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未升, 太衡派的帐篷紧挨妖雾边缘。此时任谁出门，都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新一日的好情就此毁为一旦。
金岚坐在帐篷内，忧忡忡地盘着血骨珠串。
这串价值高, 姑且是太衡法宝。施仲雨离开太衡, 血骨珠串物归原主。金岚只觉得这珠过于沉重、烫手得很, 哪怕它雪白一片，他也没挤出少安。
眼看自己长的掌门过世, 身边也没一敬仰的前辈, 待十年的太衡变得有些陌生。
曲断云新任掌门, 门派内部人员变动个没完没。金岚一直跟随施仲雨，又与枯山派略有因缘。也知是为避嫌还是嫌他麻烦, “纵雾山有新线索”的说法一传开，他被遣来纵雾山。
随行的要么是入门没久的毛头小, 要么是老没作为的庸人俗士。金岚自问算得太衡高手, 可往这破烂阵容里一坐，称得上矬里的将军。
太衡解雾坟阵, 胜在业，能用法宝硬扛。日过去，金岚生出儿错觉——搞好上面把他们派过来是为找线索，而是为锻炼废物门人。眼比起找到线索，他们还如说在拖慢赤勾、陵教的步调。
挺合理，金岚苦作乐地想道。
太衡收集最的佛珠宝图, 最近一直有条紊地推算搜索。等他们第一个找到视肉，少这条线索也会如何。哪怕阎渡把视肉锁进山河底，他们也能用法器劈山斩河。那魔头再怎么神通广，也算出百年后人们的手段。
看得清, 金岚提起半分兴致。日出之后，他又要旁观年轻门人跑来跑去，顶着贵重法器在雾钻进钻出，寻找没啥意义的线索。
无聊透顶。
寅时过，巡游的探钻入帐篷：“赤勾教那边没有动静，零散门派也见消息。朱楼虽有动静，事情貌似与视肉线索无关，稍后再说——山外头来封长老急函，还请您先过目。”
金岚一骨碌爬起来，急火火撕开信件。那信的信纸怎么地道，但行文和印鉴朱印，无疑是太衡内部的习惯。他抖抖那信纸，又细细看过上面的内容：“……纵雾山有变，见信即归？这么急？”
“兴许是安插在陵教的人得风声。”探想会儿，正色道。“昨夜那柴衅突然带腹离开朱楼，肯定有所动作。”
“那也是昨晚的事，消息哪走得这么快？”金岚想到拔营、撤法器，头整个三圈。他们费老劲才弄好付雾坟阵的法阵法器，怎么也做到甩袖就撤。
“说定是在外游历的挂名长老，提前探得魔教计划。”探充分发挥想象力，“金兄，你上面的东西熟，这信有没有问题？”
除纸太破，处真的没问题，金岚苦着脸想道。他挑出错，只得叹气。
“先让雾坟阵里的人全撤出来，在山边待命，东西动营拔。这信来得太快，我稍后修一封，向最近的驻马确定一。”
哪怕真是在外游历的长老，既是太衡人，肯定要通过太衡在各地的驻马发信。此处鱼龙混杂，这信来得突兀，金岚敢一照单全收。
要信是真的，他们扔东西逃命也来得及。信是假的，他们也就耽误个小半日，接着该做什么做什么，会让伪造信件者得逞。
金岚深沉地定计划，突然觉得自己也算个贤明的太衡人。
可惜他这贤明的气息没持续一个时辰，就被突生的变数打得摇摇欲坠——天刚蒙蒙亮，撤出雾坟阵的命令刚发出没久，又一个爆炸似的信息被探带回来。彼时金岚正被太衡各队的管理人围着，七嘴八舌地询问“撤离”缘由。
“枯山派找到线索？，时掌门他们在这？！”金岚扒拉开围着自己的人，好容易喘口气。
“是，周遭少小门派都在议论此事。说那时敬之取阎渡留的‘钥匙’，正往纵雾山外逃。”
“你说逃……”
