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话, 只是沉静看着徐宴。
夜色渐浓,窗外的微风透过洞开的窗户钻进屋中,拂动屋中的帷幔摇晃。两人目光交错, 徐宴直勾勾锁定了苏毓,眼睛里似乎有某种祈求的情愫。但苏毓是真的无法回答。老实说,她对徐宴是有喜欢和爱意的,否则不会为他生下一对龙凤胎。但她的心, 只属于她自己。
“毓娘……”徐宴一眨不眨盯着苏毓,她的默默无语中眼中的光微微暗淡下去。明明面无太多表情, 此时显可怜巴巴, “若可以重来,我必然不会如此。”
苏毓眼帘颤了颤, 撇开头,还是没有开口说出徐宴想听的话。
徐宴缓缓垂下了眼帘,心中仿佛堵了一团棉絮。他其实心里很清楚,有些事做过了,并非一两句话就能磨灭的。他曾经对苏毓的漠视和自私的索取,总会成为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个疙瘩。过去的事情需要时间才能消磨。毓娘原谅他是毓娘的仁慈。毓娘若心里过不去,他也没有立场强求她原谅。
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徐宴到底不甘心。说他自私也厚颜也罢,他还是问出口:“你是否心中怪我?”
苏毓一愣,抬眸看向他。
徐宴目之灼灼, 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怪,也不能算怪。苏毓现如今对徐宴的感觉很奇妙。或许是中间失忆,灵魂分割的缘故。导致苏毓对过去毓丫的人生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唯一的感觉,只是麻木而已。如今融合了记忆和灵魂,哪怕她清楚每件事的发生, 是隔了一层,仿佛感受人的事。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怪徐宴。
她还是不说话。
徐宴失落看着她,也没办法勉强她,只能叹息紧紧抱住了怀中的人。
平静又不平静的一夜过去。此次难的交心,并没有到徐宴想要的结果。但是看着身边陷入酣睡的窈窕身子,徐宴缓缓合上了眼睛。
他跟毓娘还有一辈子可以耗,他陪她耗到她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次日一早,徐宴照常上朝。苏毓摸了一把身边早已凉透的被褥,起来收拾了一下,则去了商铺。南下的计划暂时被推迟,出了这一桩事以,白皇和徐宴是无论如何都不准她出城的。苏毓干脆命人将工厂书房里的东全都搬回府中,打算往就府中办事。
这些都只是小事,去哪里办公本就是图一个便捷。苏毓将心力从南下金陵移到经营京城的商铺上以,便开始着手研究京中的市场来。这是她习惯的商业手段。做出新规划之前势必做市场调研,以便准确抓住当时当代消费者的心理。
还是同样的套路,先调研,做数据分析,然针对做出营销方案,举办发布会,然做市场投入。
四月转眼就过,五月初时,苏毓发现有人暗中大批量收购粮食。
正是她做市场调研,密切关注京中市场各种变化,自然就发现了这一点。京城是大历的都城,粮食自然是只有富余没有短缺的状况的。这般暗中收购粮食只要不是买到全城断粮,造成米价暴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引起官府注意的。
苏毓总觉有些不对劲,便调研市场的同时也密切关注着粮草的动向。
很快,她便发现这些粮草都被运往了城外的一个不起眼的庄子。这庄子也不知人家是谁,每日进进出出的都是体格健壮的仆从。且东只进不出,苏毓特命人打听过。但根本打听不出庄子里头有什么古怪。想来想去,便将这件事告知了徐宴。
徐宴闻言脸色一变,“多久了?”
徐宴向来不会小看苏毓的任何一个发现,苏毓会单拎出来说必然有原因。
“约莫有二十来日了。”苏毓自从发现便一直密切关注着,倒也能说清动向,“宴哥儿有办法查背之人么?或者说,朝中近来可是有的动向?”
动向也不能算动向,只是武德帝近来逼禹王越来越紧。依禹王那暴戾张扬的脾,逼急了狗急跳墙,果不堪设想。徐宴自从就任太府寺少卿以来,知道的越多,考虑的便越多。一旦禹王被武德帝逼反,乘风作为储君,必然是首当其冲的。
“我会仔细查的。”不不说,夫妻两人想到一块去了。自古以来,粮草一动,必有异状。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人背收购粮食,肯定不是什么事。
徐宴要查,苏毓也不会闲着:“我的人也盯着,有什么事也能让他们做。”
收购粮草的动静看似悄无声息,其实积沙成塔,累计下来收购的量数目惊人。徐宴的脸色日益沉重,虽然没有跟苏毓详说,但看他早出晚归越来越忙碌的身影,苏毓也猜到了事情绝对不小。希望不是她猜的结果,苏毓还是忍不住进宫再找了一次白皇。
白皇对于苏毓的担心哭不。但她理解苏毓作为母亲的心思:“你安心,不管晋凌钺要做什么。他敢动歪心思到乘风的头上,母必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心里虽然不认为禹王有能力发动政变,白皇一颗拳拳爱之心,还是应允了苏毓的请求。不仅加固了乘风身边的防卫,还将白彭毅白鹏宇分派到乘风的身边,贴身保护太子的安危。
苏毓看这番安排不知说什么,她的下意识想法,自然是这段时日想法子将乘风换出宫藏起来。但这种想法如今的情形下明显是不切实际的。乘风已经是大历储君,他不可能宫外待太久。况且,宫外不一定有宫中安全,毕竟大历最强的守卫宫里。
“只能如此了。”苏毓临走之前,单独去见了乘风。
小屁孩儿已经是个沉稳的小大人模样。依偎苏毓身边,眉宇之中初见锋芒。苏毓静静看着他,心里不禁自豪。不愧是她的儿子,才九岁多便已经有如此风采。将来不知要出众成什么样。
摸了摸他渐渐消瘦的脸颊,苏毓坏心眼拧了一下。
小孩儿已经很久没有被自家亲娘欺负了。嘟了嘟嘴,反倒趴苏毓臂弯里起来。
“屁!”苏毓当了王爷也改不了子,捏着他腮帮子肉便将人给扯起来,“小孩儿,本王跟你说的话你且记住了。关乎你小命的事儿,你可给我关键时候犯浑!”
