的眉心而后紧紧的抱着他,几乎勒的他喘不过气来,浑厚的力量涌动着亲情的执着的守护,许久许久。
“每个牛头人先知都拥有一次‘精神启蒙’的机会,以三年的生命力为代价,让接受‘精神启蒙’的人从此可以自由的利用精神力,语言沟通能力只是其中一种,尤其是在以后的魔法学习中能自由的驾驭精神力与元素沟通,这是法师成长的捷径。”在特纳感慨这份礼物的贵重时伯爵又添加了一枚无比沉重的砝码“德塔克先知是当今世上仅存的两位先知,独一无二的一对师徒传承”。
望着震撼到失语的儿子,奥古斯特伯爵轻抚着儿子的脑袋继续震撼教育:“德塔克先知是六百万牛头人部族的指引者,大地母亲的宠儿和地上行走,我们之间有着二十多年的友谊,紫鸢尾家族跟牛头人部族的友谊更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抬头望了下壁画上击杀牛头人的壁画,特纳一阵无语。
“当然紫鸢尾家族赠送给牛头人部族一百万人过冬的口粮和食盐也是德塔克伯伯给你精神启蒙的一个原因吧,虽然我认为这不怎么重要。”奥古斯特伯爵潇洒的耸肩微笑着补充,仿佛谈的只是在酒吧里请了酒友一杯麦酒。特纳同样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另外一层意思:只要能救你我不惮于去抢人。”
“原来‘智慧启蒙’这么值钱啊”,特纳在一连串的震撼中彻底无语了。在伯爵的娓娓细语中特纳了解到‘精神启蒙’并非百分百的成功率,被释与者首先要有足够的精神力基础,而且不能太低。将精神力比作一个水潭,精神启蒙就是通过震荡挤压水潭里的水,激活水潭,让水找到一条条的水渠从而流通起来,这些水渠便是精神力的应用能力,语言沟通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水潭是干涸的或者只是个小水洼那么便会在震荡挤压过程中彻底消失,导致人白痴或死亡。
精神启蒙成功后首先具备的功能便是万能翻译机,哪怕是亡灵语的魔法咒语都能吟唱,更牛B的便是可以更方便与元素进行沟通,对魔法的领悟能力呈几何倍数增长。可以说‘灵魂启蒙’是一个让所有法师不惜敲闷棍、挖陷阱、死乞白赖、梦寐以求的奇遇。
但‘灵魂启蒙’同样是一个性价比极低的天赋技能,以唯一一位成熟先知(另一位是德塔克先知的弟子,牛头人先知是一脉单传)三年的寿命来帮外族人开启这扇魔法方便之门(牛头人和兽人天生不具备沟通元素的能力,无法学习魔法,‘智慧启蒙’从没有应用到牛头人身上的先例),这对于需要以生命力为代价预测和指引六百万牛头人的先知来说是多么昂贵啊,要知道历代的先知因为频繁的预支生命力而罕有活到六十岁的,相对牛头人战士一百二十岁的平均寿命和牛头人萨满一百四十岁的平均寿命是多么让人感慨和辛酸啊。
相比较之下一百万人越冬的粮食和食盐就不那么沉重了。老迈的德塔克先知的真实年龄只不过才过五十岁。
这种以寿命为代价的交换彻底的震撼了特纳,以至于连频繁出现的魔法、亡灵、元素……都没有来的及询问。感受着奥古斯特伯爵松懈下来的精神满满模糊起来,满布血色的双眼开始迷蒙,疲惫袭来,迷迷糊糊的便搂着儿子睡着了。特纳挣了几下打算帮父亲把靴子脱掉却没能离开温暖宽厚的胸膛,他被睡着了的父亲的双臂紧箍在怀里。已经沉睡了不知多久的少年此刻精神奕奕,在父亲悠长的呼吸中审视着不远处镜子中平凡而青涩的面容:“从此便是特纳了”,少年无声的宣告着自己的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