金岚噎一，上回见面时，枯山派两人还与施仲雨、曲断云相谈甚欢。就算听说见尘寺惨案，他的印象还是没能立刻扭过来。
现枯山派为正道齿，属于“见即抓”的范畴。人抓好，与见尘寺质完，江湖人自会肃清这颗小小的毒瘤。
道理他明白，一想到那是曾在鬼墓救过自己的人，金岚里有是滋味。
“这是正好？撤都撤，正好抓枯山恶贼。”其一位“老用”的门人兴高采烈道，“金兄好歹是跟过施仲雨这等名人的人，再怎么也该和我等沦落到一处。此次抓贼人，正好与施仲雨撇清关系，说准还能挣功绩。”
金岚：“没正式质定罪，一口一个恶贼。”
帐篷里的人齐齐静一瞬。
“金兄，你该会与那施仲雨一样……我们晓得你过鬼墓，但公私情分得分清啊。”
“我没说去。”金岚揉着额角，嘴里发苦。他有种隐隐的感觉——他似乎被裹挟进某条止住的洪流，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停脚步。事情到眼前，他无选择。
“也罢，我们都听说‘枯山派到手线索’一事。赤勾、陵教肯定也知道。”
金岚绞尽脑汁道。
“魔教没那么善罢甘休，外头八成会有场恶战。有少小门派还在此地，你们随我一前去，维护秩序为上。抓人一事，需要强求。”
“这……”这是看着功绩在眼皮底跑吗？
金岚正色道：“时掌门的力概在师姐，，施仲雨之上。反正我定是那时敬之的手。锄强，扶弱也算功绩。鱼与熊掌都想要，小沾一身腥。”
“是。”
一时间，朱楼附近。
原本晨雾茫茫，一切正常。然而闫清刚刚拔起慈悲剑，身周突然冒出来十个陵教教众，像极随剑出土的恶灵，个个气息藏得似活人。
陵教之，有这本事的人也是少数——除各位长老，就只有身为精英、隶属于教主本人的“起尸队”。可惜光瞧气势，起尸队像是来迎接阎争的。
闫清握紧剑剑柄，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阎教主，眼的状况，你可有数？”
阎争叹气声比他还：“没有。”
闫清无奈地扛起剑，望向这群人的头领——
柴衅那独眼老头正站在远处，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人仿佛全身爬蚂蚁。朱楼在远处影影绰绰地立着，散发的孤寂感更强。
“你旁边那个眯缝眼小，是枯山派的人吧？我还在想这剑形有眼熟，方才差人一试，果真是慈悲剑。”
柴衅发出一阵粗哑难听的笑，字里行间夹杂沉沉怒气。
“好徒儿，出息。为师可没教你吃里扒外，你自己学得倒快。视肉线索么……怪得昨夜许长老们出去，我原以为楼内会出事，现在一瞧，原来是给那老鼠屎似的门派争取时间呢。这些年为师待你薄，你就这么报答为师？”
闫清思索会儿，半天才捋清这番话的含义。
……还真是个惊天误会。
看来哪怕奸猾如柴衅，也想到“阎争想要毁灭陵教”这一层。时敬之一个弥天谎扯出去，自己又随阎争顺路回来取剑，给这老头彻彻底底误解——他当阎争背叛陵教、联合枯山派，试图独自寻求视肉。
阎争轻笑一声：“愧是师父。”
他的语气满是讽刺意味，可进柴衅耳朵，就是另一种味道。
“可惜啊可惜，枯山派一个小门派，终究难成气候。想在我神教眼皮底偷走线索，可没那么容易。我已将所有顶尖高手遣出，定会把那枯山派剁成肉臊。”
柴衅摇摇头。
“神教之内，背叛谁也没问题。只是按照规矩，既然被发现，就得愿赌服输。你看，为师地亲自来罚你……”
“地？”
阎争再看闫清，语气平淡。