“知道了。”
乘风外人面前一副国之储君的威严模样,赖苏毓身边还是爱撒娇,“王爷今夜要留宫么?不如就不走了吧?孤也久没见王爷了,王爷留个两日如何?”
苏毓其实也不是不能留下来。白皇本就是她亲娘,未央宫里自然有她夜宿的儿。只是外头的事情她还盯着,这桩事可大可小,万万不能这时候因小失大。
苏毓眸色暗了暗,没说话。许久,将小屁孩儿丢到一边:“糖醋小排骨吃不?”
乘风被丢到一边本还有些难过,听到这话,眼睛蹭一亮:“吃!”
苏毓施施然站起身,走了两步,扭过头。
小孩儿睁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看着苏毓,一动不动。
“啧,”苏毓啧了一声,白了他一眼,“还愣着作甚?忘了本王以前怎么跟你说的?”
小家伙眨了眨眼睛。
半天,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迈着腿便跑过来:“多劳多,不劳不!”
这是以往苏毓为哄骗小孩儿干活挂嘴边的话,此时听来倒是十分怀念。苏毓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将这点悲春伤秋拍出去,胳膊一抱,优哉游哉就迈开了步子:“走吧,跟我去小厨房。”
未央宫厨的御厨看到苏毓带着太子殿下直奔厨房,吓胆都要破了。
小厨房的宫侍们快被这一大一小两位金枝玉叶亲自下厨的场面给吓厥过去。闻讯赶来的白皇看到烟火中配合默契的母子俩,眼神暖了起来。
这幅场面已经久没见了,一晃儿就是三。
喂了小孩儿一顿糖醋小排骨,苏毓还是狠了心回了王府。徐宴越来越忙,且已经到了夜不归宿的步。苏毓先前只是猜测,此时有八成的肯定了。虽然不清楚为何朝中按着不放,或者说,徐宴为何按着不说。但苏毓还是做了准备。
家中的龙凤胎已经能满跑了,两个小家伙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是皮实能上天,一个懒恨不整个人能跟吃睡合一。若非方思这小子睁眼的时候一双眼睛滴溜溜转,苏毓都要怀疑这是个小猪崽子了。
两个孩子,苏毓已经事先做了安排。府中的护卫加固了几层,这段时日也尽量减少出府走动。
果不然七月中旬的时候,禹王沉不住发动了政变。
晋凌钺就是个疯子,白皇一直说他没能力调动兵力。这人根本没调动兵力,他胆大妄为,这些来暗中养了大批的私兵。七月十五这日的夜晚,武德帝人宫中遇刺。遇刺消息刚发出不到一个时辰,禹王的私兵就将乾清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武德帝做梦也没想到,他睡梦之中,自己的寝殿被自己的禁卫给围了。
晋凌钺是怎么调动禁卫军的?要调动这么多人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不过一夜之间,被自己的亲卫围了寝殿,武德帝始料未及。
“你……”他捂着胸口坐起身来,不可置信看着从帷幔面走出来的禹王,“你这是……?”
“看不出来?”
禹王冷冷了。灯火摇晃之下,他面孔格外的阴森,“本王逼宫。”
“!!!!”
武德帝的脸瞬间煞白,他惊恐看着拿着武器出现宫里的禁卫军。极度震惊之下,失语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来人!来人啊!”
“快来人,将禹王晋凌钺和这些胆大妄为者一并拿下!来人!”
大喊大叫,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回音。
“叫了。”晋凌钺看他这般仓皇失措,忽然觉畅快,无比的畅快,“父皇,你也有今日?惊恐么?怕了?”
武德帝看他神情不对,有些慌了:“晋凌钺,朕是你父皇!你疯了吗!胆敢行刺朕?!”
“疯”晋凌钺歪了歪脑袋:“这难道不是应该?”
“你那样对我,不是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他缓缓走到床榻前,一手拿着长刀,居高临下看着上面脸色煞白浑身直打哆嗦的武德帝,冷冷吐出一句,“这都是你逼我的!”
“朕是皇帝,朕的话就是圣旨!”
武德帝怒喝:“是你狼子野心,朕只是让你知道本分而已!”
“本分?本分!”
晋凌钺都了:“呵呵,呵呵,本王乃龙子凤孙,继承帝位难道不是天经义?这要什么本分!”
“我告诉你,你有今日,都是你逼我的!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父皇!”
说着,他手中的剑一挥,刺啦一声砍断了帷帐。
武德帝被吓一跳,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晋凌钺看他这幅模样,只觉恶心。就是这样的人,掌握着大历的国家命脉,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简直是可!
“我也不想背上杀父夺位的声,我也不愿做这种事的。”
他走了两步,情人低语似的道,“如果可以堂堂正正走上帝位,我会用这种手段?做一个留千的千古一帝,谁不乐意呢?你以为我想要杀父么?我也不想的。但是你不给我。储君之位你宁愿给一个冷宫出来屁事儿不懂的杂种。为了莫须有的嫉妒心,你打压我,你杀我母妃,迫害定国公府,让我当众受辱……自己无能昏聩偏偏嫉妒贤能,你当的这个皇帝简直就是个话!”
他此时的模样仿佛疯魔又似胜券握。瞪着一双双眼,神情极度的亢奋,“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你知道吗?今日你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与人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