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盟一向为人极好的愈鹏飞忽然起身离开,闲事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也有些诡异。尤其是在秦风还在场的情况下,愈鹏飞就这般一声招呼不打就突然离开,更是显得...额,有些不给面子。
但是,坐在厅里的秦风都没有对此事多说什么,人们自然也不会无趣的提出来议论,于是只当那一幕没发生过。
片刻之后,方子明以城中还有些事情为由,准备离开。秦风神色自然的起身相送,只是这一次,他并不是如往常一般将方子明送出了大厅的门口,而是与方子明一起,多走了一段路。
已经入夜的山路有些幽静,轻风拂过,林间枝叶漱漱作响,微有些潮湿的草丛中,不时有虫鸣的声音响起,不显喧闹,却更显静谧。
愈鹏飞的反应如此反常,愈鹏飞离开时方子明的神态那般异常,秦风如何会看不出来?但他终究不是一个太过热心的人,或者说,他是不喜欢过问太多朋友的私事,尤其是朋友不愿说的事。
刚才方子明没有在议事厅说这件事,那么很自然这件事就是方子明与愈鹏飞,乃至是与归元宗的一些私事。所以,他不想窥探...除非是方子明主动说出来。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默契,就在于有时候一句话也不用说,却胜似说了千言万语。虽然说秦风一句没问,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朋友漠不关心,倘若他真是漠不关心,又何必一反常态的多送他走一段山路?
所以,方子明很明白,秦风不说,其实是在等他说。
“说起来,你觉得杜一飞为人如何?”或许是那一件事有些不好说,方子明也实在有些不愿回忆,开口之后竟是没有提愈鹏飞,反而提起了杜一飞。
“嘴有些贱,行为有些贱,比较容易惹事。”连说了杜一飞三句坏话的秦风,很奇怪的没有露出任何厌恶的神色,反而微微一笑道:“不过他人很仗义,比较讲情义,虽说有时候容易惹事,但做事也不至于没有分寸。所以总的来说,当然还是挺好的。最关键的是,我喜欢他身上的一些特质。”
方子明听到这番评价,不由哈哈一笑道:“若是让那个家伙听到你如此夸他,只怕他又要高兴的三天睡不着觉。”
“那个家伙总是在笑,仿佛不知疲倦一般的整天都很开心。”秦风很认真的说道:“另外,我也知道些他以前的事,于是就愈发觉得这种开心实在难得。我一直很喜欢他的这种性格,并且因为他的存在,总是会让我忍不住想起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方子明似乎来了兴趣。
“嗯,在蒲英城认识的朋友,也四年多时间没见了,此时他应该在归元宗,以他那种洒脱的性情,想必生活的也很不错。”秦风点头说道。
听到秦风说,那个朋友在归元宗那几个字后,方子明忽然变得有些沉默,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感叹。
“还真是有些巧合,我和愈鹏飞曾经也有一个和杜一飞很像的朋友,那时我们都在归元宗。”方子明看着月光下有些泛白的竹叶,神色渐露追忆之色。
秦风很敏锐的捕捉到‘曾经’这两个不同寻常的字,于是隐隐明白曾经定然美好,而现在却已不是曾经...
“正如你之前所说的那样,杜一飞的性格太好动,也太活泼,有时候很容易惹事。”方子明叹了一口气道:“我那位朋友也是这样,于是一个很偶然的,他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什么样的大麻烦?”秦风问道。
“说是大麻烦,或许这也很不恰当。不过是一个孩子摔了一跤罢了。”方子明语气微嘲说道:“可当摔了一跤的孩童身份不同,不是麻烦的麻烦,就成了一个大麻烦。你可知道,归元宗里有一个小师弟?”
秦风神情微异,暗自想到了前世某人,只是略微思忖,又觉的年龄有些不符,也不该是小师弟,于是说道:“是剑万山最小的儿子么?”
“不错,十六年前,那时他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生的白净,如一个瓷娃娃般,很是招惹喜欢。”方子明继续说道:“我那朋友好动,也很喜欢这位小师弟,于是修炼之余,很喜欢陪着小师弟玩耍。也就是如当荡秋千之类的游戏。”
“于是在某一次的玩耍之中,出了一次意外?那位小师弟被摔了一跤?”秦风猜测说道,心中暗自想着,难道只是一个孩子摔了一跤,归元宗的宗主还要因此大动干戈不成,这似乎与自己前世印象里的剑万山,有些不同啊?
“不错,的确是摔了一跤,那一次吧小师弟摔疼了,牙齿掉了一颗。”方子明说道:“不过,宗主他并未在意这件事情,宗里任何人都没有在意这件事情,便是我那个朋友,也没有如何在意,只是在第一时间,将小师弟送入药门医治。毕竟归元宗是修行之地,修武之人难免磕磕碰碰,谁会在意掉了一颗牙?更何况小师弟正是换牙的阶段,新牙很快就会长出来。”
秦风皱眉说道:“这不是挺好么?那后来呢?”