“你无非嫌外头太衡、赤勾人麻烦，把脏活丢给人罢。”
“唉，你说说你，为师好歹一直助你报仇。”柴衅声线又冷又腻，“何苦这样糟蹋为师的好意？”
说罢，他语气一沉。
“去，把这小给我带回去。打断腿也没关系，让他长长记性。旁边那个枯山派的小，直接杀。待会儿切得漂亮些，还能吓吓枯山派的杂碎。”
阎争拿起丧灵鞭，瞳孔微微缩起：“这位兄弟，你先走吧。时掌门是跟你交代过安排么？陵教教内之事，你犯着插手。”
闫清没有动弹。
“我是什么值得帮的人。”阎争仍没看向闫清，“你能拿起那剑，想必是腌臜恶人。要是被这破事牵连进去，纯属浪费……”
他说到一半，突然止住话头——面柴衅满怀兴趣地“咦”声，活像是看到什么百年难遇的奇景似的。阎争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向一边的闫清。
暗沉的天色混雾气，万物似乎都罩层模糊的落灰。闫清先前在朱楼蒙着眼，再遇时又一直闭着眼，最眯起一眼皮缝。阎争还当他得畏光的眼疾，身边乱一个接一个，他没来得及深思这种细节。
谁能想到，拿着慈悲剑的人，竟然也长着一双鬼眼。
“当年阎渡恶贯满盈，空石师也没有任由他去。”闫清的声音有紧张，但姑且还算平稳。“说话，我理解空石师的做法。但就我看，你似阎渡，绝非‘值得帮’的人。”
他微微伏低身，将巨剑横于身前。
“要是这样我还跑，可就配拿这把剑。”
阎嗣众，部分在当年就被太衡杀个七七八八。幸存者本来寥寥无，其拥有鬼眼更是接近于无。眼突然出现两人，原本冲出去的陵教教徒们打个趔趄，硬是停脚步。
柴衅愣半晌，突然仰天笑：“这是老天教我收个新徒弟。正派人好，妙极！调.教好，肯定比我这动辄杀人的孽徒好伺候……天佑我神教！”
“长老，先前也有蠢货以术法染眼，说定是枯山派的奸计。”柴衅身边有人提醒道。
“是是奸计，把人活捉，一试知。”柴衅摆摆手。“甚好，两个都留活的。这可是神教兴盛之象！”
活生生的“招鬼幡”变成两个，岂美哉？
阎争可置信地看着闫清，拿着鞭的手抖一抖：“你是？”
“阎仁之，闫清。”闫清冲他笑笑，“我爹没什么本事，也知你听没听过……打完这一场，我们再详谈。”
“是啊，在陵教地牢详谈。”
柴衅袖一抖，振出两枚薄如蝉翼的匕首。
“难得有此机会，就让老夫也凑个热闹吧。”
纵雾山，山脚。
时敬之方方亮着药到病除旗，看向周围的人山人海——其他门派派来的高手，数量却委可观。而陵教来人比他们预想的要，那群没正形的东西占包围圈约分之一的地盘，个个杀气腾腾，显眼至极。
时敬之身边跟着孤零零一个尹辞，两人杵在空旷的荒地之上，正位于包围圈，给这幅《僧粥少图》加最灵动的两笔。
“阿辞你看，这边是太衡和小门派，是想把咱们蒸的。那边是陵教和赤勾，是想把咱们烤的。”时敬之庭广众指指道，“待会儿可要分清，杀错人。哎那是金岚吗？那小也是惨，日见给贬到这种破地方……现在打招呼是是太好？”
尹辞：“……”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敢在自己剑风打滚的臭小。尹辞怀疑时某人的欲定在胆上，一颗豹胆长势分外喜人。
罢，只是群乌合之众，他地挑个容易撤离的位置。以武力震慑人群，尹辞自问熟悉得很。风险尚存，过境况仍在他的掌控之。
然而就在此时，时敬之笑眯眯地转过身：“放，会有事。”
“什么？”
“我有东西送你，闭上眼，好好？”