“这件事发生过的三天后,我那位刚刚踏入阴阳境不久的朋友,被废了修为。”丹王沉声说道:“是小师弟自己动的手。”
“这怎么可能!”秦风顿时大惊失色,不可置信说道:“他才多大一点?就算是他是一个惊世的修行天才,也不可能在七岁之时废掉一个阴阳境的武者!”
这一句话秦风说的很有底气。因为在他心中,修行天赋最为强大的莲生大师,七岁之时也只是踏入了玄灵境。难道归元宗的小师弟,还能比莲生大师更强?
“当然不是正面击败,而是下毒。”方子明的神色变得有些阴沉,“谁能想到一个七岁的孩童会因被摔了一跤而下毒?我的为朋友自然没有丝毫防备,于是就在小师弟平静的注视下,喝下了那一杯毒酒。毒性很烈,对阴阳境的武者来说,堪称饮之必死,但好在宗里有丹门,有不少的丹师,所以他在极短的时间就得到了救助,保住了性命,却丢了修为,断送了一生的希望。”
秦风静静聆听,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常言道,人之初,性本善。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仅有七岁的孩童,竟然可以狠辣到如此地步。难道那位小师弟,是恶魔的转生么?
方子明似乎看出了秦风所想,继续说道:“和你一样,当时宗里上下,都无法相信这件事情。于是很自然的有人猜测,这件事的背后可能另有隐情,毕竟小孩子较为单纯,或许是某个心术不正的弟子,在暗中唆使小师弟。但小师弟毕竟年幼,又身份特殊,不好逼问,事情要调查起来,无疑就有了一些难度。”
秦风点头说道:“归元宗又不是毒宗,即便是药门中有许多灵材药物,但要配制毒药,也不是一个小孩子可以做到的,只要查清那杯毒酒的来源,想必总能查出一些线索。”
“不错,当时药门门主也是这般想的,于是他很是认真的彻查了这件事,并通过毒酒的成分,药库中灵药使用的记录,以及其他的一些线索,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一个叫刘品亮的药门弟子身上。”方子明说道。
“私自配制毒药,唆使孩子下毒残害同门。”饶是一向平静的秦风在此刻也不由从心底生出许多恼意:“这种人死有余辜。”
“可问题就在于,刘品亮一直没死,便是现在也活的好好的。”方子明说道。
“为什么?”秦风再次皱眉,很是难以理解,在他心中还算不错的归元宗,为何没有处死刘品亮。
“药门门主,自然第一个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于是在第一时间将刘品亮逐出药门,而后令人将其押送到宗主那里发落。宗主也已然下令,要将刘品亮处死。”方子明摇头说道:“可是本来被强行关在书房的小师弟,却跑了出来,他不允许刘品亮死。。”
秦风先前迈步的步伐略微停顿,将半截细小的枯枝踩断,神情嘲讽说道:“所以,剑万山在自己的小儿子面前,心软了?”
“最小的儿子,往往都是最受疼爱的儿子,宗主自然心软。但他到底是一宗之主,纵然是有些心软,却也没有松口要放过刘品亮。”方子明沉声说道:“最先心软的是另一个人,他将被关在书房的小师弟带了出来,并且要求放过刘品亮。那人就是归元宗里对小师弟极为关爱的剑道天才,剑在天。”
“竟然是他。”前世之时,秦风与剑在天并无太多交集,却也听说过此人在剑道的天赋,却没有想到,剑在天竟还有如此一面。
“剑在天是宗主的亲传大弟子,是宗主收养的义子,甚至私下里有人谈论,他是宗主的私生子。”方子明呵呵一笑说道:“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举宗上下都知道,这位大师兄极为关爱小师弟,甚至在许多人眼里,大师兄与小师弟之间的关系,竟是比父子关系还要亲密一些。”
“剑在天说,小师弟终究还小,而刘品亮终究是小师弟喜欢亲近的人。如果就这般当着小师弟的面处死刘品亮,这势必会对小师弟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所以,他请求宗主放过刘品亮。”方子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宗主的态度本就有些犹豫,此时又有剑在天求情,自然就松了口,只罚了刘品亮面壁思过一年,此事便不了了之,而被逐出了丹门的刘品亮也没能再回药门,反而在一年之后,留在了剑在天所在的剑门之中。”
“至于我的那位朋友,他灵海枯竭,此生再也无法修行,我和愈鹏飞便带着心灰意冷的他回到了大乾。”方子明说道:“论起关系,愈鹏飞和他的关系更好,所以这件事情对愈鹏飞的打击也很大,这就是他此生不再踏入归元宗,也不愿意再见归元宗任何人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